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这个冬季，有你真暖（1 / 1）
吴微颜竖耳一闻，竟是盐城，莫不是她初来异世之时，近海水朱，并非赤潮，实为人血！
她立刻叫过吴苇，两人换上男子长袄，打算下楼去茶肆一听究竟。
两人到了那处，茶肆里的人还是三三两两，吴苇挑的是二楼右侧十分敞亮的座儿，那小二也是热情，来人就招呼着上茶。逮到茶肆中人差不多满了，说书先生姗姗来迟，这人一副文人派头，悠呡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抬眼那刻，眼神却猛然射出精光，身上那身懒散的气息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精神饱满的神情。
他大力拍板，落板起声：“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当今这世上，燕为大统，西梁居西，大理踞南，若道那大理藩王霍肖，必然提及他那大房王妃所出，世子爷霍止。据说，那王妃生产之日，闷热玄月便降了大雪。王妃本就体弱，再加之体内婴儿折腾，难产成了必然。就在王妃呜呼之际，屋顶竟被一阵大风掀落！呼啦啦大雪就往产房里灌啊！吓得接生婆子手一紧，被血包住的手将那出了半个头的世子狠狠一拽，和血披雪中，王妃诞下一子，她仅能用的最后力气看了眼小世子，便驾鹤西去。向那大理藩王霍肖与王妃伉俪情深，虽然此后依旧妃嫔不绝，但从此不再有所出，更令人惊讶的是，那霍世子出生头天便己在他爹怀中睁眼，大理藩王痛心王妃去世，便将自身宠爱一抹溜儿全全倾注于小世子那儿。霍止世子出生后，大哭三日不绝，那哭声并不同强健小孩一般洪亮，却实是恼人，霍藩王听谋士解释‘小世子方出生便懂得为母哭孝’。无奈，便为他取名为霍止，愿其为将为七尺男儿，止泣、止悯、止苦。”说道此处，台上先生休息了会儿，端茶润嗓子。台下人悉悉索索议论纷纷，其中不乏怀疑嗤笑之人。
二楼的吴微颜挑眉，“和血披雪？竟然比宝玉哥哥的出场还惊悚！”
说书先生拍了拍前襟，算是整领，继而又道：“要说那大理霍世子，容貌俊美非同常人，见者却不乏议论其面相略带阴柔。”
“其言不虚！”邻座的两人叹道。
“怎的，你见过这人真容？”
“见过又如何？容貌是生得阴柔，想来是随了她母亲。”
“可那人不是连着三年都做得四大公子吗？”
“是大燕贵族那边儿近来盛行阴柔之风罢了。不过是一小儿，哪儿来这么多玄乎事儿……”
吴微颜微微坐直了身子，收回关注邻座两人的耳朵。
“三岁倒背洪陆史书，五岁便举起其父手下大将贴身重刀！不过稚儿，那手却哗哗舞着重刀，在教场前一阵乱挥，差点削掉侍卫听户！他七岁为父献抵夷之策，开塘放水淹了六千敌军。十岁随父征战沙场，仅带百人破夷重重包围，险救其父。因其人嗜杀，回来后已是血甲一身，侍女整整两日，数次冲洗，才将其紫金战甲洗净，换洗的血水染绿春一江丹绛，沿江人数月不敢饮江中之水。年及十四，英姿华发。时女子见其貌，为之兴叹。见其瞳底紫光，皆为其倾心。十五之年，收十房艳妾，盛重大理第一美人柳氏，为其派兵万里寻一株千年墨柳……”
坐在二楼上座的吴微颜，惊叹这说书人天花乱坠的口才和堪比黑洞的脑洞。但越听下去，后面越是那霍世子与一群莺莺燕燕的风月之事。她眼珠一转，见楼下众人皆心神向往，神态促搯。立即意识到那小二吼的，所谓战争细节都是噱头，市井之中还能有什么好戏。
她兴意阑珊，起身将返，却见一队人商贾派头，不知何时已进了茶肆。最前头一人神态悠闲，带一幅月牙面具，个头较周围几人矮了一大截儿，看那样，比吴微颜高不了多少。满座众人的目光逐渐被那人吸引过去，而那人似乎习以为常，只是斜倚在柜台上听说书人唾沫横飞。
就在吴微颜前脚刚出门之时，月牙面具人却突然转头。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消失在店门口的半个侧脸。
眸底紫光一闪不见。
这一夜，吴微颜睡得并不消停。
她脑海中依旧回放着宋易边在十里梅林，温柔地能溺出水的眼神，及那句“我要做你的风。”
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只得熏香阖眼。
方有了倦意，楼下却有人奔走呼喊道：“走水了，快来人！”
吴微颜嗅到空气中有淡淡烟气，便推窗望去。只见一个时辰前还落座的说书茶肆，现在己被巨大红舌吞没，火光冲天，大有扑来之势。她叫吴苇赶忙将车队驱至别处，自己起身穿衣，下楼取水。
这火一救便是一夜。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吴微颜才倦倦然在马车内入睡。车厢颠簸，她仅能闭眼浅眠。隐约听见车外吴苇的动静，像是对谁说小姐在休息，又听一男子说了几句，随后他便来了马车前。
宋易边进了马车，将手上东西放在一旁，锦被中的吴微颜眉间疲惫之色浓重，粗眉微皱，他轻轻坐在吴微颜身侧。
“来了？”吴微颜闭眼问道。
“醒了？”宋易边温柔问道。
“恩。”
吴微颜伸手，宋易边架着她双臂将她扶起，顺手拉入怀中，让她后背贴着自己温热的胸膛。
吴微颜只觉背后是个人肉床垫，冬日里还有电热毯的功能。
“微颜，下半天有场接风宴，大燕的世家子弟大都会去。你可愿随我一同赴宴？”
吴微颜觉得睡的有些不舒服地蹭了蹭，阖着眼颔首。
“可，我俩未下文定之理，带你去，却是不合礼节。我又不想你不在身边，如何才好？”
吴微颜沉默。
宋易边又道：“你与茵茵相处甚欢，本想让茵茵带你去，可茵茵说，让她颜姐姐做半日侍女过于委屈，我想也是，不去便罢。”宋易边慢了慢，语气中淡然的失落。
“既然衣服都拿来了，还有什么可麻烦的，留着吧。”语毕，吴微颜身子一滑，溜到宋易边腿上，闭上了眼。
她只觉得这姿势没有以前舒服了，却也不知是不是李雪的缘故。
随后听见宋易边明显欢快了许多，道：“微颜安心睡。”又用手掌拍拍她的肩。吴微颜闭着眼都能想到，他此时眉眼间的笑意。
——
刚睡醒时，已是晌午，身侧没有人。
吴苇告诉她宋易边刚走不久，说换身衣服午时来接。
她换上了那身淡黄色丫鬟服。向世子仪仗走去。碰巧遇见前来接她的宋易边和宋易茵。
宋易茵一身鹅黄窄袄，兔毛小领，分外活俏。稚嫩的脸上扬着笑容，跑来她面前，小嘴甜甜地说道：“颜姐姐真是穿什么都这么好看。”
靠近接风的九皇子别院，吴微颜紧跟在宋易茵身后，低首观足，做了个十成十的仆人样儿。
也不知是不是某大花调教出来的。
三人刚到，便被侍卫拦了下来，宋易边说他们是来赴宴的，那侍卫却说皇子别院，来客不得带侍从和武器。宋易边看了眼吴微颜，将袖筒中的函交给了侍卫，侍卫一见，连身都不搜，立马将三人放行。
到了院前，仰首一瞧，便见“苍林筑”三个墨黑大字，镌刻在质朴棕黄匾额上。笔锋锐利活脱，气势逼人。
一行人被引着向正殿走去。
吴微颜边走边叹这古代的皇子皇孙，真是剥削下层人民的吸血虫啊。瞧这苍林翠竹，枫树、柳树，一景便是一片林。可惜冬日里，颓然少了几分风雅。
宋易边突然慢下脚步，与宋易茵并排。给她使了个颜色，就拉着望一路风景的吴微颜，跑离了领路队伍。他们跑过一个院落，便有家丁拦路，盘问身份。这院落里的家丁个个都是习武之人，可见此处防卫之严。
宋易边一路都是向着大堂方向跑去，还未到目的地，便捂起吴微颜的眼睛，在她耳侧问道：“还记得梅林里我说了什么吗？”
吴微颜宛然，覆上他的手，说道：“记得的，你是我的风。”
他在她身后满足一笑，松开手，映入眼帘的并非枫林，并非柳林，而是红花白雪，冬日腊梅。较十里梅林，竟多添几分艳色。
不知怎的，吴微颜看着这般景色，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之感。不遑多想，只是笑着，看着。
“你是我的梅。”宋易边搂着伊人腰肢，对她轻声说道。二人静默，看满天雪花飘下，纷纷扬遮住梅枝。不知心境还能合拍多久。
吴微颜搓搓双臂，心想这丫鬟的待遇真不怎么样，连衣物都这么单薄。宋易边解下他的大氅，无声为吴微颜披上。吴微颜心中一动，不觉得这冬日有多冷了，且右边胸口明显暖了许多。
这一幕，被远远望向两人微笑的宋易茵看到，被大堂里一脸晦暗的九王爷看到，也被暗处的某群逗比看到。
“苇老大，我觉得冷。”吴罗霁搓了搓手。
“嫌冷啊！”
“是，好冷啊。”
“呐，前面不就有块空地。去，一边儿蹦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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