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雷霆天谴(1 / 1)
原以为我爹娘没有珠灡那么好唬弄,必定问得我屁滚尿流、肠穿肚烂。没成想,这二老竟是比珠灡更好骗。
我低着头把跟珠灡说的话又诚诚恳恳地跟他们说了一遍。
听到我说跟恩鬼出去了,他们首先心先放下了一半。我娘温柔地看着我说:“嗯,恩鬼那孩子,身世悲惨,平日里虽是不羁了些,却是个好孩子。以后他有什么需求的,你跟娘说,你多帮衬他些总是好的。哎,那也是个有骨气的,平日里跟你这么好,却丝毫没有打你的主意,想沾你的光。”
我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我,说:“小七呀,我知道你不喜敖鸣,可我看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儿似乎有些不同。昨晚你没来,他问了你两次,珠灡回来报信说没找见你,我看他很失望似的。七,就当帮帮爹娘,跟了那敖鸣又怎样?这小子法力高强,长得也不赖,你怎么就相不上他呢?”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是说我离家出走、夜不归宿的问题吗,怎么又跳到了我喜不喜欢敖鸣?
我撅着嘴说:“爹啊,您也知道,我打小就和敖鸣不对盘。小时候你打我最狠的两次都是因为他,他在我心中留下的,除了伤痕还是伤痕,除了讨厌还是讨厌呀!”
我爹抬了抬手,似乎想招呼我过去,又放了下来,接着说:“小七呀,你不喜欢敖鸣,不上前也就算了,干嘛半夜里躲出去惹爹娘担心呢?你也这么大个姑娘了,若是被人占了便宜去,让爹娘以后怎么有脸见人啊!”
我爹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们本是狐族,出去偷个腥,有个婚前的小情人儿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虽然我家管得严些,也不至于有了情郎,就真的没脸见人了呀!
我爹又说:“还好恩鬼那小子我倒放心,我看他平时看你的眼神,不像怀揣着鬼祟。你大概也看不上他。你们两个彼此看不上,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但,爹知道,不代表别人也知道,你若让人看见你们俩大半夜出双入对,自是不好。那恩鬼还是个半妖,和这样的人传出点儿什么,于你的面子也不甚好看。”我爹自顾自说着,我已经神游天虚了。
看来恩鬼这厮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倒是不错。可这次混过去了,下次又该如何呢?总不能老说跟恩鬼出去了吧。每月的十五,我都是白日里去见恩鬼的,白日见了,晚上又见,不是很奇怪?我想着想着,心里觉得很烦闷,也想不出个所以。
那日,敖鸣倒没忘了我爹说过的话,非缠着我带他在青丘走走。我带着他在集市中一顿乱转,在人多的地方装作挤丢了扔下他了事,才算把这个尾巴甩了。
一眨眼敖鸣已经来了七天了。这七天里,我爹想着各种办法让我们姐妹与他独处,一会儿赏花、一会儿观景,一会儿吟诗、一会儿作画。赏花观景也就罢了,我虽看不出个雅致易趣,瞅着还不会吗?吟诗和作画也难倒了我。
那一日,我三姐提议我们每个人以“日”为题作诗。他们人人都做首好诗,我本不想做了,可敖鸣却讥笑我无才无学、无貌无德,是个四无狐狸。我一生气也就拼了,绞了绞脑汁竟然给我做出来了,做出的诗我自己倒不觉得怎样,我爹的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把我的先生叫到他书房足足骂了两个时辰。
我的《日》是如此做的:
朝走东来暮走西,中间高来两头低。
赤日炎炎如热锅,煎鱼烤蛋总相宜。
自从做了这首诗,敖鸣一见我就叫我白热锅,我恨得牙根直痒却不敢发作,只得常常躲避出去散心,怕被他遇见了又要耻笑我一番。
这日是冬月廿五,我记得清晰无比。我去后花园本想从归川井去后山,结果又遇到我的一众姐妹和敖鸣正在后花园里逗留不去。我被敖鸣抢白了几句,气闷着躲了出去。
不能从归川入后山,我本想去林子里走走,到了林子里却发现不知道谁家来的小客人——一群没显形的和刚现形的,在林子里炸的欢,我这岁数比别人是小了点儿,跟他们比起来却是大了,我可没那个老脸混进去跟他们玩儿。于是,又折回了家里。
正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时候,珠灡终于把我逮到了,她拎着我说:“我这么会儿不在,你又跑到哪儿去了?敖鸣上仙在你的听风阁里等你呢。”
我一听,头摇得跟随风狂摆的柳树似的:“你快回去!就说没看见我!我可不想见他!我若控制不住又跟他打了起来,最后倒霉的还是我自己!”
把珠灡打发回去报信,我直奔后花园。敖鸣在我屋子里,这就说明,他们散了。归川井安全了呀。
在后山嬉戏,连个伙伴都没有,扑个蝶都提不起兴趣。突然想起碧尤让我练习法术,以挡天雷,我这个小狐狸,闹虽闹了点儿,却是很惜命的。我将爹爹教给我的狐族法术捡些重要的挨个练习了一遍,又想起了碧尤教我的避雷诀。心里默念一遍,又念念有声着温了一遍。
突然,一个晴天霹雳自空中响起,我浑身打了个哆嗦。
一瞬间的工夫,我觉得无边的威压从天而降,压得我心闷气短,双膝一软,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直想站起来,那无形中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使得我的整个身躯都朝着地面缓缓趴去,混沌之间,竟是现出了原形,浑身的骨头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
我抬头向天上望去,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是黑压压一片,乌云层叠,异常诡异。一道道蓝白电光在云层中不断穿梭。
我暗道一声“不好”,心知这是我的雷霆天谴到了!这里是后山,爹娘不识秘道,即使闻讯赶来,怕是我已被击穿无数个窟窿了。
正想着,一道绳索似的闪电从漆黑的空中直冲我袭来,直直劈向了我的面门,我想向一旁闪躲,怎奈想得很好,身体却动弹不得,我凝结真气,勉力将全身真气集于丹田,使尽全身气力,跳将过去,躲是躲过了,却因瞬间动用真气过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的身形已是摇摇欲坠,“咔嚓”又一声巨响,响彻天地,那无边的威压又再次袭来,压得我直趴倒在地上。这次真是要拼了!好在我刚刚习过我狐族法术,记得清楚,动用无量清心咒和醒心悬魂咒,结着印向那雷电抗去,发出后马上就地一滚,这第二重雷也险险避过了。
我心里想着碧尤告诉我的话,直觉得这两重雷电对我已是生死一线,再来七次怕是我早就魂飞魄散,踪影皆无了。
于是,我不敢做片刻停留,按照碧尤说的,做大金刚轮印,再转日轮印,最后定于宝瓶印,将碧尤教我的避雷诀大声喝了一遍。血倒是来得方便,现下我已经是个血狐狸了,我将口中鲜血向手上的暖石戒指大口吐了一口,将这法器向雷池中心高高抛起。
做完这些,我已是心力交瘁,直想着这雷能速速停了,也好捞回我这只剩下半条的小命儿。
可就在我将戒指高高抛上电闪雷鸣之间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那枚浸着我鲜血的暖石戒指悬立在满含雷电的云朵中央一动不动,暖石上方黑烟滚滚、杀气腾腾。
我再顾不得什么异状,直想着跑命要紧。可是,雷电不但没停,反而压得更狠、来得更猛。一道道滚滚天雷扭绞着向我击来,此时,我已无半点抵抗之力,只有趴在地上等死了。只感觉身体像给雷电撕裂成一片片、一条条。
这时,雷电正中的暖石上,竟慢慢祭起一面日月五星朱幡,一道道天雷打在我的身上,裹着我身上的鲜血返回幡上,又凝结成柱子粗的一道雷向后山深处劈去。
雷依旧重重向我的身体袭来,巨大的力量将我高高抛起,又大力向地面撞去。我颓然倒地,感觉鲜血已经蒙了双眼。爬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使劲儿喘着粗气,钻心的痛不断袭来,让我忍不住惨呼了出来,用爪子去擦头上如注的鲜血。这天雷也强得忒离谱了吧。
滚滚天雷不停向我劈来,又不停返回幡旗上凝结着向后山而去。我已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浑身渐渐冰冷,身上已经一点痛楚的感觉也没有了。我动了动爪子,发现只有心能动,爪子却是一点不动了。我又张了张眼睛,发现也只有心能张,眼已张不开了。
哎,爹、娘,我是真要给你们丢脸了。以晋、恩鬼、珠灡、阿水,我再也见不着你们了。对了,还有碧尤,你再找个老婆吧,我怕是不行了。我心里想着,神识慢慢不太清楚。
只觉得自己不知何时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里——这怀抱怎么这么熟悉?
“赤烛!”这是谁的声音?碧尤?看来我真是回光返照了,碧尤怎么可能出得来?那声音抖得厉害,一点儿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碧尤,有两只冰凉的手在抚着我的脸。
我拼命睁了睁眼睛,真是碧尤,一双血红凤目惊慌哀伤,甚至能看出一丝绝望。我要死了吧?还没等位列仙班呢,雷先把我劈死了,我大概是我们青丘白家的狐狸里几十万年才出的唯一一个还没升仙就陨了的狐仙吧,我太丢我爹的脸了!
碧尤何时这么大声说过话呀,何时这么惊慌过呀。其实他不用做得这么明显我也知道我很可能要翘辫子了,我能感觉到我的血汩汩地从我的身体里各处奔涌出去,不停地流,不停地流。
我想,糟了,这我们平时最喜欢玩儿的玉石,都让我的血染成红的了吧,恩鬼再来定会骂我,顽劣了一辈子,死也不给人留念想,污了最最好的去处。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力挤了一个笑给碧尤:“魔,你出来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