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十五月圆(1 / 1)
他说:“赤烛,你真是一点儿没变。”
他说了这句话,我的心轻松了不少,也再不去找那截窗栓了。我笑着说:“这位公子,我说你怎么老盯着我瞧,敢情您是认错了人了。我叫曹绯尘,不是你说的什么烛的。”
“绯尘?”他玩味地说着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莫名的有些清冷。
“对啊,绯色的绯,尘世间的尘。这名字好吧?我师傅就说我这名字顶顶好的,很雅很不俗。”此时此地,我竟能跟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人闲聊起来,足见我刚才是有多紧张,如今是有多放松。
“你师傅?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一副人在家中坐,便知天下事的感觉。哼,你若不是刚才偷听了我说话,能知道这么多?
“哼,知道得多的人死得早!”我有些生气,将两只手掐到我的水蛇小腰上,一副临战的架势。
他万种风流地看了我一眼,笑了,说了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真能死了倒也干净!”说完转身离去,竟然留下一阵香风。啧啧,一个男子,竟然擦这么风情的香粉,真真是……有些不要脸。
这真是一场莫名其妙的会面。
那个长得有些妖孽的“神仙爷爷”离开之后,我静静靠在窗格子上看着外面,这时天已黝黑,月亮很圆。哥哥嫂嫂不知跑去了哪里浓情蜜意,谁也没来找我。
我的心已经飞回了昆仑,我想,这个时候,在昆仑山上,师兄和蓝辩已经练完功大汗淋漓地往卧房走呢吧,师傅大概也看完了弟子演练、处理完了一天的事务,跟师叔师伯在说话吧。我却一个人,在千里之外,一个人默默地想他们,真是不公平,老天爷呀,让那些个被我挂念的人耳朵红上几红吧,也好让他们记得还有一个我。
我本来对师傅深深的想念,被那个“莫名其妙”打散得七零八落,再想细细去想想师傅的音容笑貌却有些提不起兴致,便兴意阑珊地将窗子关上,坐在床上看我从昆仑带回来的话本子——这本《楼台会》属实还不错,要怦然心动有怦然心动,要脸红心跳有脸红心跳。
当我跟着话本子的男男女女渐入佳境时,屁股边边儿上传来了清澈如水的一声:“绯尘,为师刚回来。”
吓得我窜了个高儿,连忙把话本子塞到枕头底下四处张望,直到看见那枕头不是我在昆仑峰上日常用的,才想起我呆的是客栈,师傅的声音是从锦螺里传来的。
我连忙双手将锦螺捧至身前,两眼盯着它,活生生像能盯出一个师傅来,小心翼翼地说:“师傅,绯尘听着呢。”
“到了琼林镇了?是很远了。为师去过那儿。”
我之前说的话,师傅竟然听到了?“是啊,是啊。琼林镇可好玩了,你之前来过?是干什么来的?”
“捉妖。有一家的小姐被一只道行不浅的蛇妖缠住了,为师路过,正好替他们除了。”
“哦。”我想,世上有那么多妖吗?我都不知道。倒也是,就我这一点儿道行也没有的,就是真遇到妖,我也不识得啊!“师傅,我下山你都没给我带银子。”我又想起这件事来,觉得有些委屈,若是今天没有那“莫名其妙”给付银子,我还不知道要跟嫂嫂缠到什么时候才能脱离了苦海。
“为师以为你家哥哥嫂嫂不会短缺银子呢。”虽是只听见声音,我也能听出师傅略有尴尬:“为师行走世间,帮人降妖除魔,不怎么计较报酬,为师的手头也不太充裕。”
“师傅,你现在在哪儿?在你房里?”我想象着师傅在用那只手拿着锦螺,是用什么样的姿势在与我说话。是倚在榻上的?还是正儿八经地坐在墩上。以我对师傅的了解,我想大概是正襟危坐的。
“嗯。我以前的睡房。就是你前段时间住的。”我师傅轻轻说着,声音真好听。
“哦。”我想,这下师傅大概能想起我了,因为那间卧房的墙上还挂着我的画像呢。那么好看的画,总能让师傅多看上几眼吧?何况又是她自己个儿画的。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师傅说:“绯尘,睡吧,天晚了,早点儿睡,明日还要赶路吧?”
我只好讪讪答道:“哦,知道了,师傅。”
等了许久,锦螺里再没有声音传来。我却了无睡意。
自己一个人爬起来,将门打开,抬头看到圆滚滚一个玉盘挂在天上,想,今日竟是十五了呢,却是月圆人不圆。
我从后廊爬上屋顶,想一个人坐在屋顶上风凉一会儿。没成想费劲巴力地爬上去,屋顶上却明晃晃坐着一个人——一个我今日看得次数有些多的人。我翻了个白眼儿,正想顺着原路爬回去,却听到那人说:“赤烛,陪我坐坐吧。”他背后长着眼睛的?
我进退两难起来,这个人,虽是不熟,虽是有些神经兮兮,但除了我哥哥嫂嫂,这里我也没什么熟人。这个聊过两句的,勉强不算太生。跟他呆上一会儿,或许我能占着些脑子,免得老想着拿起锦螺去跟师傅说话。
我慢慢坐下来,转头看他,他在直勾勾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也没看我,继续看着月亮说:“今日十五?”
我好奇地看他,这人真奇怪,十五也不知道?“是啊,是十五。”
“原来十五的月亮如此圆。”他喃喃自语:“我以前从未留意过。”
“看来你也不是个什么有情趣的啊。和我师傅差不多。”嘴上说着,心里想着,怎么又说了师傅,于是补了一句:“我师兄就不像你们这样,我师兄顶顶有情趣,他常常把酒赏月,有时候还能来句诗词什么的呢。”我那五大三粗的师兄,骨子里很有些小情趣呢,跟他的体型很是不相称。
他直接把关于我师兄的话滤去了,直接问我:“你为什么喜欢你师傅?”他终于把眼睛从月亮上移了过来,他看月亮的眼神让我很疑惑,我狠狠看了几下,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来,这月亮虽是挺好看,到底也没有吃食和银子来的吸引人。
为什么喜欢我师傅,这件事我还真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喜欢他呢?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长在他身边,每天看他处理事务,带弟子操练,觉得世上最帅的人也莫过他了,觉得世上最可依靠的人大概也就是他了,觉得世上最帅又最可依靠的人,除了他不会有旁人了。
“打从我有记忆就在我师傅身边,每天大家都说我师傅好,我仔细瞧瞧,也觉得真是好,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子,喜欢上我师傅这样英俊伟岸有担当的大男人,一点儿也不稀奇呀。”我抱着膝坐在他身边轻轻说。
“从前,十五对我来说,和别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后来,因为你,我才注意到十五,赤烛,我那时候天天等着你来。”
哎,这人长得这么好,脑子却有问题,多可惜。
“神仙爷爷,我说您认错人了,您又不信。我真不叫赤烛,我叫曹绯尘,姓曹的草,绯色的绯,尘世间的尘。我一辈子没离开过昆仑,我当真不认识你。”我小心翼翼地离他略微远些,小心翼翼地轻声跟他解释。
心里想,这不会是个疯子吧,为情所伤的疯子最是可怕,发起疯来什么都做得出。
以前我们昆仑就出过一个师姐,因为那臭名昭著的武岳师兄神魂颠倒,后来痴了,没日没夜地发花痴,看见男弟子就眼睛泛着桃花凑上去。听见谁劝她说一点儿武岳的不好就大打出手,而且招招狠毒凌厉。我常常听我师叔师伯们训徒弟说:“你若是有新兰发狂时的半成功力,也不是如今的废材样子!”——新兰就是我那个脑子有些不灵光的师姐。你说她发疯时多么具有破坏力!
这人也不理我,依旧对着月亮说:“赤烛,我已经为了那一天准备很多事了,可有时候却总想来看看你,看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
这人,我都解释了这么多次了,他依旧坚定不移地将我错认为什么烛的,只有这样的可能:他脑袋秀逗了。他的那个什么烛翘辫子了。或者这两种同时存在。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无限的同情和感伤,世上就是有这么多可怜人,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害得劳燕分飞,为情所伤。
我不好再刺激他,于是温和地跟他说:“没事没事,她无论在哪儿,你对她这么好,她都不会忘了你的。”
他坐得离我很近,我被他身上那甜滋滋的花香熏得有些迷糊,只觉得香风袭来,他一下子将我揽在怀里,问我:“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在他怀里一顿扑腾,挣扎着压低声音说:“你这个臭淫贼,快放开我!你再动我一下,我就喊人了!”
我不能不压低声音,以他的功法实力,我绝对不能让我哥哥这颗鸡蛋来碰了这个硬石头!我绝对不能将我如花似玉的嫂嫂亲自投入狼嘴里!宁可我这个玉碎了,也不能顷刻之间搞得我们家家破人亡啊,那我得造了多大的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