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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专注地望着舞台方向,三等奖已经开出,是一台洗衣机,得奖的是公司里一位司机。
我看着那司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舞台,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一边回他,什么恒卓?
他反驳道,别装,我爸可都告诉我了。本来都要给你安排位置了,却突然听说你进了恒卓实习,你也是厉害,招呼都不打,幸好是实习还不是正职,否则的话……
三等奖都这么慷慨,二等奖更是令人拭目相待,开奖之后,某位老板领到了十寸大小纯金的观音摆件。
唉,别这么说,恒卓比起沈氏来更适合年轻人锻炼不是?
有人打断了沈芒的话,我转头一看,见沈达沉稳地拍着沈芒的肩,示意他不再谈论这事。他看着我说道,再说,阿睿能通过恒卓的筛选,这就代表他的实力已经可以被一流的水准所承认。恒卓有着更为广阔的视野和磨练人的机会,到时阿睿再回到沈氏,那不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沈达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这一桌的人听见了。沈家估计也知道了我这事,此刻都放慢了手上的动作,饶有气势的看着我。
在那些视线之下,我竟跟着紧张起来。哥哥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但也不敢插话。
另一边,我只能听见沈氏的某位主管领到了一等奖的笔记本。
叔公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所打算的。我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之后,沈太公首先夸赞了我一番,其他人跟着附和,气氛立时缓和下来。这样一来,这件事摊开来解释了一番,倒不成忌讳了,我有些感激沈达,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也算帮了我一把。
言谈间母亲已敬完一圈酒,却也未见有喝醉的趋势,带着香风阵阵,走到哥哥身边,轻松落座,还问我们在说什么?
沈达一笑带过,等母亲终于来得及用餐时,将一把车钥匙递到了母亲面前。
阿睿和阿皓也到了该买车的时候了吧。沈达爽朗地笑着。
在座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串钥匙,母亲更是惊喜地说不出话来。
二叔,这礼可送得不轻啊,我可不能收。母亲推脱道。
没事,不贵,普通的车。你十年一次的生日,当叔叔的我不照顾你,还有谁照顾?只是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什么样的车,让阿芒帮着挑的,车就停在楼下,一会儿回去了就直接开走吧。沈达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完这话,又将钥匙给了沈芒。沈芒会意,面对我和哥哥晃荡着钥匙。
那真是谢谢二叔了,阿睿阿皓,沈姨暗示我们。
我们连声感谢,之后哥哥从沈芒手中接过钥匙,又将它给我,说着,你先用着,我还开了沈姨的车。
我接过钥匙放进口袋。这时司仪领着服务员走了过来,说是为了补偿刚才没有抽到奖的人,每人可以挑选一个福袋,我们一人拿了一个,司仪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锦盒,在沈太公面前打开,只见一对极为通透的青玉色手把件安安稳稳躺在其中。
司仪向沈太公道完高寿,沈太公笑呵呵地接过。他面皮已经松弛,但皮肤依旧白净,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瓷牙,神态安逸,看起来满是福气。
司仪走后,哥哥也将生日礼物送给了母亲,署了我和他的名,也不知是他查了多久资料敲定的一套化妆品,他自己出的钱,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哥哥偷偷存了多少钱。
于是气氛被调动起来,这顿生日宴持续了一个晚上,舞台上节目不断,在座的宾客也陆陆续续地取菜用餐。
散场之时已是酒酣耳热,众情高涨,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走来向母亲祝贺,之后恋恋不舍地离开宴会大厅。
沈达喝了酒不能开车,沈芒和他母亲有事已经离开,母亲便让我们送叔公回去。沈达正好带着我看车,这任务就交给了我。哥哥则负责送外婆,母亲和她那群生意伙伴约着续摊,也不和我们同路。一时众人散场,厅中冷冷清清,一片狼藉。
我在停车场看见了沈芒挑的车。
那车果然不错,车身的白漆有着很高的纯度,外形匀洁而优雅,整体不算花哨,又显轻捷。
我稍微试了一下手,这才开出停车场。
秋意更重了些,车子飞驰时窗外涌进的风带了寒意,顾虑到身边醉醺醺的沈达,我将车窗升起。
正是夜深时候,城市一路灯火灿烂,车子沿江而开,河岸灯光皎洁如珠链,静静地划过车窗。
沈达兴冲冲地将车介绍给我之后,就摊在了副驾座上,此刻才慢悠悠醒转过来,眼神迷离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阿兰已经五十了,我也老了。
这句酒后之言带了苍凉之感,听了也教人感慨。
我说,您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沈氏上下那一声达老可不是白叫的。
你还小,你不懂,人老了是怎么也追不回来的,虽然人地位变高了,阅历也跟着更广,但是时间就从你眼皮子漏啊漏啊,心里也就跟着慌啊,再往前一步都不敢想。也许是因为喝了酒,沈达的话比以往来得都多。
我知道和他辩解无用,只接着他的话应承两下,之后便专心开车。
沈达谈性却不见少,开始说起这些年沈氏的变化来,大概都是老生常谈的,母亲如何肩挑大任,呕心沥血,他如何从旁帮助母亲,令沈氏重现昔日风光。
那次事情以来已经有二十二年了吧,没想到你也这么大了。沈达迷迷糊糊地说着。
我听了,心头却是一跳,这么多年来,沈家的人从不会主动提到当年那次打击,想必是有不得不隐瞒的理由。
我集中注意把稳方向盘,将速度放慢,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要是楚钧还在母亲身边就好了。
楚钧?哼,沈达冷笑一声,沈家就是被他害的,要我说,要不是当初你母亲松口,早就把他送进牢房了。
他对不起沈家吗?
他对不起的人可多着呢,他的员工,沈家上下,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母亲。当年他卷了楚天的钱和人跑路,把你母亲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可怜你母亲,当时还在坐月子,知道了这事之后当场就气晕了,差点没把命给丢在医院里。后来她连住院都不住,替楚钧收拾烂摊子,连带着沈氏一起受累。大哥本来就身体不太好,知道了这事之后就一病不起了,他到死的时候都睁着眼睛,咒着楚钧不得好死。唉,原本好端端的,就因为他一时鬼迷心窍,搞得那么多人陪着他受累。
我细心记下他所说的话。听沈达所说,母亲一直以来或许仍旧对楚钧有情,当年楚天破产之后再无消息,想来那批人后来都由沈氏安置,沈家后来找到了楚钧,却又被母亲放过。多年来母亲没有再嫁,整日除了工作便是一个人愁眉不展,想必心中爱恨交缠。
母亲受这番折磨,足足有二十二年,自我有记忆以来,她从未真心笑过,在我面前,更是连假笑都没有。我的童年净是寂静无声的记忆,直到哥哥的到来,家中才渐渐有了声音。
楚钧现在怎么样了?我试着问他。
谁知道他死了没有,沈达说着,吐出一口酒气,弥散在车中狭窄的空间里面。
我被逼得吸入了一丝,难耐地屏住了呼吸。这时,他又说,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儿子长这么大了,也说不定会想回来看看。
我疑惑地问,楚钧的儿子不是难产死了吗?
那个孩子死了,但是还有你楚宁睿啊,楚宁睿当然是楚钧的儿子。
那一刻我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来,慢慢我开始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同时我发现自己的喉头哽咽,双手止不住颤抖。我硬是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生命安危上来,却也更多地凭借本能跟着面前的车。
那车不知何时停在红灯亮起的路口,我忙回过神来,一踩急刹车,身体随着惯性摆荡。恍惚间听见沈达在副驾座上干呕了两声。
我如遭雷殛,脑中突然清明起来,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那,我的母亲是谁?
我终于想起了这件事,耳边却久久不见回应,我转头一看,沈达已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