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五十章（1 / 1）
“无聊！虚伪！”
我和浮竹十四郎转过头去。
在囚室里时不知道，一走出来，再也没有栏杆的阻隔，马上就能感觉到她被损坏的斗篷里泄露出的暴躁而阴沉的灵压。
而且，她的身体极度虚弱，像伤病未愈的样子。
“上野来这里之前，并没有看后面的剧情吧？”此时的她，脱力地瘫跪在地，失魂落魄地抱紧自己，“你救下再多的人又怎样，那个叫哈什么赫的灭却师登场后大家都得死，包括山老头，花姐……很多很多人，你家队长还做了灵王的祭品。如此还不如跟着Boss，至少他除了狐狸外没杀死任何一个剧情人物。”
绫桑，你这样剧透……
我紧张地转向浮竹十四郎，发现他非常平静，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当年的许多同僚，以及真咲，为什么不救他们？行善还分对象吗？我也不信你对许没有半点怨恨，却装得自己好像有多委屈多伟大的样子，真让人想吐。上野，你是伪君子，真小人！”
她只是单纯地想发泄，冲着我，是因为我刚好在刀口上，又比较好脾气的样子。
绫桑，升天没你的份，被留在原地，很痛苦吧？
我并不恨她，从始至终都没恨过，虽然她经常做出让我头疼的事。
说起来她不过是一个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不愿醒来的可怜人罢了。
但是托福，我终于知道了自己被小文憎恨的根源所在。
“绫桑，”我散去斗篷上的鬼道现出身形，“等事情结束，我会带人回家，名额还有空缺。在那之前，如果你梦醒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相信即使不明说，她也一定明白。
“回家？！”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瞪我，“别妄想了，那里可是有结界的！”
我很快抓住重点，“哦，绫桑试过？”
她一噎，傲慢地撇开头。
“是啊，有结界。但是，如果有通关文书呢？”
“什、什么……”她被震傻了，磕磕巴巴老半天才缓过劲，“骗人！听都没听说过！那种东西。”
“绫桑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你知道如何找到我。”望向浮竹十四郎，我道，“对不起，让队长久等了，走吧。”
快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对了，绫桑，现在的我叫李灵。木子李，灵子的灵。”这才是真实的我。
她一震，眼看我就要迈出门才声厉内荏道：“你的事，就不怕我告诉Boss吗？”
“随意。”反正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
镜头转到雨乾堂，明亮的烛火在烛台上簇簇燃烧。
我和鬼宿做成一排，与浮竹十四郎面对面。
小文已经被送往现世美香的家，一时找不到合理有效的应对之法，她人也没醒，只能先安置好，然后带上一提点心就过来了。
其实是不想有太多牵扯的，但人家帮了忙，于情于理我都该出现在这儿。
案几上摆放着我带来的点心，一杯茶和……两杯牛奶？！雨乾堂出现这种东西明显画风不对啊，更神奇的是队长竟然专门拿来待客？
好吧，最神奇的是约好什么时候不行，偏偏我和鬼宿安置好小文就巴巴赶来，几点了都……
“要开动了。”我捧起牛奶小饮一口，发现竟然加了蜂蜜？也对，他爱吃甜食，和我的喜好接近……不知怎的有点微妙的高兴，我开始没话找话，“队长实在客气。我和鬼宿都喜欢加了蜂蜜的牛奶，正好呢。”
他默默看我半晌，垂下眼帘，注视手中握着的茶杯，“很高兴上野君喜欢。或者应该称呼你李？”
好一阵，鬼宿受不了地捅捅我，“妈妈，形象！”
我瞬间回神，脸烫得发烧，“李就好。”
天哪，花痴到这种程度，我没救了！
可是他睫毛低垂的样子……
“爸爸好帅，做我爸爸好不好？”鬼宿说完愣了愣，头歪过一边，喃喃道，“奇怪，我为什么要这么说？管他呢！”他再次对上浮竹十四郎，不管不顾地撒娇，“喜欢喜欢，做我爸爸吧！”
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那臭小鬼说了什么，我恨铁不成钢地扭他大腿，别拆我的台！
浮竹十四郎放下茶杯，抬眸，唇角挂起笑，看起来心情大好。
——鲜花！
——柔光！
——慢动作播放！
心快跳出胸膛，谁也别拦我，我要去看中医！
“那、那个……”我干巴巴摆手，“我家鬼宿喜欢开玩笑，队长请别介意哈哈哈哈……”
“没关系，我很高兴。”竹帘已卷起，浮竹十四郎望向门外模糊不清的荷塘，“以前的李桑也是这样，非常热情，让人难以招架。”
嗯？
他却转移话题，“李桑对我们十三番队，是怎么看的？”
我咋舌，不带这样的喂！
“不错的地方啊，气氛好，大家都像一家人。”非常非常想要参与其中的感觉。
我竟然在这里呆过，想想就觉得幸福。
他略微调皮地笑，“李桑，为什么现在的你对我如此在意，不好奇吗？”
脸一路烫到耳根，头皮也骤然炸开，他、他知道……
表现得如此露骨，人家不知道才奇怪吧……
“鬼宿，去厨房拿点宵夜过来。”浮竹十四郎吩咐。
“啊？哦，好。”鬼宿愣了愣，捧起牛奶咕噜噜一气喝完，才乖乖起身。
待鬼宿的灵压离开一段距离，浮竹十四郎也起身，去拉纸门。
刷——
我的身体莫名一紧，为什么……
“来，手给我。”他上前坐在我身侧，伸出手，用哄人的语气道。
这是干嘛？队、队长好像有点鬼-畜化，是错觉吧，众所周知最温厚和蔼的浮竹队长……
还还还有你故意支开鬼宿再去关门干啥？
“手给我，李桑。”他稍微加重语气。
不、不太好吧……我紧张地咽口水，迟疑着递上自己爪子，被握住瞬间，呼吸骤停。
“别激动。记住，气息不能乱，不可以出声，不要用嘴呼吸，不要动。”
没来得及问，就有什么东西顺着灵络缓缓流入体内。
小周天？！
一股陌生的费洛蒙气息带着强势的侵略性在自己身体里流动，不容拒绝地流向难以想象的深处。
说不清是浑厚还是尖锐的感觉，极难置信的体验。
很快我全身瘫软，恨不得惊叫出声，满地打滚。
好不容易挨完一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满脸薄汗，衣衫微湿，没缓过劲大周天又来了。
不……
“非常感谢李桑调理好了我沉疴多年的身体。自那之后，我可以尽情享受人生，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吃任何想吃的东西，而不用担心身体是否能够承受。不过有一点……”
好棒！好棒！这样的感觉……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独自忍耐着这些，还得勉强自己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李桑本人却毫无邪念，甚至对此一无所知，让我觉得，不公平呢。”
脑子嗡嗡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沉浸在极致的感官乐园里，恨不得把全身碾成粉末再重组。
终于大周天结束，浮竹十四郎递上手帕，“李桑，舒服吗？”见我全无反应，只知道捂嘴压抑地喘气，索性亲自为我擦汗，“躺着更舒服，要试试吗？”
我失神看向他，什么躺着？
收好手帕，他解开我后脑勺上的紫色发带，手顺着发髻抚摸，待全部散开，再轻轻一挥，黑色的发丝立即高高扬起，缓缓飘落，好一阵后，散得满地都是。
肩头被一双温润的大手攀上，他稍微用力地捏了捏，等待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挨近。很快被带着费洛蒙的清茶气息包围，一时我身体更加发紧——会不会太快？
而且他业务太熟练了吧？
看他非常自然地将我纳入怀里，又托起我的一缕头发凑到鼻尖前轻嗅，我双眼迅速聚集水雾，也隐隐有些受伤和生气，更气的是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抗和挣扎的意志。
他哭笑不得，“还没反应过来吗？我们是恋人。”
我周身的血轰地沸腾，恋、恋人……
被穿成筛子的死神世界，大小周天不知道是不是我李氏独家，但他这个本土人不可能知道，除非我教。
他说是恋人的话我也信，因为我若是男人，哪个女人敢这么对我，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放过她。
于是没头没脑的我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全！没！印！象！
“上野君，不，李桑，羁绊断了不要紧，重新连起来就是，记忆消失了也不要紧，可以再一起创造。”他不停为我顺头发，“还有，看到你没事真的很高兴，新的容貌，也非常迷人。”
“队长适应得很快嘛。”我酸溜溜地转身背对他。
他失笑地再次贴上前，“在吃自己的醋吗？起初确实有些不自在，但稍微一相处，就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不管上野君，还是现在的李桑，你还是你，真诚善良的本质没有变，身上的味道也和以前一样，所以很快重拾起了原本对你的心意。”
味道？我下意识举起手掌闻了闻，没什么味啊。
“李桑呢……”他凑到我耳边，刻意压低声线，语调放得极轻柔，“现在的你对我，是什么心意？”
一口气猛地堵在心口提不上来。
他应该是不怎么说甜言蜜语的类型，而乍然听到的我应该很激动才对。
心意吗……
被疼爱过的感觉还清晰地在身体里流窜，心却渐渐转冷。
一得意就忘了，自己，是要回家的。队长，抱歉，原来我和那些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家伙没有区别。
对于突然转变的气氛，他没有丝毫不适，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捏我后颈，非常温柔的力道。“听说高山，为了弄到几乎不可能的东西，动用了她所有能用的人脉，还散去了全部财产。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万物屋的主人了。”
我猛地睁大眼睛——美香她竟然……
我、我、我……我何德何能，美香……
浮竹十四郎搂住大半个我，任我昏天暗地地哭够，再为我的喉咙和水蜜桃眼放治愈系鬼道，然后稍微加热牛奶塞进我手里，“李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我长久吧？”
我一僵，愧疚地把头埋进他身前。
“你的事，愿意和我说吗？”
“会很长。”
“没关系，我认真听着。”
不要紧吧，他是队长，理应是我最敬重，最信任，也最爱慕的男人，而且既然已经可以用真面目示人，也得回了真实的名字，过去的自己，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目无焦距地看着案几上放着的两个带奶渍的空玻璃杯，我酝酿再三，哑着声音道：“队长……”
我生在一个七口之家。
父亲，母亲，五个弟弟妹妹，是非常幸福的家庭。
而我，是多出来的第八个。
即使，我确实和他们有血缘关系。
我的父亲，没受过高等教育，不可能做体面的工作，但他一直很努力，每天辛辛苦苦，领着微薄的薪水，独自养活妻子，养大五个孩子，别人很难想象是什么模样吧，但他做到了。除了孩子们的学业是在好心人的资助下完成的之外，其他的许多困难，全是他凭一己之力克服的。就这点看，他是了不起的男人。
我的母亲，温柔、宽容又体贴，弟弟妹妹们都喜欢她。
我的弟弟妹妹们需要我，可惜仅限于小时候，越长大，他们的心里就越没有我的位置，发展到最后变得讨厌我。
我完全是在暴力和冷暴力的阴影下长大的，有时候他们连吃饭都不叫我，就算我出现，也只能站在旁边看他们吃。
但很奇怪，童年的记忆里没有饥饿，有的，只是孤独。
父母总是反复强调我不好，我很糟，只会给他们添麻烦，惹他们讨厌，连带着我的弟弟妹妹们也这么认为，让我信以为真。
然后我想，是不是只要我好了，他们就会喜欢我，把我当成家庭的一份子？
于是我不断地付出，努力对他们好，可无论我怎么做，他们都不认同，除了打骂外，其他时候根本不愿看我一眼。
那样的心态伴随我成长，进入校园，步入社会，我也尽量对周围的人好，甚至带着讨好和卑微，他们却和我的家里人一样，一边接受我的付出，一边把我踩进泥土里。
当然也遇到过愿意关心我的人，但最终，纷纷离我而去。
我又想，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不是我还不够好，是不是应该对别人再好一些？
于是我更加拼命地付出，结果在花一样的年纪，我死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到了尸魂界这里。
这也是一个好地方，付出总有回报，总能感受到别人释放的善意，还经常得到帮助。
让我非常感动，也很感恩。虽然偶尔有痛苦的事，但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幸福得像在梦中，幸福得一度不愿醒来。
只是，终究不是我的家。
我对我的家庭，我成长的地方，以及周围的许多人和事有诸多抱怨，但还是想要好好珍惜从他们那里得到的，全部。
包括我的国籍，我的姓氏。
很抱歉，确实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队长长久，因为无论浮竹一美，还是浮竹灵，哪个都不喜欢。
我姓李，我父亲是上门女婿，所以我继承的是母亲的姓氏。
我为这个姓氏骄傲。
很顺，非常顺，这么一段大长篇，我以为会说得磕磕绊绊，没想到顺利得不可思议。
可能是，埋藏在心里太久太久的缘故吧。
随着自我剖析的深入，我渐渐意识到，那些愿意关心我的人之所以离开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已经太习惯付出，导致很难去面对接受。就像美香说的，我的心扉始终打不开，作为我的朋友，长此以往真的很累。
这么浅显的道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我想我也明白了如何正确地面对远离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黑化的小文。非常简单，帮助她找回真实的自己就够了。
说着说着，先是干涸的眼再次湿润，眼泪越流越凶，最后，我不哭了，擦干泪，离开他的怀抱，运用仅有的一点金系能力打理好头发，汉代坠马髻，我最喜欢的发型。
这才发现自己又是这般大咧咧的坐姿，没有半点和式女人的典雅风范。
貌似，在他面前我不必在意这个，而他也不做提醒和“修正”。
证明他愿意尊重我，尊重我是独立的个体，尊重我和别人的不同之处。
所以更需要表达敬意。
我学和式女人的样子跪坐好，俯身，双掌贴地，“非常感谢队长一直以来的关照，很抱歉任由自己的任性之举给队长添了麻烦，我是真的喜欢队长，所以会带着和队长的美好回忆活下去。你是一个好男人，将来，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