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断桥桥底。
安兴兴醒了过来,她把用来当被子盖的外衣重新穿上。
安兴兴昨天突然发现这一座桥是双层结构的,断定这桥面下的空间可以帮助自己躲避后,安兴兴毅然跳了下来。结果这里已经有人住了——现在坐在安兴兴对面十米远的是一个邋遢大伯,他的衣物已经辨别不出是红是黑,常年未剪的头发和胡子混在了一起,看清他的脸都是一件难事。安兴兴又咽了口唾液,难闻的气味再次侵入安兴兴的鼻腔。
邋遢大伯把他的矿灯提了提,向安兴兴问道:“你醒了?”
“嗯。”
“是先吃点东西还是现在就走了?”邋遢大伯提着从江里面抓到的两条鱼向安兴兴问道。
“你打算怎么做鱼?”安兴兴好奇地问。
“那你就先把鱼吃了再走吧,昨天你已经饿了一晚上了。”邋遢大伯把鱼放到脚边,然后拿出打火石打火,“我打算把鱼烤了。”
安兴兴捂着肚子,她何止饿了一晚上,她可是饿了整整两天并且做过剧烈运动啊。想来过了昨晚这里就已经处于安全时期了,既然如此,那么安兴兴就无所谓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
邋遢大伯把火给生好了。他看了一眼安兴兴,才把两条鱼串好。他再看了一眼安兴兴,才把两条鱼放在火上面烤。他又看了一眼安兴兴,才把两条鱼换一面烤。
安兴兴微怒:“看我干什么?”
“你姓安?”邋遢大伯这次是盯着安兴兴。
“差不多吧。”安兴兴对这种搭讪不敢兴趣。
“我也差不多姓安。”邋遢大伯低下头专心烤鱼了。
“你让我想到了我的哥哥。”邋遢大伯侃侃道来,“说起来我们两个一直都很要好,可自从共同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之后,这种关系就变得若即若离了。”
“哥哥公开和女孩约会,在女孩面前奉上甜言蜜语,也送了女孩许多称她心意的礼物。哥哥频繁地出现在女孩面前,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地展现他的魅力去讨好女孩,而我显然落在了哥哥的后头。或许对于我来说,我的心思只是单方面的暗恋罢了。有时候我会碰上哥哥和女孩的约会,哥哥不怎么理会我,只顾着和女孩谈笑,而当我看向女孩时,她只是好奇地对我微笑。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女孩甚至不知道她的情人有着这样的一个弟弟。我渐渐想开了,想明白了单方面的暗恋在另一个人枪林弹雨的攻势前是不会开花结果的,于是我离开了家,在一片哥哥和那个女孩未曾到过的地域里面独自闯荡。”
“只可惜,我这一生都没有我的哥哥聪明,来到这片地域的第一天就被偷了钱,接下来的数十天又求职无果,几番挫折下来就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安兴兴说:“你就不曾想过回去看一看?这么久了,你和你哥哥的关系也不是不可以挽回。”
邋遢大伯叹了口气:“我有想过啊。岂止想过,可以说得上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可是想完之后就会害怕,害怕回去看到哥哥还会看到那个女孩。”
安兴兴说:“这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都放弃那份感情了吗?”
邋遢大伯再次把鱼翻了个身,但他没有说话。
“难道……”安兴兴皱眉,“你还没有放下那份感情?”
邋遢大伯把火给灭了,把其中一条烤鱼递给安兴兴。他有没有说话。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安兴兴接过烤鱼,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她曾经看过一部关于兄弟情谊的电视剧,故事一开始就是兄弟二人外出打拼。两人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的公司业绩一天比一天好,可就在这时,公司新来了一个女职员。女职员婀娜多姿、精明能干、交际得力,最重要的是她仍是单身,就这样很快就把兄弟二人给迷住了。于是兄弟二人开始为了这个女职员勾心斗角,他们都拿着公司的公款去追求女职员,公司的弊漏被越挖越大,外面的竞争对手趁机抢走大客户,公司业绩也就一天不如一天。整个公司乌烟瘴气,可兄弟二人仍然执迷不悟,最后兄弟二人的公司破产了,他们因此负上了几十万的债务。两人既得不到爱情,也为没有结果的爱情赔了事业进去。
电视剧里面的兄弟二人被自己的野心驱使着,到头来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到底,邋遢大伯的隐忍会阻止悲剧的放大,毕竟邋遢大伯成全了他的哥哥,至少有一方是辛福的。
只是,委屈了邋遢大伯就这样把自己的感情藏着,让他始终不敢家乡去看一眼。
亲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际关系?实际上,亲情与其它感情的实质是一样的,都是人际关系一般的存在,只不过亲情被标上了血缘关系的符号。可偏偏是这个符号使得人们如此在意亲情,邋遢大伯是如此,安兴兴也是如此——她还挂念着逝去的爷爷和江义全……
安兴兴闻了闻烤鱼,再咬了一口,最后在心里赞美了一句邋遢大伯的手艺。
安兴兴问:“如果你放下了这段感情,你就会毫无顾忌了?对吧?”
“不知道。”邋遢大伯囫囵吞枣,估计也没有多大的心思理会这句话。
安兴兴知道了,邋遢大伯的遭遇是囿于他的投鼠忌器,他始终没能够解开他心中的结,恰恰是这个结使得邋遢大伯无法挽回兄弟之间的情谊,让邋遢大伯在这里孤独一人。这样的话,安兴兴邋遢大伯有点同病相怜了。
安兴兴曾无数次设想过,她也有一天会被一点小磕绊带走一份关系。最后,设想降临了,使得江义全离开了她。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安兴兴即使再怎么痛恨自己也无济于事,她能做的唯有保留这个情结,用这个情结来纪念自己曾经拥有过的感情。
吃完烤鱼后,安兴兴休息了半个小时。
“你要离开的话就去到那里——”邋遢大伯指了指桥室里面的某个泛光处,“那里有个爬梯,你可以攀爬到公路上。”
安兴兴动身了。
安兴兴径自走去,可是她走了十米后就停住了。安兴兴回过头来,对邋遢大伯说:“谢谢你。再见了。”说完安兴兴才放心地离开了。
安兴兴沿着爬梯爬了上去,可头刚一过公路护栏就缩了回去——她看到了人,而且不止一个!
安兴兴心里很是恐惧,害怕外面的人会对自己不利。安兴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了,她选择原路折返。
邋遢大伯看见慌慌张张跑回的安兴兴了,他立即指着桥室里面喊:“我还知道一个出去的办法,快跟我来!”说完就提着矿灯往里面冲。
安兴兴愣住了,她觉得自己的事情被邋遢大伯看透了。
邋遢大伯回头:“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
安兴兴放下了心思赶紧跟着邋遢大伯往桥室里面跑。她看了一眼,爬梯那里已经伸下了一条腿。
邋遢大伯提着矿灯没命地跑,安兴兴也跟着没命地跑。安兴兴前面的脚步声未曾停歇,后面的脚步声越发逼近。安兴兴继续跟跑了几十米,这桥室仿佛没有尽头一样,后面的人用手电几乎把安兴兴照到了太阳上面,使得安兴兴隐约分辨不出自己的影子在哪里。
后面的脚步声近如闻雷,时间漫长到后面的人随时可以抓住安兴兴。
邋遢大伯突然把矿灯往后面一扔,他阻拦住后面的人的同时抓住安兴兴的手往侧边一拐,于是两人生生拐进了一条小通道里面。
“这是二战时留下的地道,修建公路的时候顺便修缮了地道的入口。地道里面的线路错综复杂,乱走的话会被困在里面。而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懂得通过地道出去的正确路线。”邋遢大伯抓着安兴兴的手不放,奔跑中还不忘稀里哗啦地扯上一番话。但是,可以看见的是,后面打来的手电光已经消失不见了。
“再拐六次弯就可以出去了。”邋遢大伯说着把安兴兴带过了倒数第六个岔口。
邋遢大伯和安兴兴的眼前一白——糟了!追安兴兴的人误打正着地重新碰上了安兴兴两人!
邋遢大伯立马带着安兴兴往回跑。
“我还知道另外的路线,不过需要拐更多的弯。”邋遢大伯小声说。
不过这样拐来拐去也没有什么用,邋遢大伯带着安兴兴怎么拐,后面的人就毫不减速地怎么跟上,两群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被地道的岔口拉长。
安兴兴急了,她好几次想要超过邋遢大伯跑到他前面去,可是都被邋遢大伯牵制了回来。
不过这一次没有——不对!是邋遢大伯自动松开了始终紧紧抓住安兴兴手的手并放慢了奔跑的速度,使得安兴兴冲在了他的前头。安兴兴惊惶回头,邋遢大伯的声音刚好传来:“左拐后右拐就可以到达出口!”这句话直接把安兴兴推离了这里,安兴兴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邋遢大伯如山般轰然到底,那里打来的手电光刚好照在深深插进邋遢大伯后背的刃器上。
又来了!
怎么又是这样?!明明邋遢大伯和安兴兴彼此都不那么熟悉,可为什么却要为了安兴兴如此地尽心尽力甚至不畏死亡?!安兴兴实在是搞不懂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为了这种东西而牺牲自己,这种事情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