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名为"母亲"(1 / 1)
他当然记得那个名为他"母亲"的女人。梁文杰臭着脸,对文旭冷冷道:"不记得。"
文旭小心翼翼说道:"你妈妈现在也在广川市,她想见见你。"
"不想见。"梁文杰扭头走开。
他想去找点儿什么玩的开心一下,发现完全找不到。这个家里唯一的娱乐设施,是电视机,还是一台小得要死、不知道多少尺寸的黑白电视机!
黑白的!梁文杰真是对此年代的现代科技绝望了。
此刻,这台黑白小电视机正被文娟和蔡崇母子霸占着。他们俩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我要出门。"梁文杰同文旭报告行踪。
文旭正在拨电话,听到梁文杰的声音,放下话筒,问他:"你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
"稍等下,我带你出去。"
"不用了。"
"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怎么办?"
梁文杰皱眉,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何况,十五岁,也算不得小孩子了。"我认得回来的路。"
"等等,我带你出去。"温和的文旭有些时候不是一般的固执。
梁文杰又没了出门的兴致,"我不出去了。"他去厨房吃西瓜。
文旭瞧清楚梁文杰在做什么,又去拨电话。这次顺利打通。
在厨房里,梁文杰能听到文旭说话的声音。
"喂,春梅,我是文旭。"
梁文杰啃西瓜的动作一顿。居然是打给他亲妈的。梁文杰若无其事继续啃西瓜,一边听文旭要跟他亲妈说什么。
"嗯,我给孩子说了。"
"我会劝劝他的。"
"你别急,阿杰肯定是想见你的,只是一时倔着脾气。"
"嗯,也好。"
梁文杰西瓜又啃得一顿,什么"也好"?
这时,小姑妈文娟也到厨房来了。
文娟笑着同梁文杰打招呼,"文杰在吃西瓜啊。"
梁文杰不理她,还在一心要偷听文旭和蔡春梅的谈话内容。
文娟也不理会梁文杰了,她去切了两块西瓜,拿出厨房。
文娟走出厨房,看到文旭挂了电话,顺口问道:"三哥,你刚给谁说电话呀?"
梁文杰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在厨房啃西瓜。
"跟春梅。"
"春梅?哪个春梅?我认识吗?"
"嗯,是阿杰的妈妈。"
"那个女人!"文娟的大嗓门竟然还能更大,"三哥你怎么还跟那个贱-人纠缠不清!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对她多好啊,她居然给你戴绿帽子,还跟别的男人跑了!这种婊-子就应该浸猪笼!"
文旭劝解文娟,"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她毕竟是阿杰的妈妈。"
文娟又显得有些紧张,"她跟你说什么了?是跟文杰有关?"
"嗯,她想见见阿杰。"
"见什么见?不给见!"
"她毕竟是阿杰的妈妈,十分想念阿杰……"
"这样就更不能让她见了,她要是想带走阿杰怎么好!阿杰是我们文家的种,我们养他十几年,他要是被那个贱-人迷了心窍,跟着走了,三哥你不是连儿子都没了!"
"她只是想见见阿杰……"
"那种女人什么干不出来,三哥你要防备着。"
对话到这里,蔡崇小朋友也被吸引过来,文娟看到自己儿子,就不管文旭和他儿子了,她忙跑过去哄蔡崇,"崇崇,来吃西瓜。"
文娟母子走开,文旭瞅到厨房里的梁文杰,走了过去。梁文杰继续若无其事啃西瓜。
文旭抽走梁文杰手中的西瓜皮,"别吃了,都没瓤了。"
梁文杰一瞧,那西瓜他啃得真干净啊,连瓜白都没了,只剩一层青皮。文旭再晚过来会儿,估计他能将整个西瓜皮都吃到肚子里。仿若西瓜瓤吃到脸上,梁文杰面皮红了。
文旭摸摸梁文杰的头,西瓜红脸的梁文杰挪开头顶,他现在可不好意思被当成小孩子般摸头。
文旭收回手,轻轻叹一口气,说道:"你还记得妈妈的,是不是?"
梁文杰默默翻一个白眼。这不是废话,谁能真忘了自个儿亲妈?
文旭接着说道:"没有哪个当妈的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你妈妈她当年……是有原因的。她现在想见见你,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不足。你就见见她,好吗?"
梁文杰瞅瞅文旭,他真的很想问问他,你知道她是为什么来见他、她将怎样弥补她这些年的不足的吗?
梁文杰默然不语,走出厨房。文旭拉住他。梁文杰感到恼怒,真想大吼文旭一通。文旭却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梁文杰一口闷气卡到喉咙,不吐不快,又无法吐出。他瞪一眼文旭,憋闷道:"随便。"
文旭放梁文杰离开。
晚餐依然丰盛。梁文杰本没什么胃口。距离他最近的糖醋排骨,却真正是非常非常美味可口。梁文杰胃口大开,能够吃下饭了。
"妈妈,我还要吃那个。"
小表弟蔡崇又来跟梁文杰抢吃的,他胖手指的正是梁文杰面前的糖醋排骨。
小姑妈文娟坐在梁文杰对面,距离糖醋排骨最远,听到儿子的话,文娟直接将她面前的苦瓜汤跟糖醋排骨换了位置。
梁文杰一挑眉,放下碗筷,又将糖醋排骨换回自己面前。
文娟怒喝:"文杰,你做什么?"
"太远了,我够不到。"梁文杰淡淡应着,夹了块糖醋排骨,悠悠吃起来。
文旭从旁调解,他对文娟说:"我跟你换个位置。"
文娟应了,不过,不仅她需要换位置,蔡崇也要跟着换位置。原本是蔡崇和文旭分别坐在梁文杰左右,换后变成梁文杰左边坐的是文旭,蔡崇到了他对面,文娟坐在他右手边。
晚餐再没出什么事,除了蔡崇一直说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
晚饭后,文娟和蔡崇母子去看电视。文旭收拾碗筷。梁文杰发现自己无所事事。
从前这种时候,他都是怎样度过的?
回到十五岁之前,他三十五岁,在酒吧当调酒师,有事没事都在研究练习调酒技术。
玩调酒?现在他哪儿有那个条件。
梁文杰索性顺着这事,回忆过去种种。
再往前,三十四岁,他见到了狱友口中努力为他们这些坐过牢的人安排工作的死老太婆,每天听死老太婆念叨她的善恶理念,在死老太婆的引导下发善心、做好事,被死老太婆要求"日行一善"。
刚开始实行"日行一善",真的很痛苦,他和几个狱友戏称此为"日经",而最初他们几个都会"日经痛"。梁文杰也是那个时候,每天都骂那位老太太为死老太婆。
后来,经过死老太婆的介绍,他去酒吧做服务生。
某天,在酒吧与同事聊天时,不知怎样起的头,调酒师安迪玩笑性质地教起他调"血色初恋"。他本是无可无不可地应对着,没想到接触调酒后,发现自己挺喜欢调酒。于是请安迪真正教授他调酒,安迪答应了,是要收学费的。
进而,他转职成为一名调酒师,还在那个酒吧工作。安迪跳槽去了别处。
三十二岁,前半年在牢里,后半年在付博青家里,被付博青履行承诺地养着。每天出门找工作,找不到。过完年,三十三岁,找到工地搬砖的活计,没干多久,跟其他工人打了一架,差点儿又进去。丢掉工地的活儿,重新找别的事情做。和几个狱友保持着联系,常常一起抱怨工作难找。听说了死老太婆的事迹。
直至睡觉时间,梁文杰才回忆到二进宫的监狱时光。
从二十九岁到三十二岁,梁文杰那时在监狱待了三年。那三年里,他的亲妈蔡春梅每个月都会去看望他一次。
因而,尽管蔡春梅在梁文杰十五岁的时候,将他卖给了他的亲爸,梁文杰却也恨不起自己的亲妈。
不恨,但也不可能爱。因为蔡春梅只有在他倒霉的时候,才会可怜他,分给他一些关爱。他出狱后,知道他有人养着,日子能过下去,他的亲妈就再次消失了。
这样的母爱,梁文杰可不想要。谁想自己一天到晚倒霉啊!
这一晚,梁文杰又没有睡着,只是想的不是身边躺着的男人,而是名为自己"母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