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逼上梁山(1 / 1)
我坐在岸边哼着《My Jolly Sailor Bold》,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暮色阴沉,远处天空变成了血红色,透出一股不详的气息。绿叶坐到我身边:“想什么呢?”
我略一抬头,盯着漆黑的天空:“看呐,最黑暗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小叶子安慰我:“别担心了,人类没有那么傻,他们不至于为了暴虐的统治者白白送命。”我摇头:“你不懂人类,人是最复杂的生物,他们会因恐惧紧紧团结在一起,也会因愤怒联合起来摧毁一切。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当这两种情绪达到极端时,只会导致两种结果,要么世界毁灭他们,要么他们毁灭世界。我现在只希望城内的情况不会失控,否则连我担心这里大部分人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我想起前世那些曾经毁了我家乡的恐怖分子,心里一时闷闷的。
他没说话,只是拍拍我的肩。微弱的阳光终于在阴云的层层挤压下沉入地底,天空黑沉沉一片,城外点起了火把,星星点点恍若银河。
我在岸边来回踱步,压抑着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奥瑟走了过来,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不耐地心头暴躁的感觉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她说:“其实你不必把所有压力都扛到自己身上,也不用觉得内疚,无论结果怎样你都尽力了。”
我不耐烦地说:“这不是我尽不尽力的问题,先不说我会不会允许那个贝琳达借此机会赢取民心,从此凌驾于王室之上,真这么干了大家就等着一起下地狱吧。”
她思索片刻:“所以你到底是出于对人类的同情,还是为了维护王室的尊严?”
我很想说两者兼具,但是看了看她严肃的表情,我还是说:“如果真的要我接任这个王位,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对我指手画脚,企图控制我。”
我发誓我指的是那个贝琳达,但是奥瑟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很尴尬,那表情又像哭,又像欣慰。她对我郑重地行了个王室礼仪,恭敬地说了句:“我明白了。”然后走人,留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明白什么了?
经过一夜的焦急等待,次日凌晨,当人鱼的怒火到达最盛时,人类终于弃械投降。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我真想一屁股瘫坐到地上。
好怀念瑟兰迪尔的怀抱!
“城里发生叛乱,听到真相的人民群情激奋,将城主府邸团团围住,要求城主下台。民团底层士兵反水,攻进民团总部,抓住了城主的侄子还有那些东方人。”
“城里的波宁人团结起来,冲进城中有钱人的家,果然在他们的后院发现了被俘虏的波宁人以及其他奴隶。幸运的是他们还活着,虽然身上多处受伤,但是没有大碍,只是待会儿要麻烦你将布有魔法的铁链扯断。”
“愤怒的民众最终冲进了城主家,城主企图挟持阿拉松,阿尔佛列德自杀,民团彻底解散,城主投降。民众在他后院的地下室里发现大量金银珠宝,足够修建十座与狂吼河城同等规模的城市。”
“......”
我听着赛拉佛娜给我念战报,似乎是一夜之间就起义了呢。我突然很想谢天谢地,庆幸事情没有向最混乱的局面发展。
“公主,公主,茉莉!”叫了我半天不应,赛拉佛娜直接叫了我名字,我回过神来:“怎么了?”
她说:“那些俘虏怎么办?杀了他们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共有多少人?”
赛拉佛娜:“俘虏共计三百五十八人,其中大部分是东方人,其余小部分是直接参与走私的官员。”
我走到奔腾的安都因河边,河水依旧波涛汹涌,我能感觉到涛声中那迫不及待的欣喜。她在等待,在渴望,渴望那久违的杀戮,渴望用仇人的鲜血抚平她内心的愤怒。于是我说:“把他们留给女王处理吧,她最有资格决定他们的命运。”
赛拉佛娜遵命退下,我叫住她,犹豫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是不是太软弱了?”
她笑了笑:“这不是软弱,而是怜悯,我知道你还是对弱者抱有同情心。”
“不是的,”我弱弱地说,“我觉得我是没有勇气沾上人类的血。”所以我才会软弱到把责任都推给了女王。
她看向城门的方向,那里人鱼正在欢呼:“公主!公主!”,不由忧虑地说:“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不但要杀伐决断,还要有一颗清醒的头脑。对弱者抱有怜悯之心是不错,但是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摒弃不必要的仁慈,也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保留守住最后的底线,否则很有可能变成一个残酷不仁的暴君。很多时候,在这个位置上待久了,底线会越来越低。这一点,女王就快输了,也许很多年以后你也会怀念这份弥足珍贵的善良。”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有些嘲讽。
我有所悟地看向人鱼的方向,她们在欢呼,欢呼胜利,欢呼她们有了一个新的王储。然而我却丝毫春风得意的感觉。因为我心中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去,取而代之的沉重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在欢呼声中,人鱼将犯人带到河边,那些犯人惊恐地尖叫着,挣扎着。我看到了马卡斯,看到城主,还看到吉诺,他们的脸上带着扭曲的恐惧,就像那幅著名的抽象画。接着人鱼宣读了他们的罪状后,他们一个一个被踢下河去,迅速消失在汹涌的河水中。我躲在帐篷里死死捂住耳朵,灵魂最后的哀鸣却不断地灌进我耳朵里,人类的哀鸣比半兽人更加清晰、刺耳,直刺心脏,也触动了我记忆深处那根名为“人类”的弦。
我突然很想苦笑,原来我真的还有人类的同情心啊。
当最后一个人被扔进去后,一切哀鸣都停止了,河水以千军万马之势迅速退去,激起的浪花溅了岸边的人一身,水位瞬间下降至正常线以下。
女王的愤怒终于得到了平息,她带着战利品满足地回到了海里,我也松了口气。虽然现在已是身心疲惫却不得不重新振作起来,因为她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等待我去处理。
我安排人手帮着组建医疗中心以救治伤员,安置平民,并且维持城里的治安,防止有人趁火打劫,同时督促平民选出临时管理委员会接手城内事务。至于那些富人,他们如果想留下我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想走的,我也不为难他们,因为不是所有富人都参与到了城主那些恶心的游戏里。但是凡是参合进去的,我都“扒”了他们一层皮,然后礼送出境。
至于没收的财产,除去用于城市重建的一部分,其余我都送给了元气大伤的波宁人,因为他们需要时间和精力重建家园。我请他们留在城里帮我,已经恢复人形的比翁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对我说:“谢谢你,但是波宁人属于大自然,我会在迷雾山脉下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生活,不但是为了我的妻子,在那里我也可以帮你监视迷雾山脉的半兽人。”
一切都在向着既定方向发展,我笑得很勉强,摸摸躺在他怀里的小郁比翁的脑袋。小朋友经过一场大难总算活了下来,可谓不幸中的万幸,但是他却永远地失去了母亲。我摸着他的脑袋,暗暗下定了决心。
我要去找到那枚灾难之源——魔戒,然后毁了它!
这时贝琳达走过来,她假模假样地对我行礼:“公主,真的要感谢您的英明领导,许久不见,在林地国王的教导下,您的治国能力有了飞一般的进步,真是可喜可贺。看来,将来我国可要好好倚仗林地王国了。”
这话她是当着人来人往的医疗中心面说的,话一出周围都安静下来,大家看着我们。奥瑟立马怒目圆睁,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想要含沙射影老娘出卖肉体吗?你自找的。我看着她笑道:“哪里哪里,我的确从林地国王身上学到了不少做人的道理。所以我决定从今天起,进入迷雾山脉追杀阿佐格,直到亲手为我姐姐报仇为止。”
奥瑟顿时瞪大了眼,不止是她,在场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茉莉,茉莉!”我在前头走,奥瑟在后头追。
我无奈地回头看她:“大姐,你没别的事可忙了吗?我还要去给瑟兰迪尔写信解释清楚呐。”
她不解地说:“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同不同意我话都放出去了,能怎么办?不过我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我做大义凛然状反问她:“难道我不应该这么吗?为什么你们一听到这话就好像我死定了一样,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废物?”
她着急了:“当然不是,但是你根本没有必要非得自己去啊?”
我都快气笑了:“我不去谁去,你们谁能忍受迷雾山脉的高寒气候,能够漫山遍野活蹦乱跳不受任何影响?还是说找那些精灵?开什么玩笑,我是去为我姐姐报仇,跟精灵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真的像某人说的那样是被包养的金丝雀。”
奥瑟快要急哭了:“你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行不行?你管那长舌妇说什么呢,万一你也出事了怎么办?”
看到她着急的样子我心一软,将她拉到帐篷里坐下轻声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如果能干掉阿佐格,控制迷雾山脉,把刚达巴收入囊中就再好不过。这样既能为艾瑟尔报仇,还能解了密林的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其实我心里是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实施起来难度太大。
果然,她眨眨眼:“你做梦呢?”
.....真够不给面子的。
既然你软的不吃我就来硬的好了,我挺直了腰杆居高临下地对她说:“做梦又如何,如果没有人去尝试,那梦想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没有人能改变。”
“可是......”奥瑟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你不用说了,我不愿成为我最讨厌的那类人,荒淫无耻,机关算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利用他人,或者被他人利用,到最后迷失了本性,甚至出卖自己的灵魂。如果一定要让我用那种手段坐上这个位置的话,我宁愿死在战场上。”
我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一直以来这种话题都是我跟瑟兰迪尔还有奥瑟之间的禁忌。以前我们总是在不自觉地避开这些话题,但是现在我居然就这样让问题直接暴露在了阳光下,意识到这点后我不由有些忐忑。
奥瑟呆住了,她看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像只泄气的皮球似的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嘴里喃喃道:“对不起。”看到她这样我有些难受,我蹲下来像哄小朋友一样哄她:“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我知道这条路很难,但是我必须走下去,否则我永远都只是躲在别人身后的废物。”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想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就必须凭自己的双手打天下。
她想了半天,鼓足勇气对我说:“好,我陪你一起。”
我乐了:“刚我不是说了,你又受不了迷雾山脉的气候,去了能干嘛?再说我还需要你帮我控制狂吼河城,将这座城市变成连接迷雾山脉与绿林通信的中转站,以及监视和对抗刚达巴跟多尔戈多的要塞,我已经请了登丹人帮我。呃,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不好意思地说,“你得帮我跟瑟兰迪尔解释清楚这件事啊。”
提到这事儿她就咬牙切齿:“我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再说了谁要去跟那家伙解释,我才不想送上门去当靶子,要去你自己去解释。”
啊喂!后头那句才是重点吧。还有,我要是真傻到回去解释了就不要想再出来了......
正争执不下,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我也跟你一起去。”
我一听这声音就头疼:“小叶子,你别闹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他抱着刀优哉游哉地站在门口:“怎么跟我没关系?消灭半兽人,匹夫有责。”
我们一起瞪向他:“这借口太差了!”X2。
他耸耸肩:“好吧,我在家闲得无聊,想出去走走。”这才像话......啊不对!我怒瞪:“你爹会杀了我的,再说你还要回去报信呢。”
他无所谓地说:“你觉得我就这么回去,我爹不会杀了我吗?”
“切,”我瘪嘴,“他才不会咧,你爹最疼你了。”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拍拍我的肩:“那要不你回去跟我爹报信?我相信他一定会更疼爱你的。”
我哆嗦了一下,怎么觉得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见小叶子心意已决,我求救地看向奥瑟,她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三个字——“你!活!该!”
擦!真是够了!
图鲁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嬉皮笑脸道:“我也去。”被我一把拍开:“去,边玩儿去!”
图鲁斯哀叫:“不公平!凭毛绿叶可以去,我就不行!要回也是奥尔瑟雅回,我才不要回去承受陛下那恐怖的怒火咧!”
奥瑟怒吼:“你们这些小屁孩儿够了啊!”帐篷里一阵笑闹。
太阳正在从东方冉冉升起,为大地带来温暖与生机,将所有的阴影都驱散开来。我走出帐篷,看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然而我心里清楚要真正驱散那盘桓在所有人头上的阴霾,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顶针王,你究竟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