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香囊(1 / 1)
我换了身娘给我准备的樱红色裙装,裙摆转起来像个太阳。剑萍告诉我爹爹回家了。
我爹是个中气十足而热情开朗的中年男子,在他回来之前我一直幻想他也像娘一样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因为丞相给我的感觉应该不是饱学之士就是阴险狡诈的人,无论是哪样,长相应该都是文人气。可看我爹突破了我一切对丞相的想象。他不像一个丞相,倒像是一个练家子。
跟我爹的见面与我娘完全不同。我爹大手将我一搂,我的气儿都差点儿喘不匀了,他对在旁边儿依旧抹着眼泪花花的我娘说:“初炻啊,你看你每年都是白哭了吧,这女儿被昆仑养得多好,样貌一等一,乖巧一等一的。”
我很喜欢我爹,他有种感染力,就像我莫名地很喜欢我嫂嫂一样。
可是我爹后面接着就跟了一句:“我们这两年要赶紧疼疼绯尘呢,她也就在家呆两年了,过两年就出阁了。”
听了这句话,我决定将对我爹的好感暂时往回收一收。我娘在一旁也抿着嘴说:“多亏镇远将军府离我们府上不远,将来他家老二就是独立门户了也左不过在我们这一左一右,绯尘定不会离我们像以前那么远了。”娘的样子看起来很欣慰。
镇远将军府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很诧异,却不敢打断正在畅想中的二老。
于是,我乖乖地由着我爹又问了我在昆仑的一应生活。我爹栩栩生辉地问了我弟子们都学什么功法,又问我师傅的年龄出身习惯样貌,接着再问昆仑的山山水水、诸峰诸派,问得我都有些羞愧了,只觉得在昆仑呆了十四年对昆仑都没有我爹一个老头儿在半个时辰里掌握的情况多,真是愧对昆仑、愧对师傅了。
家里的吃食比起昆仑可以用应有尽有来形容,我却极想念昆仑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我每天拿起锦螺又放下,再拿起锦螺再放下。却从来没对着它说过一句话。我每天想说的话忒多,不敢说的也忒多。
自打回来,我娘日渐担忧起我来。因为她发现我除了体健貌端之外,什么都不会,实在不怎么像样——其实也不能这么说,除了棋,琴书画我还都是会一些的,但她说女人家,顶顶需要的,是绣花,这可为难死了我这两只树杈一样硬的手了。
为了取悦我娘,我每天跟着她专门给我请来的绣娘学一个时辰的绣花,一绣绣了十多天,把两只手扎得跟个筛子似的,倒也绣出了些心得——多绣些色彩鲜艳、用线不多的花样子,既讨巧又不那么费力。
这日,我深觉自己的绣花功底有些出师了——自然,这个不是我的绣花师傅说的,而是我自己揣度的。于是,问一向不多话的剑萍,若是送情郎个信物,送个什么好,做个什么好。
剑萍小脸一红,说:“小姐,奴婢正绣一个香囊呢。”
我一想,师傅平日里身上香香的,还真指不定是带了香囊呢,于是决心为师傅做上一个。其实,昆仑于我,已是千里万里了,给师傅做上一个,也只能放至我的枕边,若真有一天,师傅能跟我说上几句话,我就告诉他一下,让他知道,我给他做了一个,也就是了。
这个香囊,我一做就做了半月。
我娘听剑萍说我在做香囊,特特找人挑了好几种颜色的上乘布料让我去选。我想想,师傅平日的衣服黑蓝居多,太扎眼的颜色他定是不喜欢,就挑了个臧蓝的料子,素素气气的,有师傅平素里的神韵。
我娘也夸我好眼力:“嗯,那李家小子虽生在镇远将军家,却是个爱舞文弄墨的,这种素净的料子颜色定是能招惹他的喜欢。”又扯到了镇远将军府,什么事都爱扯到镇远将军府,这让我很憋闷。
如今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他们都爱跟我提那镇远将军的二儿子了。原来那二儿子竟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哥特特跟我提过,说这李望林虽是名门之后,却没有一丝骄奢之气,是个难得的谦逊人呢。
其实他们都不懂,他骄奢不骄奢、谦逊不谦逊,于我都不是顶顶重要。重要的是,我看他顺眼,他看我也顺眼。可我不敢说,说了怕我娘掉眼泪,我爹暴跳如雷。他们是很乐见我这门亲事实打实地做成的。我看得出来。
我的香囊已经初具规模了。剑萍在旁边看着我的香囊,大概想夸夸我的第一个作品,想了半天,不知道从哪里夸起,说:“小姐,你这是两个鸳鸯吧,真别致,和别人绣的样子都不同,不愧是我们家的小姐,不愧是从昆仑山下来的,有股子仙气儿呢。”我愣在那里,又无辜,又委屈,又不好直接告诉她,我那明明是两朵祥云来着。
待到我这香囊做好了,我让剑萍给我从竹园里收集了些竹叶,放在窗台上晾的干干的,再把它们塞到了香囊里。
剑萍看着我很是纳闷:“小姐,你真的是与众不同啊,一般我们都是放香料的,你怎么放竹叶子呢?”全做好了,我将口封了,缀上个坠子,将那香囊放到鼻子下面使劲儿闻,虽是竹叶子,却还是与师傅的香味儿不同,我有些沮丧,也不知道师傅用的什么样的竹叶子,才能有那么清新的香气。
一日近午,我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晒太阳,我嫂嫂连跑带颠地跑了进来,一边儿跑一边儿说:“绯尘,可想死我了呢。”
我扭头看她,叹了口气,说:“然然,我总算是挺到你回来了。”剑萍在旁边似笑非笑,憋得极其难受。
嫂嫂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将我往边儿挤了挤,和我一起欺在了一张椅子上:“你这样,看起来不错啊,白白胖胖的,不像受了什么气呀!怎么?那李望林来了?欺负你了?”
我嫂子打从将我从昆仑送回来以后,回了趟“娘家”——她本无父无母,她的娘家就是她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所以对我的处境有所不知。不怪她想得丰富了些。
“哎,哪是那些外人啊!”我掩面叹道:“是我娘呀!我娘先是逼着我刺绣,看我很是情愿受她摆布,最近又嘱我每天练一个时辰的琴,再背上一段《女戒》,然然,你再不回来怕是我就要驾鹤西去了。”
“呸呸呸!”嫂嫂咒骂着我的乌鸦嘴,笑道:“忘了告诉你了,娘啊,最是好对付,她若要你学什么,你就每日每日绕在她身边叫苦,叫得她心疼了,她自是就不让你学了。我走得匆忙,好些窍门都没来得及教你。”她嘻嘻干笑着跟我打趣。
“这么有用的东西都会忘教我,你这嫂嫂当得忒不称职!忒叫人心凉!”我大呼小叫着训斥她:“算了,就罚你请我吃顿好的!”听她的意思,我娘那关甚是好过,我的坏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食欲也就来了。
我嫂子听了我的话,看着我一皱眉一挤眼。顿时,我这心里就咯噔一下,我想,完了,馊主意来了,这正是我嫂嫂馊主意来了时候的惯常神情呀。
“绯尘,你在昆仑,都吃些什么?你不是说他们别人都是修仙之人,不进食吗?那你一个人做东西吃?你自己做的东西又能好吃到哪里去。”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这是在激我,甚是倨傲地说:“一看你就是个娇生惯养的,没吃过什么野味儿,山里的山鸡山兔子,水里的游鱼,天上的飞鸟,哪个打下来不比那家生的土鸡笨鸭好吃上几分?把毛一拔,撒上盐,抹上料子,啧啧啧,没有比那更好吃的东西了!”
我嫂嫂眼睛一下子像黑夜里的狼那样亮,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用手一捞我:“好嘞!我们今天就捉鸟去!我负责捉鸟,你负责烤,就这么定了!”
我就知道是馊主意,我就知道!我一路上一直在心里抽着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让你嘴欠,让你多舌!现世报又来了吧!馊主意又来了吧!
腹诽是腹诽,一就也是出来了,玩就要玩的尽兴,让我娘知道了再说吧!
说是她抓,其实她什么也不会,我只得再帮她做了捕鸟的家伙让她在一边看顾着,哎,也不知道是罚她还是在罚我!
我们用根木棍将一只竹筐支起来,再用根又细又长的绳子绑在木棍上,把米撒一半在筐子外,另外撒一半在筐子里。只等那些鸟从筐子外面一边吃一边蹦到筐子底下来被我们罩到。
一切做得停当,我将绳子交到了嫂嫂手上,一个人在一旁坐着看她捕鸟。想的挺好,这一早晨一只也没捕到。米倒是被吃了不少。
我们又洒了新的一轮米,又有几只鸟钻进了我们的筐子下面,这次有了前几次的教训,嫂嫂收绳收得极快,眼看着几只鸟就被罩住了。却听得身后的墙头上一声嗤笑:“看看,还是那么蠢笨!”我嫂嫂的手一抖,吃饱了被惊吓住了的鸟儿地嗖嗖地尽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