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阳春白雪 下里巴人(25)(1 / 1)
《失落沙洲》徐佳莹列车缓缓地从站台开出,伴随着轨道闸下降时发出的“铛铛”声踏上了旅程。北海道的雪已经可以没到脚踝。穿着黑色大衣,雪地靴,将围巾围到下巴上的黑发男生孤零零地踩着站台黄线慢慢地走,既不越界,也不安全。
他踩着厚厚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冰天雪地,身影渐渐快要隐没在雪花纷纷中。他打开围巾,在冷空气中轻轻呼出一团白雾。镜头不断地将画面拉近,也一步步紧紧跟随。直至跟着男生来到一片海,牢牢地锁定住他孤寂的背影。他的黑发和围巾一同被海风吹起。他眼神落寞,痴痴地望着黑暗中携着白浪翻滚的海。
洛凡很喜欢看海,也享受被深海拥抱的那种冰冷刺骨的安全感,不被常人所理解的一种安全感。现在天太冷了,他只得站在岸上望着,望着海天交界处迸发出一丝耀眼的光亮。海鸟在不知多远的地方绕着圈飞,大概在遥远的天边吧,看得到,却到不了。
洛凡露在围巾外面的脸被冻僵了,他转过身来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赟宝儿,破晓了。”
那一刻洛凡转过身,差点把瘦瘦小小、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宏赟错看成艾克里里。宏赟一脸无辜迷茫,远远看上去像极了那年冬天跟踪偷拍他的艾克里里。
“凡凡,下雪了,今天拍摄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吃个早饭补个觉吧。”宏赟走来,搭着洛凡的臂膀,并肩往列车站走。
洛凡回头最后一次看了眼海,那一眼许久,任凭发梢沾满雪花。他轻轻叹气,口里呼出白雾:像这样落雪的时刻,他是不会来的。曾经跟他一起看海,看日出日落,一起出现在镜头里。现在我想着,那年在巴厘岛海边拥抱后的温度,碎在眼底的星辰,水底的对视,被烈日灼伤的皮肤,潜泳时不约而同牵在一起的手……而他还记得吗?
巴厘岛的海是波光粼粼的热情,北海道的海是暗淡无光,翻滚着白浪的冷漠。他热情似火,对谁都一样,浅尝则止的感情,克制的很好,不适合呆在冰天雪地的地方。而我冷淡漠然,忍受不了我自己犹如潮水般过度滚烫的感情无处寄放,却也冷却不下来,几乎要将一颗心生生灼伤。
洛凡趴在书桌前给艾克里里写明信片,他准备了好多好多张漂亮的明信片,和宏赟一起去选的。一向才思敏捷的洛凡居然在这一刻灵感枯竭了,他咬着笔杆拖着腮思索了好一会儿,提笔写下:“日本挺好的,很安静很干净,就是冬天太冷了,是我喜欢的国度,来了就不想走了……”
“如果这次我不选择回到你身边,你会着急吗?”
“我很想看你着急的样子,但不回去就看不到了……”
“唰唰唰”洛凡全部划掉这些支离破碎的句子。重新写:
“我争取一个月给你寄一张明信片,当你习惯了收明信片,你就习惯了身边没有我。”
“大概你本来也不会在乎吧?你身边那么多人,多一个我不多,少一个我也不少……”
“看来我得多交些特别铁的朋友,不然显得我多离不开你似的,多矫情。我会有更多好朋友的,前提是我能下定决心离开你,完全的,长久的……”
“唰唰唰”……
洛凡气得把笔一摔,自己写的什么鬼东西。
一片阴影覆盖在了洛凡眼前,宏赟一手撑桌面,低着头好奇地看着洛凡桌上散落的七七八八的明信片:“你这都写给谁的啊?”
“不给你看!”洛凡手忙脚乱把明信片扫在一摞,紧张地用身子挡住,不自知地鼓着嘴,鼻子皱成一团。
“好好好!我不看!”
洛凡警惕地看着宏赟走出房间,带上了门。他才放心地扭过头,舔了舔唇继续写。
“诶,凡凡,我突然想起来。你不会是写给那个神经病儿的吧?”
“哎呀,赟宝儿!你不是饿了吗?快去吃饭!”
“可是……”
“哎呀!快点吧!”
宏赟无奈地摇了摇头,被洛凡推搡着出了房间,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闪烁着一个词叫作“重色轻友”。
等洛凡写好了明信片,才觉得肚子饿了,伸了个懒腰出来,发现宏赟正把最后一个饭团往嘴里送。宏赟用余光瞟见了走出房门目光呆滞的洛凡,往嘴里送饭团的手生生停住,恋恋不舍地把饭团递给洛凡。洛凡走上前拍了拍宏赟的脑袋:“乖,我不饿,你吃吧!”
宏赟一口咬掉半个饭团,美滋滋地眯着眼笑,再一看洛凡眼神怎么那么不对劲,是那种充满了怜悯和同情的眼神:“瞧把孩子给饿的,几天没吃饭了……”
洛凡忍不住要跟艾克里里视频通话,他鼓足勇气联系艾克里里,借口说想要看看粒粒。几乎是下一秒,艾克里里的脸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笑容满面,怀里抱着明显胖了一圈的艾克粒粒。
洛凡觉得自己没出息,鼻子酸了,眼眶红了,脱口而出:“里里,我好想你……”声音有些许颤抖。
艾克里里露出酒窝逗着怀里的粒粒:“粒粒,你听到了吗?洛洛妈说想你了……诶,洛洛你怎么啦?”
洛凡摘下眼镜,擦了把眼睛:“没事。里里,我……”
话还没说完,镜头里出现一双涂着蔻丹的手抱走了粒粒。艾克里里耸了耸肩:“粒粒要去洗澡了。你怎么眼睛鼻子都这么红啊?”
“日本太冷了。”洛凡努力不让自己去猜艾克里里身边是谁。
“注意身体!多吃点多穿点!”艾克里里难得操心地吩咐了一句。“你……还好吗?”
“嗯,日本很好,都不太想回去了呢!”
艾克里里愣住了。视频里笑眼弯弯的洛凡,他是真的好开心的样子,不在我身边的你,果然是轻松又愉悦的吗?
不知不觉,洛凡已经离开艾克里里60天。
60天是两个月的时间;
60天是等一朵花开的时间;
60天内艾克里里至少可以拍两个视频;
我知道60天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但我只想知道这60天的时间里,你的心走去了哪里……
艾克里里看着洛凡给自己发来的微信消息,一张洛凡在列车上被拍下来的侧颜,车窗外冰天雪地。洛凡的一口雾气模糊了窗玻璃,眉毛和睫毛都微微下垂,一副多愁善感但与世无争的模样,真不愧是他的小王子。洛凡告诉艾克里里,他在日本一天的时间内大概可以拍一万多张这么好看的照片。
艾克里里深吸一口气,回复他:“拍得很好哦!比我还拍得好哦!就让他给你拍一辈子吧!”
洛凡觉得很奇怪:“干啥呀?咋的啦你?”
当天晚上洛凡无意中点进了穆雅斓的直播间,正目睹了艾克里里从穆雅斓身后把她抱进怀里,穆雅斓坐在他盘着的腿之间。戴着黑色渔夫帽的艾克里里下巴抵在穆雅斓头顶上,努力把小眼睛睁得圆圆的,样子很是可爱。而穆雅斓还是一副女汉子大大咧咧的模样,落落大方跟粉丝互动,丝毫不避嫌。艾克里里松开了穆雅斓,穆雅斓不知从哪抱来了粒粒,轻轻抚摸着它的毛。洛凡注意到她的指甲涂着蔻丹……
难怪……
洛凡看着视频里的艾克里里笑着把粒粒举到头顶,丝毫不掩饰对穆雅斓的亲密举动,两个人默契地一同逗猫,看上去多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呀!
洛凡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温暖的指腹轻轻敲着屏幕里趴在艾克里里肩上的粒粒:粒粒啊,你好像马上要有一个真的妈妈了呢……而我这个临时的妈妈,早就该退场了。
直播里还有粉丝提到洛凡,艾克里里和穆雅斓纷纷表示洛凡在日本没办法打电话联系到他。洛凡握着手机,有些自嘲地笑了。他缩在阳台的一角抽烟,光着脚,穿着一件单薄的长款毛衣,手脚冰凉,全身发抖。一支烟很快就燃尽了,洛凡顺手将它灭在阳台外的雪地里,烟头熄灭发出轻微的“吱”的一声,像是洛凡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期许,在此刻幻灭。只留一抹白烟,转瞬即逝,从未想过它曾生命力旺盛地炽烈燃烧过。
洛凡不知道在阳台坐了多久,直到宏赟走进来,一把将他拉起,重重地给他肩膀一拳:“为了一个神经病,一个曾经将你逗笑无数次,现在却让你陷入无尽伤心的神经病,你这样伤害自己真的值得吗?”
洛凡像是被打醒了一样,回过神来才感觉到刺骨钻心的寒冷,鼻涕险些流出来。他吸了吸鼻子,抱住了宏赟。
宏赟挣开他的怀抱,嫌弃地看了眼狼狈得不像话的洛凡,顺手扯了块披肩给他披上:“快进去烤烤火!”
洛凡像一个老人家一般,往炉火边一坐就开始昏昏沉沉打瞌睡。宏赟来到他的书桌边,乱七八糟散落着明信片。
他随手捡起一张,字字都透着情深。
“这里什么都好,只是没有你;你什么都好,只是遥不可及。”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又一个人看海。回头才发现你不在,留下我迂回地徘徊。”
“对你的爱下成雨也舍不得淋湿你。”
“你,注定会遇见我,会着迷于岸边的火。会腾出一个手掌,把还有火星的灰烬接住。”
“里里,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这一句好多个‘我想你’之中的一个被水晕开,模糊了。
在写废了很多张明信片之后,洛凡几乎是自暴自弃用最粗糙的语言表达出最想说的心里话,写着写着,一滴泪从鼻尖滑落,打在明信片上,轻轻的“啪嗒”一声。
宏赟帮洛凡整理好明信片,工工整整放到桌角,写过的放一摞,没写过的放一摞,足足一百张。
宏赟看了看已经在炉火边睡熟的洛凡,不由得咂舌。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