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1 / 1)
“裁雪堂真正的令牌。”陆翎舟微微笑了笑,“冯连云拿到的是假的。”
江玄怔然望着她。
“裁雪堂的人见了他那块白玉令牌,会假意归顺,直到黑玉牌现世,便会围剿反扑白玉牌的主人,这是堂中不成文的规矩。”陆翎舟道,“待到战场上相见,他说不定会派裁雪堂的人前来交涉,只要出示这块黑玉牌,裁雪堂自然会听命于你,在合适的时机牵制住冯连云。”
“给皇上也可以。”陆翎舟想了想,“裁雪堂那些人在大军之中算不了什么,但在交战之时趁乱抓个冯连云,说不定能行。”
“那要是……他不派裁雪堂的人来交涉呢?”江玄问道。
“那也没关系,裁雪堂早知道我们站在昆朝一边,只要冯连云肯带着他们出阵,你远远举牌示意都行,他们自会行动,事后再来确认牌符。”陆翎舟道。
江玄轻轻将黑玉牌放在桌上,扶住陆翎舟肩膀道:“你是裁雪堂堂主?”
他觉得,即便陆翎舟是这样的身份也没什么奇怪,毕竟她武功那么高强。
“我不是。”陆翎舟笑了,“裁雪堂现在没有堂主,从前的堂主是我亲生父亲,所以令牌会在我这里。”
江玄微微蹙眉,“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给我了?”
“反正裁雪堂已经被卷进来了,不如干脆为国效力。”陆翎舟看看他,“再说这东西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闲置了好几年,寂寞得很。”
江玄垂下眼想了想,拾起牌符小心收好,对她道:“我会交给皇兄,拿下冯连云后,一定会还给你。”
“不必不必,你收着吧。”陆翎舟笑。
江玄叹一口气,没答话,心里只觉得愧疚。
进驻岳澜城三日之后,冯连云果然亲自带兵前来增援,在城北三十里处扎营,派使者前来与皇帝交涉,明日午后约战于城北郊野。皇帝自然不会答应,好不容易攻下了岳澜城,哪有出去跟他打的道理,他要攻便来攻,反正昆军人多势众,粮草充足,无甚可惧。
江玄见来使不着甲胄,一身白衣,颇似颜沐,果然是裁雪堂的人,皇帝自然也看了出来,遣退帐中侍卫,仅留江玄与两名近卫,江玄向他出示黑玉牌,那人没有二话,当即躬身曰甘愿效忠,皇帝与他商定,待冯连云攻岳澜城之时,裁雪堂动手劫持冯连云,扰乱军心,昆军趁机出城门击溃燕军,趁乱押冯连云入城,生擒最好,若实在不行,杀了也无妨。
反正是死在疆场之上,兵不厌诈,想必燕国那群人也没什么话说。
冯连云带兵南向御敌时,燕国主冯恪还是一派悠闲,在宫院之中赏花观鱼,吟诗作赋,习字弹琴。这些年说他是傀儡也好,被架空也罢,他毕竟是冯连云之父,一国之君,有钱有闲,日子过得滋润。冯恪这人很怪,无甚大才,却颇想得开,昆朝大军压境,冯连云未必能抵抗,他却是高枕无忧,天天吃得下睡得香,能活一天是一天,这心境仿佛随时能得道成仙了。
这几日里,黄河以北多处降下大雪,燕京的雪下得最大,冯恪披着貂裘,拢着手炉,坐在廊下看雪,想一想江觉和冯连云正在战场上拼杀,便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美满,只不知日后他沦为阶下囚之时,那上位者能否看在他百无一用的份上,饶他一命。
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冯恪心想,人啊,贵在无用,他本来也能当一辈子的闲散王爷,糊里糊涂被推到了这个位子上,但做不来的事终究做不来,能者多劳,他乐得躲在背后偷闲,随世人怎么说。
希望以后能入个庙观之类的地方终老此生,实在不行,死就死了吧,初为国主时担惊受怕了那么些年,到了此时,反而看开了许多。
生死有命,无需多虑。
——
就在这天清晨,下着大雪,景沚安吃过早饭,在廊下闲步散心,远远地赶来一众宫女太监,声势浩大,她举目看去,当先那个小太监,正是皇后宫里的。
难不成皇后病情又加重了么?
景沚安拢了拢雪貂裘的衣襟,站在阶前,许这些人近前,那小太监当先扑通一声在雪地里跪了下来,身后跟着的十几号人也齐齐整整地跟着跪了下来。
景沚安怔了怔,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她……”小太监发出哀声,在阶下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道:“于今晨薨逝了!”
景沚安缓缓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皇后张宗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去了。
后宫事宜,陆华言不便插手,即便是皇后薨逝这么大的事,皇帝不在京中,也只得先由景沚安操办。
谥号陵寝诸事,须等到皇帝凯旋归来再行议定,宫人们先安置了皇后遗体,停棺于灵堂之中,暂不钉棺,宫中一片缟素,满城披霜戴雪,三日不得宴饮作乐。
两日之后,诸事稍定,前一日雪停过一阵子,今晨却下得越来越大,荒野之中雪已可没膝,宫里有人打扫,但一眼望去,仍是一片雪白。
江之焰昨天夜里哭得累了,堪堪睡了一觉,今晨醒来又开始哭,饭也不吃,跪在灵堂的暖垫子上不停地抹眼泪,不一会儿便湿了一大块袖子。
江之煜才两岁而已,裹得严严实实坐在垫子上像个团子,不哭也不闹,让吃饭就吃饭,让喝水就喝水,许是哥哥哭得太厉害,他多少被感染了,一上午也红了眼圈,掉了两滴泪。
皇后张宗月性情娴静,待人宽和,在后宫也颇得人心,她病了许多年,如今一朝离去,宫中哀声不绝。
景沚安在灵堂中烧了一炷香,叹了口气,回身寻了个垫子跪坐下,摸摸江之焰的头,“殿下别哭了,皇后娘娘病得难受,如今去了,说不定更快活些,她只是舍不下你们,你们好好活着,她也就安心了。”
江之焰眼睛早哭肿了,哽咽着道:“我不要母后走……”
他这一出声,不知道怎么触动了阿煜,阿煜忽然哇地一声扑在他身上哭起来,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哭,景芷安只得由着他们再哭了一会儿,等差不多了,再出言安慰。
皇后一向有多疼爱他们,景沚安是知道的,这么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又时常不在身边,实在可怜了些,她抬头看看飘飘渺渺的香烟,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正为难间,衣摆忽然被人扯了扯,她转头一看,正看见江之焰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瞅着她。
“贵妃娘娘,你别难过。”江之焰道,阿煜也从他怀里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
若不是气氛实在悲凉,景沚安差点就要笑了,她无奈将阿煜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捏捏他的脸,看看江之焰,道:“我没事,倒是你们,也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江之焰眼圈更红了些,却不再哭了,拉了拉阿煜的袖子,“母后会在天上守着我们的。”
阿煜认真望着他,含含糊糊“唔”了一声。
或许真的是哭太久了,两个孩子终于消停了一时,暂且被宫人带下去吃饭,也不知下午会不会过来继续哭。
皇后不在了,贵妃只得将两个皇子接到自己宫里照顾,免得他们寂寞之下更加伤心难过。
皇后已逝,消息恐怕要数日之后才能传到北边皇帝耳中,皇帝对张宗月纵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多年情义之下,已有几分亲情羁绊,恐怕不免要难过好一阵子。
流年不利,内外不安,也不知道皇帝此行,能否凯旋归来。
——
当日傍晚,林檀趁着没生意,在街上乱逛,想找个地方吃顿可口饭菜,却在常去的酒楼那条街上,看见了熟人。
他想也不想便上前招呼,“这不是陆相么?”
陆华言惊恐地回头望了他一眼。
“怎么,不认得我了?”林檀眨眨眼。
“你小子我自然认得。”陆华言叹了口气,“既然遇见,陪我吃顿饭吧。”
“嘿嘿,求之不得。”林檀笑得有几分奸诈。
皇后薨逝不足三日,酒楼里不摆宴,也不提供酒肉,都是些清茶素菜,好在厨子做得用心,白米淋上素菜酱汁,加上些煎的烤的面食小点,倒也颇美味。
陆华言这些日子一直坐镇宫中,没什么机会出来,今天好不容易得了闲出来散散心,却遇见了林檀,不知为何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坐在桌边只顾着吃,也不说话。
近来的大事不外乎皇后去世,但这事儿不大好拿出来说,林檀便只问道:“陆相该清楚北境战况吧?仗打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皇上已拿下了湮城与岳澜城,只等冯连云送上门来。”陆华言道,“不过冯连云阴险狠辣,鬼点子多,没那么容易降服,我怕出事。要不是京城重地不能无人坐镇,粮草调度不能无人打理,我真想跟着皇上一起去前线。”
林檀笑道:“我一向听说皇帝有勇有谋,聪慧机警,又有冠薇大人跟随,想必不会有事。”
“你说的也对。”陆华言吃了口面点,长叹一口气。
林檀摸了摸下巴,“听说这次翎舟也去了,陆相不担心么?”
“我家小翎舟一向厉害,晋王殿下看起来对她也是死心塌地,有甚可担心的?”陆华言剥了个橘子,语气里似乎带了点得意,“倒是她那个师父,当初哭着喊着不让我们来北边,现在可好,前几日便收拾包袱从永安往岳澜城赶了。”
林檀憋着笑,“他去作甚?”
“帮忙呗。”陆华言笑着敷衍过去,心里却知道,此次欺骗冯连云动用裁雪堂,事情闹得挺大,颜沐一定坐不住了,他过去一趟也好。有冯连云在燕国,陆华言想起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再想想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由得有些担心起皇帝和陆翎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