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重见天日（1 / 1）
天启八年冬突厥开始侵犯大齐边境，战事一直延续到天启九年夏末，大齐始终未能击退突厥军队。开国良将大多年事已高，无力于战事。昔日忠勇侯手下猛将多半归隐江湖，早已不问朝廷中事。大齐如今将才奇缺，无可退敌之人，战事持续大半年，大齐败多胜少，眼见边关重地将尽数落入突厥之手。此时，高丽又有结盟突厥，举兵来犯之意，可说大齐江山岌岌可危。
转眼又到年关了，我在蠡院中已住了快有一年半了。虽说是幽禁的生活，可是我与父亲过的还算安逸。这一年多来，我几乎与外界隔绝，如今外面的天空是什么颜色，门口有几株花，甚至连门前是条街还是条河我都不清楚。
我非圣人，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要我过得有声有色，乐在其中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比起在外面那些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平淡的也正好。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平淡的日子我终究是只能过这一年半了。
皇上亲自来到蠡院，在书房与我父亲谈了许久，第二日便有圣旨传来，恢复我爹兵权与侯爵，并且归还府邸。我知道，皇上又有用得着我爹的地方了。对外称让我爹戴罪立功，其实不过是朝廷实在无人可用，皇上也可借此机会给自己的错判找个台阶下。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什么戴罪立功，说的好听，那些戴罪立功的人中有多少是真正有罪，又有多少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我们出蠡院时，正值年关，只是这个年过得有些死气沉沉。京城百姓都知道战事紧张，就怕家园不保，哪里还有心情过年呢？宫中就更别提了，皇上不是昏君，自然不会即将兵临城下依旧日夜笙歌的。
按往年的习惯，除夕夜宫中会设宴，群臣同乐。不过今年的除夕，必定不会想往年一般。虽说战事紧张，可年还是要过的，只是没有往年繁复罢了。但是除夕家宴还是很受到宫中重视的，毕竟一年也只有一次这样的宴会。只是过程简单了些，减少了菜式和歌舞。我依旧跟在太皇太后身边。
一年多来，皇上的后宫并未添加多少嫔妃，令我吃惊地是，按席位的次序，毕华这几年位分似乎并未升。到是杜雨露，看她仅次于皇后，看来如今已是夫人的位分了。由此可见，这一年半来朝中局势也有所改变。
大年初一，皇上接受群臣朝拜，并在宫中设宴，此次设宴意义非凡。家人团聚后立马就要分别，这无疑会影响士气的。若是处理的不好，全军将陷入伤别的氛围中，恐怕将不战而败。若是皇上能在宴席上处理好这离别的氛围，将将士们离家的伤感化为胜利归家的决心，那对战事将有大功。
大年初二，爹就开始聚集将士，操练兵马，研究战情。由于战事紧急，半月之后，军队便要出发。
“爹，女儿等您凯旋归来。”
爹摸摸我的头，笑着说：“云儿要学会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
“这样爹就放心了。去，跟曹子音道个别吧。”
我吃惊地看向我爹身后，果然看到了子音。爹转身走向队伍中，走到子音面前，停下，拍拍他的肩膀。子音便向我走来。
“你……你不是个书生吗？”
“如今国家危在旦夕，哪里还有书生武将之分呢？况且我也不仅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我知道。你……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我也一定会保护慕元帅的。”
“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你会等我回来吗……慕云？”这时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会的。我等着你和我爹一起回来。”
子音用双手紧握我的双手，说：“我一定回来，等我。”
我在城楼上看着军队浩浩荡荡出发，看着爹与子音在马上的英姿。直到这一切早已消失在我视线中，我还是不愿意离去。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站在这城楼之上等他们回来，如果可以我希望我马上就能看到他们凯旋而归。
爹从没有写家书的习惯，应该说爹这一辈子，双手提笔的次数真是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不过除了战报之外，子音还是时时有信寄来的。爹出征后，他多年的老部下以及他的一些江湖旧友都响应他的号召，随他一同出战。战局形势渐渐转变，失去的城池也渐渐被收复。子音多次写信回来都说在军中他学到了很多，也逐渐被军中将士的豪气和江湖侠士的侠义所感染。
如今爹年事已高，这些年又被幽静蠡院，身体大不如前。子音更是从未上过战场。这次他们出征，我一场担心。不过好在传回宫中的都是捷报，我也稍稍安了心。
我又被接入永康宫中，由老祖宗亲自照顾。若非皇命难违，我是永远也不想再踏进这皇宫半步了。我依旧住在原来的园子中，除了每日向老祖宗请安并了解战情之外，我从不踏出我的园子半步。
今日，我照常给来祖宗请安，却恰巧碰见了杜雨露向太皇太后请安出来。我向她行礼，她示意后便让我进去了。没想到我出来时她却依旧在亭子里，见我出来，便向我走来。
“慕云给茗夫人请安。”
“郡主不必多礼，起来吧。”她将我扶起说，“雨露入宫多年，却从未与郡主聊过，不知今日可否与郡主说说体己话？”
“若夫人不嫌弃，便去慕云的屋内坐坐吧。”
“我哪里有嫌弃的道理，反倒是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我领着她来到我的屋子中，她便让宫女们都到门外伺候。
“郡主久不在宫中，不闻宫中消息，回宫后也是不问世事，却能一眼便看出我如今的位分。郡主果然聪慧。”
我给她倒了杯茶说：“不知夫人今日找慕云可是有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有些话想与郡主说说。郡主可知这一年多来，雨露的位分为何会升的如此之快？”
“夫人温婉贤淑，自然深得皇上喜爱。”
“以郡主的才智，自然知道并非如此。这一年半来，毕大人在朝中地位下降，如今更是只余一个爵位而毫无权利，而我父亲却升任户部尚书。在宫中，毕华这些年只是恢复了封号而位分却一直未升，我却一路升到了夫人之位。郡主可知为何？”
“前朝后宫，向来都是一荣俱容，一辱俱辱。近年来，战事不断，毕大人年迈，无力再上战场，皇上自是要让他颐养天年的。而在军饷之事上杜尚书想必出力不少，皇上用人唯贤，自然便会提拔他。”
“郡主说的虽没错，可是却不全。毕大人虽然已无实权，可毕竟是元老，又享有爵位，按理说，馨淑仪也不该是如今的地位。”
“夫人究竟想说什么？”
“馨淑仪之所以被降为淑仪且不受宠爱，皆是因为她多次对郡主无理，皇上这才不愿见到她。而我，父亲虽是一方面的原因，却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与我有关吗？”我不愿再与她多谈。
“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可是郡主不应该看不出来，我的眼睛与郡主的是像极了的。”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皇上因为我这双眼睛才会对我宠爱有加的。我看得出皇上对郡主的喜爱。郡主离开后，皇上多次独自一个人来到郡主的住处，更是会常常对着郡主读过的书反复的读，看着郡主平日写的一些琐碎东西……”
“好了，这些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告诉我这些想怎么样。”
“一个妃子还能想怎么样呢？后宫中的女人，想要的无非是皇上的宠爱罢了，失了宠的女人无论位分有多高，在宫中依旧是没有盼头的。”
“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嫁给皇上的，自然是不会分了你的恩宠的。”
“我知道你不愿意为妃，可是只要你在宫中，皇上便不会多看我一眼了。自从你回宫后，皇上再未踏进我宫中半步，皇上情愿远远的看着你也不愿再接近我这个替代品。只有你离开了，皇上才会因为思念而来我宫中，才不会因为逃避而去别的宫里。”
“所以你今日来是想要让我离开？放心，等到我爹凯旋归来，我自然会回家的。”
“可是皇上依旧可以以各种理由召郡主进宫啊。”
“那夫人想让我怎样呢？难道要我从世界上消失吗？”
“郡主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想，郡主总是要婚配的。我有个表兄如今在扬州任知府。官阶虽比不上朝廷大员，但也不至于辱没了郡主。我这表兄也是相貌堂堂，也不会委屈了郡主。等侯爷凯旋归来，便请皇上赐婚，到时我再举荐我表兄。”
“夫人真是好打算，可惜我不会答应。嫁给一个不喜欢、不了解甚至不认识的人，那我岂非太悲惨了吗？”
“可是……”
“夫人爱皇上吗？”
“……这辈子，只有这一个男人了，如果连唯一的不爱了，那我在这深宫里还有事么盼头呢？”
“夫人有爱，依旧过得如此辛苦了，若一场婚姻中，连爱都没有，那岂不更难熬了。”
“……我明白了，今日是我唐突了，还请郡主莫要责怪。”
“不会。”
“今日我也叨扰了很久了，便先回宫了。”
“恭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