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炎禹的成年礼（1 / 1）
柳芊芊给他准备的是二楼靠街边的那个房间，橘黄色的街灯透过有横竖铁栏的窗户悠悠地被切割，投递进来。
苏翊擦著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时，手机正嘶声力竭般地叫个不停。他大步走过来，拿起手机。
“喂？”
“到家了吗？”娄昱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低低沈沈的微微带著磁性，听得苏翊心神一俱。
“嗯，刚洗过澡，已经准备睡觉了。”
“哦，那就好。”
“嗯。”
半响之後，两人都没有先说话，再次开口时，两人又凑在了一起。
“你．．．．．．”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哈哈，还是你先说吧。”娄昱尧大笑道。
苏翊被娄昱尧那几声爽朗的笑容震得有些晕乎乎，他楞了片刻，似乎听到对方很吵的背景声。“你在外面吗？”
“嗯，三多说要泡吧。我和于飞都在这边陪他。”
“呵呵，确实是多哥会做的事呢。”
似乎是那边有人在叫，苏翊听见他说了句‘就来’。
“你去忙吧。”
娄昱尧顿了顿，笑道：“好了，既然你平安到家，我就放心了。你休息吧，我挂了。”
不等苏翊再说话，那头已经挂断，只剩嘟嘟嘟的余音。
并不长的一个电话结束了。
苏翊按下关机键，直到屏幕变黑才放下电话。
他站在窗户前好一会，才走去床边揭开被子躺了下去。
咖啡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炯炯发亮，他感觉到空气中似是有一种不明所以然却温柔的波纹慢慢荡漾开来。
像蜜糖甜酥，却又有一丝怅然若失。
电话那头的娄昱尧刚挂了电话，于飞在身後才开口：“到家了？”
“嗯。”他拿著吧台上的酒一饮而尽，“把三多叫上，我们走。”
没有闹铃的早晨，苏翊并没有机会睡过头。望著一脸兴奋地坐在床头的炎禹，他万分後悔昨晚没有反锁门就睡著了。“你怎麽来了？”
“今天有活动。”
“什麽活动？”他掀开被子叠好，走向洗漱间。
“嘿嘿嘿嘿，当然是好活动了。”炎禹跟著他走进洗漱间，偷偷在苏翊耳边说了一句。
“．．．．．．”正在刷牙的苏翊撇了一眼，赏了个不明含义的眼神给他。
“什麽、什麽意思？”
望著不死心在一旁跳来跳去的炎禹，苏翊咕噜咕噜几下，吐出水，然後胡乱洗了一把脸。口齿清晰地道：“无聊，不去。”
炎禹一听，“我靠，不去不是男人！”
苏翊不理会他，径直走向外面房间换衣服，“要不要我去告诉炎大哥，你今晚的活动内容？”
跟在後面的炎禹一听，顿时俊脸一枯：“小翊啊！我亲爱的小翊！你怎麽这麽残忍！你难道忍心你的发小长到这麽大，还是一个清纯的小火鸡？”
苏翊差点没破功，忍著笑道：“那你干嘛还要拉著我去？”
炎禹一听有戏，双手胡乱往脸上一抹，“你的信誉度高。特别是在我哥那。和你在一起玩，他就没话说了。”
扣好最後一颗扣子，苏翊转过身来，“我只有一个要求。”
“好。一百个也行。”
从柜子里拿出那件灯芯绒外套穿上，踟蹰片刻后，又打开柜门拿出那条红围巾，仔仔细细地围在脖子上。
“好了，走吧。”
似乎就是在等苏翊一声令下。他刚一开口，炎禹便一把拖著他，直冲楼下跑去。
在客厅时刚好碰到了从厨房端早餐出来的柳芊芊，苏翊停住脚步，“芊姨，我出去了。”
柳芊芊放下手中的稀饭，“怎麽不吃早餐就出去了？炎禹啊，在阿姨家吃了饭再去玩吧。”
炎禹双手晃动，恨不得能再快点，“阿姨，不了不了，还有人等著我们呢。”
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左家俩小鬼的影子，登时拉住苏翊的手朝门外冲。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柳芊芊有些哭笑不得，手上的早餐刚放在餐桌上，让炎禹无比忌讳的俩小鬼便从各自房间冲了出来。
“炎禹哥哥来了，炎禹哥哥呢？”
“哥，哥！”
在前面的左思源一把抱住柳芊芊，而靠近门边的左思乔则冲出门外，过了一会回来时，又是一脸阴沈沈的景象，嘴里还念念有词，“又骗我！还说带我去玩！”
到炎禹家时，门外已经有几个人蹲在那里，看样子等了许久了。见两人走来，都咋咋呼呼地围拢过来，“怎麽才来啊！”
“快点进去吧。老子快吓尿了都。炎禹，你家这边的保安好恐怖。”
炎禹转来望了一眼远远站著的保安大叔，啪地甩了一个耳掴子在那男孩子头上，“我草，要让我哥发现的话，别说我了，你们铁定死了。”
他边骂边开门，被甩了耳掴子的男孩抱著头，也赶紧钻了进去。
苏翊走在最後，对远处的保安大叔点点头，才带上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里，炎禹直接把人都带进了自己房间里，然後落锁。
“我靠，吓死老子了。”
“下回，去我家吧。”带著眼镜的一男孩子拍著胸脯说道。
“好了，别多话了。我先开电视，你把碟片拿出来。”炎禹按下房间里电视的开关，又把影像机开了，接过眼镜男递过来的碟片放了进去。
苏翊坐在炎禹床上，一手拿著漫画书，一边看著他们在前面忙碌。在看到有人拿出啤酒和花生时，苏翊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家里听错了。
莫非，他们看的是正常的片子？
可若是正常的，那搞得这麽神秘，自己吓自己干嘛？
果然，等前面几人一人拿一瓶啤酒，挨个坐好时，片子正式开始了。
刹那间，正在喝酒的几人，全部中招。
“咳咳咳咳！”
“我靠！老子．．．．．．”
手忙脚乱地整理一番，啤酒和花生米被移到了一边，一身狼狈的几人将目光完全盯在了屏幕那两个不断成麻花状的身躯上。
咿咿呀呀地叫声从电视里像穿透般地传了出来，在异常安静的房间里，显得额外的大声。炎禹慌忙按著遥控器上的声音键，调低了许多。
就像是本能一样，即便知道会被大人骂，几个人还是围著电视，像汲取水源一样，渴望著盯著。
渐渐的每个人的呼吸都开始乱了节奏，直到轮流著往厕所跑去。然而坐在床边低头看漫画的苏翊还是没有抬起头。只是，稍稍注意的话就会知道，那双明眸已经盯著同一个地方许久。而思绪，早已飞到了两年前。
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荷尔蒙膨胀却不懂得抑制的年龄段。苏翊宿舍的几个少年在忧郁了一整个星期後，戴著墨镜偷偷摸摸地在市场上淘了一些岛国片回来，以解放不能正常抒发的冲动。
在苏翊抗议无效後的某一天，一夥人把宿舍门一锁，几个人围著寝室长的电脑，睁大了眼望著屏幕。年轻气盛的几个男孩随著影片的主角像猫叫春一般咿咿呀呀的声音，开始变得面红耳赤、躁动不安。还没看到一半，接连著冲向了浴室。而就在那时，苏翊发现了关於自己的一个惊天大秘密。
似乎是为了证明一些不明的猜想，苏翊周末时特意留在了宿舍。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後，他把门反锁，然後踟蹰了许久，才打开寝室长的那台电脑，找到那个存放了众多片的盘。
有些忐忑不安的点开最後一个，苏翊刚在床边坐下，就被画面中的场景怔得目瞪口呆。
就在那天下午，夏蝉还在窗外的树上无休止的叫著。他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阳光，床下一堆凌乱的卫生纸团。高潮而产生的片刻空白对於他来说，是一点一点渗进骨头的冰冷和黑暗。
那是苏翊自长大以来的第一次自慰。也是第一次对同性有了本不该有的反应。
性向不正常？
这个猜想从那之後陪伴了他初中余下的时光。而这段时间给了这个未知人事的男孩子太多惶恐，让他变得孤寂，然後在自己的世界是筑起一道墙，一个人踽踽独行。
苏翊很难忘记那段太过寂寞，却又让自己惊慌失措的岁月。
“怎麽了？”
苏翊抬起头，咖啡色的眸子带著丝还沈浸在回忆中的惶恐不安，在遇见炎禹关心的眼神中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完事了？”他特意望了一眼炎禹的下身，看见灰色的休闲裤的裤腿上隐约的两个巴掌印。
炎禹挠挠头，笑而不语。
苏翊合上书，站了起来调侃道：“好了，恭喜你，告别清纯的小火鸡。”
其余几人陆陆续续整理好後，都依次告别离开。
苏翊有些咂舌，“你别告诉我，他们几个就是来陪你看黄片的。”
“才不是。老子前几天问老牛有没有片子。他说有，可以找给我，但是我要提供场所，他们也想看。”炎禹蹲在地上整理垃圾，没有喝光的啤酒被几人拿走了。还剩了一叠花生米孤零零的待在角落里。他连碟带物的都扔进了垃圾袋，冲著苏翊说道，“晚上我们去喝酒吧！”
苏翊回过头，盯著他：“炎大哥不在家？”
炎禹恨恨地将垃圾袋扎好又丢在桶里，“他多忙，连唯一的弟弟过生日都回不了家！”
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委屈，他索性一把推开窗户，“我草，老子要去喝酒、酒、酒！！！”
说好只喝几杯酒的炎禹，到了酒吧一发不可收拾，见人就敬酒，有人敬酒就喝，没过多久就吐了好几回。苏翊秉著擦屁股的心态，给炎禹家宝贝大哥打了个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男人用充满疲惫的声线说‘好好照顾他’时，苏翊终於放下心来让已经快趴在吧台上的人继续嚣张。
“小翊，你看，这麽多人在一起，多热闹啊！我的、我的生日呢，今天。”
苏翊扶著一脸潮红的醉汉，也不知怎麽说宽慰的话，只能应和到。
“生意、生意，一天到晚都是生意。爸妈是，他也是！坏！”
“对！坏！咱不理他，好不好。咱回家了。”苏翊将炎禹的大衣搭在肩上，准备扶他离开。
“我不、走。我还要喝。”炎禹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吧台，“老子要喝他个天昏地暗！彻夜不绝！老子、老子．．．．．．”
“炎禹！炎禹！”苏翊抓起已经烂醉如泥的炎禹，选择将他背了出去。
“哥？哥？你来了？”
听见背上如同呢喃般的话语，苏翊边走边应道。
“你知道吗？哥。我喜欢过生日了。可是，我也最怕过生日了，同学们总是说著他们在过生日时收到了爸爸妈妈的礼物，有爸爸妈妈陪著吃生日蛋糕。可是，我的生日总是最冷清的。爸爸妈妈在的时候，只有哥哥陪著我过生日，可现在爸爸妈妈不在了，你也不在我身边了。哥．．．．．．”
背上的声音说到最後，已经变成了低声地泣啜。
苏翊彷佛都感觉到那点点滚烫的泪珠穿过厚厚的灯芯绒外套，掺杂著冷冽的寒风，直直渗进肌肤里，冷热交替，刺骨清疼。
刚把炎禹搬回他的床上时，苏翊的手机就响了。
“芊姨，炎禹喝醉了。我得留下来照顾他。”
“．．．．．．”
“对，他哥哥不在家。”
“．．．．．．”
“好的，我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挂掉电话後，苏翊直接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然後脱掉大衣，走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拿去房间。
“炎禹，醒醒。喝点蜂蜜水。”
他一手托起炎禹後脑勺，一手将杯子递到他嘴边让他不费力的喝光。
“好了，好好睡吧。”掖好被子後，苏翊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炎禹还在有一句每一句的低声呢喃，潮红的脸颊让浓密的睫毛更加的明显。过了半响後，终於睡熟过去，偶尔还扯了个鼾声。
苏翊闻声轻笑，脸也不想洗，一步也不想动，窝在沙发上就那样睡著了。
他时常那样想过，友情对於他而已，有什麽意义？或者，炎禹於他而言又有怎样的意义。
自己太过特殊，以至於身边从未有人长久停留过，他实在不愿倾注太多精力去经营一份友谊，不拥有，就不会失去。这是他一贯的交友法则。一切也都在他的计划之内，除了，遇见炎禹。
苏翊忘了炎禹是什麽时候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的，但自从炎禹以一种经常犯二的状态冲进了他的世界後，向来孤独的他渐渐发生了很多改变。变得开始懂得照顾人，变得开始学会爱别人，变得、接受自己。
所以，他感恩。感恩於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