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海的南面(1 / 1)
海的南面,是家的方向。
云黎总说我像小孩子,可是他不知道,只有在他的面前我才像个孩子。
来到这里后,一切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看着车水马龙人潮拥挤的集市,不由得一笑。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向哪里,就是这样慢慢走着,跟着自己的心去寻找最初的梦想。
如果岁月无痕,是不是我和云黎再也不会分离?
我看见了一座石狮,是那样的熟悉,他的底座上还有我镌刻的字,那是千年前,在我还小的时候在上面写的。
我的手轻轻抚过石狮,就像小时候一般。真没想到,我还能再看见这座石狮。在景国十八年的记忆,我全部都留在了这里。
恍然间,我看见了千年之前。
景国历,韵华十七年。
我从李嫂家拿了两个肉包子,从福记茶楼拿了一碗小菜,在李嫂和小二的诧异中跑回了客栈。把肉包子扔在桌子上,坐下来好好喝上一杯茶水,看着一旁发傻的恒之,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你不是说几天就能好嘛,怎么到了今天你的伤还没好!你知不知道父王在景国全城搜捕我们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恒之满不在乎的说。他怎么可以满不在乎?就算他可以,我怎么办……
前两天我突然想喝白鹭老人酿的桃花酒,但是桃花酒只有刚刚开坛的时候最香,我就想出去找白鹭老人要一坛桃花酒。可是父王不同意我离开王宫里,我便只好联合恒之一起逃出皇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父王不让我离开皇宫,但是我有一百种方法离开这里。
谁知道这回父王使坏,我竟然废了半天功夫也出不去。我实在是黔驴技穷了,只好向恒之求救。
恒之的确很厉害,他把我从宫里带了出来,可是还不过一天,父王便下了搜捕令。
还好我景清韵平时人品不错,和景国的百姓相处的也很好,百姓们也都很爱戴我,所以他们就隐瞒了我和恒之的藏身之地。
可是出宫的时候恒之不小心从城墙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我也不能不仁不义的把他一个人留在景国,只好陪他在这小小的客栈里养伤。
终于,恒之的腿好了。我早已经忍不住馋虫,想去喝白鹭老人的桃花酒。
我和恒之来到白鹭老人的桃花林,闻着幽幽的桃花香,就已经让人心醉了。可是我总觉得桃花林过于安静,安静的有些怪异……
虽然白鹭老人不喜热闹,独自一人守着这片桃林。可是换做以往我来到桃花林,白鹭老人总会跑出来笑着和我说:“我的小清韵终于来看我了。”然后我就会向他讨要桃花酒,他要是不给,我就会赖在这里几天几夜不肯走。
可是今天白鹭老人却没有跑出来迎接我,我也没有听见白鹭的叫声。
我和恒之慢慢走进桃林,恒之站在我的身后。我在桃林里走了一圈,什么人也没有,就连白鹭老人养的几只白鹭也不见踪影。
我想过,可能是白鹭老人出去云游了,他养的白鹭刚好出去觅食。可是这个想法马上被我否定了。因为我看见了血迹,旁边还有几只白鹭。
我沿着血迹走过去,除了看见那几只白鹭的尸体,还看见了白鹭老人的尸体。
我跑了过去按住白鹭老人的脉搏,已经没有气息了。我也没有办法救治他了。
等我稳定心神,回头想找恒之和我一起把白鹭老人埋了,可是却不见恒之的影子。
我喊了恒之好多遍,可是他都没有回应。最后是我一个人,废了半天劲才把白鹭老人埋了。
“白鹭爷爷,你就安息吧。”
我离开了这里,到处找恒之的身影,可是恒之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我怎么也没有找到他。
“清韵。”
我听到恒之的喊声,转了过去,我看见恒之的手上拿着两坛白鹭老人的桃花酒,才明白原来恒之是一个人去找桃花酒了。
我跑过去抱住恒之,告诉他白鹭老人已经死了的消息,顺便也取下了他手中的桃花酿。
这么好喝的桃花酿,我以后再也喝不到了……我可怜的白鹭爷爷,究竟是谁把你杀了,虽然你平时不招人喜欢,可是看在桃花酿的份上谁会杀你呢?
不久后,我和恒之就离开了桃花林。我不想回景国,更不想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恒之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拉着我走向了云国。云国是以景色著称的,云国的景色就像是一幅画一样,或许连画都描绘不出来云国的景色。
父王曾说,云国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我以前根本不信,哪会有什么人间仙境的存在。等我到了云国后,我才明白,什么叫做人间仙境。
云国的山和水,仿佛是盘古上神精琢细磨打造的国度。我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美丽,山是山,水是水,每一个物体看起来都很平凡,和景国的别无二致,可是细看来确实那么的不同。好像每一个物体都散发着灵气一般。
我拉着恒之走进这里最漂亮的茶楼,向小二要了一间二楼的包间。
我坐在椅子上,觉得我前面的17年真的是白活了,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地方。
小二把茶水端了进来,我拿起一品,竟是云国特有的雪山茅蜂。我认得这种茶还是因为在父王那里喝过一杯。入口醇香,就算过了很久还是香气四溢,只喝过那一口,我就忘不掉了。
可是雪山茅蜂是贡茶,只有皇亲国戚才喝得起,为什么这个店小二会给我喝呢?
“这个茶……”我看向店小二,眉头一皱。那个店小二马上谄媚的说:“这是对面的那位公子送给姑娘的。”
我看向对面,是一位很好看的公子。白衣胜雪,面灿云霞,真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以为天下不会再有比恒之更好看的男子了,可是他确实很好看。
他对我微微一笑,我也回敬给他一笑。
我关上门看着恒之,对他说:“有一个人送了我们贡茶。”
恒之不以为意,“既然是贡茶就要好好的品一品,千万不要浪费了。”
恒之的这个“品一品”我是听明白了,他是告诉我随遇而安。
我便也不再多想,管他是谁,就算是云国皇上又奈我何?我躺在木床上,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我坐在床边等着恒之给我拿饭。这一晚我睡得并不是很好,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嫁给了白天见到的男子,然而我却在花烛夜中拿起匕首杀了他……
我从没有想过,这个梦会成真。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也不再多想。
恒之给我拿了很多很多好吃的,我笑着对他说:“把我喂胖了没人要怎么办啊?”
恒之却表现的满不在乎的说:“大不了我吃点亏娶你。”
我一下子被他弄笑了,指着他的头说:“想娶我的人都能从景国一直排到云国呢。”
恒之突然把我抱起,轻轻吻了我的嘴唇,在我耳边说:“看谁敢和我抢你。”
我伸手抱紧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怀抱总让我觉得好温暖。
“恒之……”
“我在。”
“恒之……”
“我在。”
真好,在我最青春的年华里有他的出现。
在这几天里,我和恒之走遍了大半个云国,看遍了一个个让人悲伤欢喜的故事。
我也再没有遇到那个如墨似玉的男人。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他。他对我的那一笑,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父王到底是找到了我,其实我一点都不惊讶。半个多月,凭父王的能力也应该找到我了。算了,回去就回去,反正我有恒之陪我。
我第一次见到恒之时,就觉得他好美,就像仙人一般。他向我微微一笑,恍然间我觉得人生一大兴事就是可以每天都看到恒之。
后来我才发现,恒之并没有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害,他骨子里黑的很,黑心黑肥的,常常欺负我。
但是不可否认,他很豁达,也很洒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真的仙人。他曾为了我被父王打了两百大板之后笑着对我说“没事”,当时我就认定了,恒之是我一辈子要爱的人。
或许我的爱太简单了,简单到他为了我挨打我便要以身相许,可是我就是这么简单,因为他是对我最好的人。
或许以后我会为当时的冲动后悔,可是在那一刻我是无怨无悔的。
回到王宫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恒之。不知道是父王不让我见他还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傍晚,韵华殿。
“父王……”我看着这个身穿明黄御服的男人,他就是我的父王,是整个景国的骄傲。
“我的小清韵,这么快就要嫁人了。”我看着父王,不断的重复着那两个字:嫁人。
“父王,什么嫁人?”我问父王,父王却牵住我的手说:“父王为你选了一门好亲事,云国的皇后。”
我摇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父王。不,怎么可能,父王要我嫁给一个我根本就没有见过的人。我不信,父王他不是这样的人。
“父王,您不是一直希望女儿嫁给恒之的吗?为什么要我嫁给云国的皇上?”
“清韵……”看着父王欲言又止的神态,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联系恒之,可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恒之,你知道吗?我快要嫁人了……可是嫁的人不是你……
后来,我日日跪在父王的承明殿前,只求父王能告诉我为什么。终于,父王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了。
现在的景国,外强中干。表面上十分强盛,不畏各国。可是实际上国库空虚,左国相慕容德野心勃勃,在暗地里拉拢朝廷官员,想要叛国,自立为皇。
可是父王虽为战神,却终究敌不过年老体衰,他没有其他办法救景国了。而我,身为他的女儿,身为景国的韵华公主,必须为景国,为他,嫁给云国皇上。
父王说,其实他本没想求助云国。是云国皇上找到他提出了这个条件。若我嫁给他,他出兵帮助父王铲除左国相慕容德;若我不嫁给他,他便出兵帮助左国相推翻父王……
回到韵华宫后,我想了许久,我好像不能那么自私。
原来这就是我的命运,
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从此和我爱的人永远分离。
然后,做好一个皇后,
在无尽的冰冷中度过余生。
或许,我会学会勾引斗角
和一群女人去争一个我根本不爱的男人,
然后,
老死宫中。
……
这就是我的一生吗?
我在绝望的等待中迎来了我的大婚之日。
父王拿给了我一套霓裳羽衣,很漂亮。红色的底色,金色的缝制的凤凰展翅的图案,石青色的细线镶的羽衣边。我曾梦想过能穿上娘的这件霓裳羽衣,可是没想到是在这种不情不愿的情况下穿上。
父王和我说了很多话,无非于恪守本分,收起公主脾气罢了。可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我一步一步走离了王宫,看着这青黑色石阶,还有承明殿前的那座大狮子石像,我的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里,有着我十八年的回忆。
再见了,我最亲爱的父王。
我坐上马车,离开了王宫。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我低头看着这身喜服,泪水又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
当我穿上了霓裳羽衣,可是嫁的人却不是你……
马车走到了景国的边境,我马上就要离开养育我十几年的地方了,永远的离开。我突然听到一阵厮杀声,我蜷缩在马车里,不敢出去。半炷香的时间,我听不见厮杀声了,我才敢颤颤巍巍的走出马车。
我看见了一个影子,他的身上已经没有好的衣服了,全身都是血迹,就连头发也乱的不成样子……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伸出他修长而带有血迹的手跟我说:“我带你回家……”
我跑过去抱着他,泪水打湿了我的霓裳羽衣,也弄湿了他裸露在外面的肩膀。他的手摸了摸我的头,跟我说:“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我抬头吻住他的唇,只是本能的吻着,他似乎惊讶我的主动,愣了几秒后伸出双手抱紧我,更用力的回吻我。
那是我的恒之啊。
他究竟是怎么杀过来的?满身血痕,就连他的双手都在颤抖,他的手是用来救人的,可是为了我他却……
“我们回家。”恒之拉着我说。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嗯,回家。”这时的我,已经忘记了对父王的承诺,我只知道恒之如此待我,我不能辜负他。
对不起父王,原谅女儿不孝。就让女儿为自己在任性一次吧。
我和恒之在墨阳河旁搭了一间竹屋,我们就生活在这里。
我问恒之为什么在王宫的时候联系不到他,恒之没有回答,支支吾吾的。我也便不再问了,既然恒之不想说,我便不问。
看着恒之满身的伤痕,再看恒之本来很漂亮的容颜,我心底突然有一种罪恶感。恒之,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如果没有我,恒之还是高高在上的景国右国相,还是那个人人赞誉的年轻国相……
我扶恒之躺下,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真想一辈子我都可以这么平静的看着你。
再也没有纷争打扰我们。
再也没有名利世俗和天下责任。
再也没有景国韵华公主景清韵。
再也没有景国右国相恒之。
可是我和恒之都不甘于在一个地方久居,我们商量好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只要我们累了,就回家。
我一直想去睦州岛看看,便和恒之商量,等到恒之好了以后,我们就启程去睦州岛。
睦州岛,娘的故乡。鲛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