62 阉人解谜(1 / 1)
上官子兰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桌上的茶盏,茶盏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但他心中却是更加的烦躁。自从那日和如意大吵了一架后,这两天他心里一直都乱七八糟的。他恨恨的想那个臭尼姑有什么好的,他上官子兰现在虽说还高攀不上名流贵族家的小姐,但想找个比她优秀的女孩子可谓易如反掌,干脆就当自己从来没认识过她。但他内心深处却一刻也放不下她,上官子兰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甘心还是真的仍对她有情,他只知道自打认识了她,他这辈子的每一刻都在受着她的折磨,难不成自己上辈子真的欠了她的,这辈子竟要被她欺侮到这个地步。
“少爷,你又啃指甲。”
鲁先生的话一下子把上官子兰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把指甲放进了嘴里,大拇指的指甲都被啃秃了一块。啃指甲这个毛病上官子兰早就戒了,但每当心里特别烦躁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会啃。
上官子兰问道:“你们盯好那女人没有?”
鲁先生不理他,拿起一本账本兀自翻着。
“问你话呢,耳朵聋了吗?”上官子兰烦躁的提高了嗓门。
鲁先生板着脸说道:“少爷,你是东家,我是伙计,按理说你的私生活我不该多嘴,不过我鲁能就是个直脾气,实在忍不住要说你一句。韩姑娘对你有情有意,你从来不给个明白话,白白耗费人家姑娘的青春,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愿意娶亲就算了,但现在跟个姑子不明不白的算是怎么回事,那天她把东西街的掌柜都骗到绸缎庄的事我可是听说了,少爷,我觉得她接近你是别有用心啊。本想着那天你们俩闹翻了,少爷你应该迷途知返了,结果她走了还不到一会儿工夫,你就让我秘密跟着她,好让你每时每刻都知道她的动向,这比原来还变本加厉了。少爷,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你跟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你欠了她的钱或是被她捏住了什么把柄?”
“啰啰嗦嗦的,你烦不烦啊!”上官子兰吼道,“我跟她的事儿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当我欠她钱吧,我上辈子欠了她一亿两银子,所以这辈子活该被她作践!”
鲁先生不高兴的说道:“随你便吧,反正我是管不了你。”
“那她现在人在哪儿啊?”上官子兰关切的问道。
鲁先生没好气的说道:“昨天她去了鬼市子,然后就上城西关死囚的大牢去了,不知道上那儿看谁去了。”
“啊?!”上官子兰气急败坏的说道,“她上那儿干嘛去啊,那个臭女人又想搞什么名堂!”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她去吧。”
“那她现在人在哪儿啊?”上官子兰急急的追问道。
“听说一大早就下山往城北去了。”
“城北?”上官子兰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如意在城北唯一认识的人就是那个叫苏赖的老阉人了,她肯定是找他去了。他必须去弄清楚她到底想干嘛,要是她再一声不响的死一回,可能他下半辈子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了。
“鲁先生,我出去一趟,生意你先照顾着。”
“少爷,你又上哪儿去啊!”鲁先生急的大叫,但上官子兰早就跑的没影了。鲁先生不高兴的嘀咕道:“又跑了,那个尼姑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如意下山还是用大斗笠和男装把自己伪装了起来,她真的去找老赖了。她向法华寺上下许诺两日之内凑齐欠款,但她心里也没底自己两天内是否真能找到宝藏。不过她早就想好了,如果挖不到财宝她就以自己的名义去借高利贷,然后她就离开法华寺用自己的后半辈子去还债。现在如意只能寄希望于老赖了,他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解开歌诀对他而言也许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意拐进了老赖住的那条小巷,突然她看见小巷那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个人,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上官子兰?!” 当看清了来人时如意不由惊呼出声。
上官子兰在距离如意两米远的地方站定,他喘匀了气后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意一头雾水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当然知道!”上官子兰提高了嗓门怒气冲冲的吼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大相国寺诬陷法华寺欠款一事远比你想的复杂,凡事要先想再做,可是你倒好,一意孤行,想起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跟我商量!现在你居然跑到死囚大牢去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跟踪我?”如意的嗓门也提高了。
“我如果不跟踪你,还不知道你下一步想干什么呢!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凡事只想自己,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这本来就是我们法华寺的事,我为什么要考虑你上官子兰的感受!”如意一下子火大起来,“我还想问问你呢,我没招你没惹你,你干嘛一直对我纠缠不休!我要死要活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怎么就是你自己的事呢!”上官子兰气急败坏的说道,“做人不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我怎么就不负责任了,你这人脑子没炎吧!”
“你这泼妇怎么还骂人!”
“骂你怎么了,我还要打你呢。。。。。。”
旁边一扇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老赖从里面探出了头来:“这是谁在吵啊?”
都快要扑上去的如意收住手说道:“老赖,是我。”
老赖笑眯眯的说道:“是如意啊,那另一位是。。。。。。”
“苏先生。”上官子兰对老赖躬了躬身。
老赖眯起眼睛说道:“听声音。。。。。。是上官公子吧?”
“正是在下。”
老赖开心的说道:“我常年一个人住,难得有两个年轻人来看我,来来来,进来坐吧。”
“不能让他进去!”如意生气的说道,“老赖,我找你有要紧事商量,这事可不能被他知道!”
上官子兰毫不客气的说道:“苏先生才是主人,主人请我进去,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好了好了,”老赖打断了争执不休的两个人,“不管有什么事,二位先进来吧,我请二位喝杯茶,如何?”
老赖笑眯眯的看着二人,如意狠狠推了一把上官子兰一甩袖子进去了:“你给我让开!”
“你。。。。。。”上官子兰忍住了火气,对老赖拱了拱手,“叨扰苏先生了。”
老赖在院子里给他们两个沏上了茶,如意隐去主要情节只将自己得知财宝歌诀的事情简要告诉了老赖。
“你要去挖宝?”上官子兰惊道,“这么不靠谱的事情也亏你想的出来!”
“你闭嘴,不关你的事。”如意喝止了上官子兰,她转向老赖道,“老赖,你快想想这歌诀是什么意思,我只有两天的时间,必须找到这笔宝藏。”
“你开什么玩笑!”上官子兰生气的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件事牵扯到丁谓,不是把钱给他就能简单了结的,你怎么就是不肯冷静下来分析一下情况想想对策。。。。。。”
“那你倒是给我想个对策出来啊!”如意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现在我借谁的钱都是错,也根本没有人肯借给我,我除了自己去弄钱还有什么办法!”
“我不是给你想过办法么,权宜之计还是先把那尊铜佛交出来。。。。。。”
“我都说了绝不可能!大德尼不会答应的。”
“那也总不能去挖什么财宝。。。。。。”
“你们说的铜佛是怎么一回事?”老赖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
上官子兰简要讲了丁谓与大相国寺联手欲抢夺法华寺多宝如来的事情,老赖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依我看,这笔财宝可以去试着挖挖。”
上官子兰不由愕然,如意有些得意的说道:“我说什么来着。”
上官子兰恳切的解释道:“苏先生,这次盯上法华寺的丁谓十足是个小人,我担心的是惹了他,以后会遭报复,不如忍过这一时再想办法。”
老赖说道:“上官公子,权宜之计之所以为权宜之计,正因为它不是最好的办法,若时时都是权宜之计,人生恐怕不知不觉就会陷入自己料想不到的歧途。如意的命是法华寺所救,此次法华寺有难如意愿豁出性命去,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举。当年是我将如意送去的法华寺,我也算是亏欠法华寺的,所以这次我不能劝阻她。”
上官子兰争辩道:“我就是不愿意她不爱惜性命。。。。。。”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
老赖微微一笑道:“上官公子,人各有命,你已知她是这样的人,何必再强求她,现在上官公子更应看清的是你自己的心意啊。”
“我。。。。。。”上官子兰抬起头,眼神恰巧与如意的撞在了一起,两个人立马都尴尬的别过头去。
如意清了清嗓子说道:“天上红莲这回来汴梁,找的也是这笔财宝,他的消息向来可靠,这说明这笔财宝确实是存在的,与其让他挖了去,还不如我自己找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算我一个,”上官子兰一拍大腿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把这宝贝找出来!”
“你。。。。。。”如意有些错愕,但她马上板起了脸,“凭什么要带上你,不管挖出多少都是我自己的!”
上官子兰讥讽道:“就凭你一个人两天之内想找出这么大一笔财宝,恐怕是痴人说梦吧。”
如意一听这话便要发作:“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看你不妨带上他,”老赖说道,“这歌诀所指的范围很广,凭你一个人两天内想找出来怕是确有困难。”
“老赖,听你这口气难道你已经解开歌诀了?”
老赖摇了摇头说:“我还不确定,这歌诀的几个关键点说的都很明白了,但连起来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一时还不太清楚。”
如意一拍巴掌说道:“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老赖,你快说说你都猜出些什么来了?”
老赖拿起一根树枝一边在地上划着一边说道:“‘乾之六一’指的是乾卦的第一卦,写作‘—’,‘独立正中’,那就应该写作‘l’。‘坤之六二’指的是坤卦第二卦,写作‘——’,‘双宿难寻’,双宿指的是两个坤卦六二卦。既然是财宝一定埋在地下,我猜这两句合起来描述的是藏宝的地下密道。汴梁自夏朝建城以来中轴线从未变过,所以我猜‘乾之六一,独立正中’所指的地下密道也许是与中轴线重合的。但是‘坤之六二,双宿难寻’就不好解释了,两个坤卦第二卦即四条密道,所以应该有四条旁支通向主要的藏宝密道,但为何会‘难寻’呢?难道四条密道还会变动不成?”
上官子兰想了想说:“苏先生,若是人工挖掘的密道,是不会随意变动的,这两句卦辞所指的地下密道会不会是地下水道?乾卦六一卦的卦辞为‘潜龙勿用’,自古有龙即有水,所以与汴梁中轴线重合的地下密道即一条地下水道,双宿的‘坤之六二’即通往主要密道的四条旁支地下水道,若是天然水道,成百上千年的岁月会发生变动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的不错,”老赖点了点头,“这也解释了下一句,‘得道之路,心诚则灵’,若真是会变动的地下密道,能不能找到确实要凭缘分了。”
“单凭这三句说的也未免太过含糊,既然是盗墓贼中间流行的歌诀,这歌诀里必然提到了找到宝藏的关键,这关键恐怕就在最后一句,‘一八五八,仰流飞泉’。苏先生,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个字谜,谜底是个‘井’字。”
“井?”上官子兰与如意面面相觑,“这要怎么解释?”
“井字有八个角,所谓‘一八’,井字可以拆成四个十,‘五八’四十,‘仰流飞泉’描述的正是将井水打上来之情态,所以我猜进入密道的入口应是一口古井。”
上官子兰赞道:“苏先生果然聪明过人,这个谜解的妙啊。”
如意不满意的说道:“可是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那口井在哪儿,两天的时间哪够把汴梁所有的井挖一遍。”
“你着什么急嘛,”上官子兰轻声呵斥道,“若真那么好找,恐怕那笔宝藏早就被那些盗墓贼挖走了,还轮得到你来挖吗?那笔财宝应该埋了有些年头了,所以那口井也必然是口古井。汴梁城内几乎年年都会翻修建房,若是那口井在城内,应该早就被人挖开了,所以在城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虽然汴梁城内水系丰沛,但汴梁城外却不易打出井来,所以城外才人烟稀少,从城外找一口井相对要容易一些。我这就回去安排人在城外搜索,只要找出一口井来,我们就去挖挖看。”
“这可完全是撞大运啊,万一挖了半天白挖了可怎么办。”
“所以才说‘心诚则灵’嘛,挖宝是你自己要做的,想必这些后果仙姑已经都考虑到了,这件事本来就是有风险的,在下不过跟你合伙挖宝而已。不管挖到多少宝贝,里面的两千两银子肯定归你,剩下的我们五五分,如何?”
“这。。。。。。”如意低头沉吟着。
“你最好想清楚了,凭你想在城外找一口古井谈何容易,即便找到了,凭你的手真的能把它挖开吗?”
如意想了想一咬牙说道:“那就照你说的做,抽出两千两银子后,剩下的我跟你五五分。”
上官子兰气鼓鼓的说道:“好像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还不知道能挖出来个什么呢。”
老赖说道:“说了半天,这笔宝贝到底是什么你们也不知道吗?”
如意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天上红莲说,这宝贝好像跟多宝如来有什么关系。”
“多宝如来。。。。。。”老赖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有片刻的失神。
如意继续说道:“说来也巧,法华寺那尊铜佛也是多宝如来,为了多宝如来去找多宝如来,这事情还真有意思。”
“又一尊多宝如来。。。。。。”老赖沉吟着。
“老赖,”如意好奇的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不,没有,”老赖回过神来笑眯眯的说道,“你们不是还要挖宝么,那就赶紧动身吧,我这个老瞎子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如意和上官子兰站起来向老赖告辞,如意先出门去,上官子兰落在后面再次向老赖道谢:“苏先生,多谢了。”
“我什么也没做,能不能找到宝贝还要靠你们自己,”老赖说道,“对了,上官公子,你们要找的是佛家秘宝,一切心诚则灵。求财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是路上有阻碍,就把种子种下去,如来现处,一定遍地财宝,你们路上小心。”
上官子兰听得懵懵懂懂,但老赖看上去不会再继续解释了,他对老赖再次点头致意后,满腹狐疑的离开了。
老赖摸索着在桌边坐下,他摸出一只新茶碗问道:“屋里那位壮士,你要不要也来杯茶?”
从低矮破旧的房子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像一只大猫一样闪了出来,他舒展身体靠在土墙上,手里还拿着一根黄瓜。
“你知道我在?”天上红莲问道。
老赖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如意他们来了没多久,我就听见你的声音了,我眼睛几乎瞎了,但耳朵比一般人要好使的多,不过你的功夫确实好,我几乎都没听到你的声音。”
“那里干嘛不把我赶出去,哦,对了,”天上红莲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黄瓜,“我有些饿了,吃你根黄瓜,没关系吧?”
“不打紧,你吃吧,”老赖和蔼的说道,“上次你用一锭银子买了我一只小兔子,多出来的钱我还没有找给你,那些钱都够把我的房子买下来了。”
天上红莲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记得我?”
“没错,有一天晚上你用一锭银子买了我一只兔子,这种事可不容易忘记。”
“我也记得你,只不过我记得的不是兔子,而是这只狐狸。”天上红莲抬起手腕,上面挂了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狐狸,“这是块难得一见的水晶,雕工更是罕见,你这样老叫花子一样的人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摸走的那只狐狸的,果然好功夫,”老赖从容不迫的说道,“我身无一物,只剩那只狐狸了,还请壮士还给我。”
“我不是强盗,还不至于抢一个老叫花子的东西,还给你。”天上红莲一扬手把那只水晶狐狸扔回了老赖手里,“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明知道我在屋里,为什么还要公开解开歌诀?”
“因为我担心他们此去凶多吉少,若是壮士你能跟着,我也放心一些。”老赖笑眯眯的说道。
天上红莲啃了口黄瓜说道:“我是去找宝贝的,可不是去保护那两个家伙的。”
“可是你是从我这里知道藏宝地点的,这笔宝藏按理说我也应该分一份,我的那份我就不要了,只要你保证他们活着出来,你找到什么敬请拿走。”
天上红莲想了想后说道:“成交,听上去倒是挺划算的。”
“这位壮士,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老赖说道,“你从哪里知道的多宝如来的事情?”
“在天山的一个洞窟里,大雪封山我被困在山里,结果无意间走进一个洞窟,洞窟里记录了多宝如来和北庭国的秘密,那里面写着‘多宝如来已东去汴梁’,那个洞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为了一个好故事和一笔财宝,我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老赖微微一笑,“那我们也算是有缘。”
天上红莲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到底是谁?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只是个老叫花子而已,”老赖答道,“我过去经历的事情,自己早就忘记了,不过你是个有意思的人,如果我哪天想起来了,说不定会告诉你。”
“那我可等着了,现在我要去寻宝了。”天上红莲一纵身翻过墙头不见了。
院子里这下真的只剩下了老赖一个人,他摸索着手里的水晶狐狸闭起眼睛轻声念诵起来,恐怕整个汴梁都没人听得懂他在念什么,那是久已失传的古代梵文,只有鸠摩罗什曾经在汉地吟唱过。随着念诵声,老赖的脸庞愈发的宁静安详,那张苍老又男女莫辨的脸上,似乎要浮出菩萨的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