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四回(1 / 1)
天墉城近日的确有弟子身体不适,气虚弱呕吐,遍体生寒,严重者昏迷不醒,可为他们诊治的不是怀微,而是冯念,怀微一直冷眼旁观,从不多说半个字。
怀微对冯念的医术很是欣赏,那些弟子都是魔气侵体,还沾染了弱水的阴寒,没有人死是因为他们不是目标,都是无意惹上的。
断崖花台上,怀微入内去找冯念,石屋里有些乱,墙上那些画像却都不见了,冯念正在捣药,似不知人来,没有抬头。
怀微问:“画呢?”
“都烧了。”冯念不抬头,笑道,“有先生一幅,比那些撂一块儿都动人。”
怀微看着他低头认真的神色,忽柔了目光,走到木案近前,轻揽广袖,端身坐下,点头赞道:“你医术不错,的确值当这个凝丹长老。”
“前辈过奖了。”冯念应付一句,死皱着眉头起身,“不过些微的魔气与阴寒,驱除并非难事,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有人把魔物召唤到天墉城附近,应该是想杀什么人,却不知目标是谁。”
冯念说完,猛地转头盯着怀微不放,笑得人心里发毛。
怀微却不避,抬头看着他,捻起胸前一缕白发,温声道:“既然是为人所召唤,毁去穿行的法阵,无滋养之物,而此地清气不息,除去那些魔物,对天墉城也非难事。”
“难就难在,怎么找到那个法阵……”冯念弯腰,一点点凑到怀微面前,越来越近,左看右看。
怀微一蹙眉,轻扫广袖,将人挥出丈外,斥道:“不得胡闹。”
冯念坐在地上,仍是盯着怀微:“前辈,我真的觉得我们长得有些像啊。”
“也不知天墉城怎么教出的你,竟成如此性子,不着边际。”怀微心生薄怒,撑着案起身,声音也冷了下来,“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寻那法阵?”
冯念又立刻严肃下来:“法阵被诸多结界隐藏,除非有人对弱水阴寒极为敏感,可这样的人根本无处去找,我倒有个办法,只是……”
“只是你善画善医,修为可实在不怎么样,到时怕出师未捷,身先死。”怀微目露不悦,冷声接道。
冯念却只失神看他,怀微轻轻叹息一声,垂下雪白睫羽,只瞧着脚下灰色残花,甩了甩广袖,负手向外走去:“何必让自己身处险境,你只管救治,天墉城找到那个目标,自会逐出。”
白色身影飘渺渐去,冯念怔怔望着,回不过神。
天墉城一切如常,几个弟子暂缺自不影响什么,冯念果真听话只一心救治,慕容紫英铸剑亦不闻外事。
然而天墉城内,并未针对“目标”进行盘查,想来也猜到是谁,只是两相心知,互不言明。
雪峰之巅,万年冰封不化,一片白茫,怀微站在冰雪里,白发高束,落在白色劲装上,已似融入了冰雪。
魔物蜂拥而来,看到怀微就发了疯,还未近身却都消散了去,怀微只一步步走着,手指都未抬,停在一石壁前,隐匿的结界顷刻碎裂,露出石壁上繁复古老的法阵,无数魔物在法阵进出歇息。
“真以为我虚弱得任人宰割了。”怀微勾起唇角,目中冷意寒可彻骨,低眉浅笑又不尽温柔,含情难说真假,却迷人至极。
赤金凤羽流火淬金,怀微身后生出一双羽翼来,翊展如破天红霞,轻轻一动,法阵外上百重的结界刹那破去,无声无息,好似从不存在。
石壁燃烧起来,转瞬溶为岩浆流下,法阵也自然被毁得没了痕迹,怀微收了凤翼,从溶岩水里捞出一件东西,是阵眼主召唤的符令。
这小小符令竟没有被立刻烧化,上面刻着七星,一剑一木贯穿其中,优美简单。
怀微一把将符令攥成细粉,愉悦得低笑起来,阴鸷如毒汁流淌,兴奋得简直要颤抖:“原来……是你。”
滞留在阵法外的魔物,几息之间全被清除干净,这仍不能让怀微畅快,他几乎失去冷静,忘了一切。
夜深人静,月色正好,怀微落在天墉城长阶下,飞快地跑了上去,束成马尾的白发一甩一跳,月光流成银华,落在他的白衣上,他只顾着低头向前,走得飞快,突然给人拉住。
长阶上冯念已等了大半夜,冷得直哆嗦,好不容易等到怀微,这么大个人竟直接被忽略了。
怀微心里越发烦躁,强忍着不耐,皱眉看着他。
冯念满眼期冀,又是急切又是小心地说:“我有事问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能骗我。”
“就算你是我儿子,也不能这么对我说话。”怀微脱口喝斥,全不理冯念的可怜语气,一把将他挥了出去,转身便走。
冯念撞在了石栏上,捂住胸口,竟吐出一口血来,看着怀微离去的背影,狠狠咬住了唇。
半月,剑将铸成,慕容紫英也半月没有见到怀微了,将自己一腔思念都铸了进去。曾经一别就几十年,难言思慕向往,却也是淡泊处之,而今十几日不见,竟百爪挠心。
怀微深夜独闯进来,倒让慕容紫英觉得惊喜,他只迎上去一步,就发现了怀微的不对劲。
“慕容。”怀微漾出满目的温柔来,如初春之水,直接抱住了慕容紫英,捏起他的下巴深吻一番。
慕容紫英微微情动,水眸半掩,喘息绵长,过了好一阵道:“你很高兴。”
怀微高兴,他也不禁高兴起来,弯起唇角微笑。
“是,我很高兴,千年来我一直想做的事,终于,终于……”怀微紧紧拥着怀里的人,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笑,双眼亮晶晶的,像个开心的孩子,只想找人撒娇分享。
果然,怀微低头蹭了蹭慕容紫英的脸颊,贴着他的耳朵说:“慕容,跟我走,我要你看着,你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慕容紫英也觉得开心,他没有追问,只是点头道:“等天亮,剑就铸好了,再等等。”
“好,我就在这里等。”怀微说完,就在房中转起了圈儿,左右徘徊,根本不能消停。
慕容紫英只能满心无奈地看着他,直抽不开目光。
旭日才升,淡金的阳光洒入屋里,天还冷,却看得人心里发暖,炉火已熄,慕容紫英将铸好的短剑归入剑鞘,递给身旁的人。
一尺有余的短剑,剑身几条线勾勒出一只神鸟,是殷商时制的凤纹,剑鞘为寒铁,可收敛剑身灼气,剑柄上镶了一颗珊瑚珠。
怀微显然很喜欢这把短剑,反复细看了许久,别在腰上,同慕容紫英走出去。
出门不远的廊下,冯念靠着墙坐在地上,已陷入昏迷,嘴上还沾着血。怀微过去给他切了脉,发现自己昨晚竟把他打得内伤不轻,便用灵力为他医治。
“你我本该无缘,却终究相遇,也算天意。”怀微叹息,为他擦去血迹,“冯念,岂能有念,该是错。”
人声渐起,不久就会有人过来,怀微揽住慕容紫英,展凤翼冲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