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何谓真心（1 / 1）
腐朽的气味从房中传出，直入我的鼻翼。吸了吸鼻子，我慢慢地走了进去。书页散落一地，焦黄的边角让人感觉到一丝不安。
被焚毁的也不在少数。满室黑色的余屑，呛得我接连咳嗽。
像是绚烂妖娆的蝶翅被火烧着，疯狂挣扎到最后也不过是死路一条。燃起的火焰将完整的烛细细熔化成为柔软却滚烫的烛泪，再用那明媚的红色火焰将珍贵的卷藏烧成一簇灰烬。
一扇大门，只是一把略微厚重的锁就锁住了这里的一切。
叶椛城翻找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它没有上锁，箱子破败不堪，似乎已经很多年了。我想凑上前去帮忙，又不知道能帮上什么。
——真是没用啊。尴尬的处境啊。
“我找到了。”叶椛城抬起头来，脸上灰蒙蒙的一片。我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灰，却发现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
“你刚才，干了什么？”
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讪讪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你找到什么了？”
“……”她撇了撇嘴，然后说：“Z市每个人的档案。”
我很惊讶于她为什么这么快就适应了外界对精神病市的称呼，但我没多问什么。
她把档案随手装进包里。她大约是不喜欢背精致的斜跨包，背着线条简单的登山双肩包，却又有种健康的美感。这和她在墓地时那种病怏怏、死气沉沉的感觉截然不同。
眼望着前面就是塔的出口。突然间，一股战栗的感觉流淌过我的每一根筋骨。然后就是彻骨的冰凉——紧接着就是疼痛。全身的骨头都像是碎了一样。我痛苦地倒在地上，只能听到那座被敲响的大钟无比结实，声音震耳欲聋。
“楚祈霄！——”
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杂音。
我在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悬浮在意识海的正中央，我缓慢地在空中行走着。
这是个虚拟的世界，在我的大脑里构造出来，只不过是我的意识信马由缰的地方。我的肉体大概依然在塔里，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为什么会在钟声响起时有那样的反应呢？
我想要么是有人控制了我的大脑，要么就是我曾经食用过一听到钟声就会浑身抽搐、疼痛的东西。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吃过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如果真的能做到这样的话——我眯眯眼睛——这个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控制我了。
从梦里醒转时我正在车中躺着，叶椛城就在旁边。
“我想知道……”她犹豫了一下，“这几天，有不对劲的什么人，跟你说过什么不对劲的话？”
我迷茫地想了一会儿。“有个自称是‘神’的家伙。在我的记忆里，本来我们已经被这个空间的法则冲散了，可是这个人居然让时光逆转，改变了时光，让我们重新在那个时刻，坐在同一辆车上。他说，如果我想要什么的话……就去找他……他就是委托我们出城的那个人！这辆车也是他给我们的……他要我们在外面待十天以查明真相……不，不是我们，只是我。”
叶椛城的脸色变了。良久，她才无力地说：“以后相信他说的话吧……他的确是主宰你的神。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你是不是喝过……流光的茶？”
我的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白光。
流光……是那个有着很温柔的笑意的女孩。
脑中突然想起流光说过的“尤其是椛城姐是个喜欢野外生活的女孩”这句话。刹那间，我明白了为什么她突然住了嘴。如果叶椛城“喜欢野外生活”，那么这就是在暗示我可以带她出城，这是不是意味着……出城其实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被骗了……外面并不是末日啊，这不过……是个谎言而已！
那么我现在所处的空间……根本不是出了Z市！而是进入了那个“神”的结界！
叶椛城继续说道：“流光是个时空窃贼，她从历史中获取到美酒与香茗，不然你为什么能够喝到那么正宗的抹茶？但她同样可以窃取到蛊茶……现在你喝下了蛊茶，只要你听到这种钟敲响的声音，就会犹如万蚁噬骨般疼痛……那样，她就可以控制你……”
我呆若木鸡，流光温雅活泼的笑在我眼前似依旧清晰，但是叶椛城的一番话，为那张明媚俏丽的笑颜染上了墨色。然后，破裂。
她不仅是个蛋糕师。
还是个蛊师。
我将永远无法逃离这罪恶的深渊，只要“神”有办法控制我。
叶椛城神色凝重地阅读着刚刚从塔里取出的每一张档案。因为知道这些档案究竟是谁给我的，我便也不再怀疑上面有任何虚假和错误。
一页页翻下去，却只有那位已经被杀死的宁襟零的档案最为简单。我将它抽了出来，上面只是寥寥勾画了几个字。
“嗜血。似乎有某种异于精神病的病症表现。”
我怀疑这张档案是宁襟零生前自己填的表格，因为它上面的笔迹正如夏封羽留存的那个笔记本上的字。但一时间又觉得哪里不对，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字和宁襟零的那么像……像得令人心悸。
这也是那位“神”刻意为之吗？就是那个“神”操纵夏封羽杀死了宁襟零吗？
星海在我眼中展开。在漆黑的天幕上，它们璀璨明亮，绚烂的色彩投映在那个白衣的少女身上，为她披上了灿若辰星的霓裳。她温柔而明媚地一笑，便足以煞去畏人寒凉。
我一定是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孩的，正比如说流光、颜若忆之类的女孩。但她身上的气质却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连宁致远都不曾匹及。
“我们回市里去吧。”她说，眸光幽深而不可测。“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真相……”她轻声说。
我也没有再多问她，只是点了点头。走了几步，我回过头。漫天繁星之下，我尽力用自己最柔和的笑意面对她，缓慢地、坚定地说——
“我喜欢你，椛城。”
她愣了一下，然后沉默许久。半晌，她用最细微的声音回答：“我也……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