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会陪你(1 / 1)
葬礼的前一天晚上,宋宁她妈妈告诉她,爷爷奶奶是包半的婚姻,甚至在结婚前都没能见一面,爷爷读过很多书却不善交谈,也可以说性格有些木讷,奶奶则正好相反,她虽然不识字,却性格开朗,每天总是家长里短说个不停,伶牙俐齿的,偶尔会有些多疑,听宋宁的爸爸说,这种情况在她小姑出生以后变得更加严重,奶奶开始无端的暴躁又无端的忧伤,变得让人很难理解,渐渐的除了关于孩子的问题,两个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尤其是孩子长大以后,两个人的生活离得越来越远,后来只是勉强生活在一起罢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大院里开始传言四起,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跑来跟奶奶说爷爷与高辉妈妈的事情,每个人都绘声绘色的讨论着,越说越离奇,奶奶终于忍不住,闹到了单位,还打了高辉他妈妈,从此,本是空穴来风的谣言,却在这片土地上生了根,像疯长的野草,铺满了整个山坡,风言风语多得堆成了山,爷爷气得同她理论,却更是被她当了真,闹得更凶。
偏这时候,高辉家也出了事,他爸爸本来就是个好酗酒闹事的粗鲁男人,被别人一激,气得下手更狠,高辉右眼角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差点连眼睛也保不住,高辉妈妈再也不堪忍受,把心一横终离了婚,可这样一来,奶奶却更是着了魔,家里天天被吵得不得安宁,有一次实在是闹得太凶,把宋宁从沙发上打翻下来,孩子哭个不停,这才让爷爷彻底发了脾气,打了她一巴掌,可是没想到正是这一次激得宋宁她奶奶喝了药,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几乎只余下半口气,送医院的路上人就没了,宋宁她妈说,当时她奶奶只跟她爷爷说了一句话:对不起,你也该幸福……
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听到事情的真实经过,从小到大,人们总是在向她灌输仇恨,几乎所有人都告诉她是那个女人跟她的孩子破坏了他们本来平静幸福的人生,可是她就是无法去恨那个女人跟她的儿子,反而觉得那是风雨飘摇中唯一可以避风的地方。
后来,他们就真的结了婚,又过了些日子,谣言渐渐平息,只是在这个家里,战火更远的蔓延,以致几无宁日。
宋宁她妈妈说那是谩骂争执纷扰不断的十年,却是在她看来宋爷爷最幸福的十年,似乎在喧嚣中只要能执其双手,生活便已安宁美好,仿佛一生只有十年。
宋宁突然想起以前爷爷教过她与高辉的那一首诗,那时候小,只记得其中的一段: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不管是你太迟还是我太早。有些事情总是没有办法圆满,就像有些爱情最终看不到结局一样,正正好好的才能在一起,强串起来的线,最终还是要被现实扯断,只是若从未有相遇,多好。
君好,君好,祝君安好。
宋宁辞了职,收拾好行李,开始一个人的旅行,她要走到哪,她要停在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而她只知道,有些人有些事,远远看着,更好。
命运早已注定了。所有的纠结与挣扎在强大的命运面前轻得好像一个玩笑。
如果我的心将漫步去那爱的圣堂,不管朝圣路上怎样灯光辉煌,我对你的爱,却将永付尘埃,不见天日。
送别仪式结束,唐美兰的爸妈都去了外婆家,唐美兰没有去,夏肖开车把她送回家,回来的路上,唐美兰什么也没有说,亲人的离去像利刃一样割破唐美兰的心,伤口深入心脏,身体仿佛也逐渐冰凉,她很累。
到了家门口,却突然害怕回家,唐美兰对夏肖说:“陪我去坐会儿吧。”
“好。”夏肖锁好车门,两个人并排走着,小区旁边的公园是他俩最喜欢去的地方,唐美兰和夏肖几乎所有的忧伤和快乐都是在这里跟彼此分享的。
两个人并排坐在公园的木椅上,谁也没有说话,唐美兰的眼泪似乎是流干了,她只是呆呆的坐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傍晚的公园里有阿姨在跳广场舞,节奏欢快,笑容满面,唐美兰的眼泪突然簌簌的流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再也串不起。
“我大姨……以前也喜欢跳舞,她跳的可好了,可美了,她穿着特别特别长的裙子转圈儿,她还教我和大妞儿呢,我大姨可爱美了,夏肖,你说她怎么就跳河了呢,河水那么凉,她该多冷啊!夏肖,以后我哥可怎么办啊。我很害怕,怕再有人离开我。”
夏肖伸手给唐美兰擦眼泪,看着她悲伤的脸,不自觉的眼圈也红了,“唐美兰别哭了,你还有我,我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你别骗我。”唐美兰靠在夏肖的肩膀上,流着眼泪。
夏肖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里,红了眼睛,“我永远不会骗你。”他轻轻的说。
天色渐渐暗下去,月亮爬上了树梢,星星调皮的眨着眼睛,这个悲伤的夜晚,清冷无比。
“咱们回去吧夏肖。”
“走。”夏肖站起来,拉着唐美兰的手,慢慢的走,他说:“难过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许自己偷着哭,知道吗?”
“嗯。”
两个人走到了唐美兰家的院子门口,夏肖还是不放心,他怕唐美兰一个人呆着又要胡思乱想,“我再陪陪你吧。”
“不用,我没事。”唐美兰拿出钥匙打开自家的大门,转身进门缓缓合上,泪水又不可抑制的再度决堤,泪水的温热,滑过冰冷的脸,割得生疼。唐美兰紧紧的咬着嘴唇,慢慢的滑下去倚在门边,三月的风,寒凉中其实已经捎带着春天的暖意,却止不住此刻她心中正在流动着的哀伤,夜晚的小院很是清冷,昏暗的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投下疏离的阴影,此刻更显得悲凉,夏肖一直没有离开,听着对方悲伤压抑的哭声,顿觉心如刀绞。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这让他觉得难过,他该如何安慰悲伤的唐美兰,体会着她的心痛,让他更加伤心不已。
门外的夏肖下意识的想要敲门,但是手却停在半空,他笔直的站着,双眼赤红,夏肖就这样,一直站在门口,直到,唐家没了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