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兄长之言(1 / 1)
第二十七章
那日李世民有些闹别扭,且病症尚重,谷米便压下了长孙无忌的折子,迟了一日给他,因着知道折子里的不是急事,谷米也没觉得这般做有何不妥。
一直窝在房里,谷米闷得慌,趁着长孙无忌进宫与李世民商议政事儿,她独自在外头晃荡。正如李世民所预料的,前些日子德贤妃的晋位诏书一下,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一时间摸不准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愣是收起了利爪,不敢擅动半分。
只是他这病,拖拖沓沓总不见好,着实伤了他的元气。观音婢日日守着他,夜晚睡在外屋,他怕过了病气给她,也不召她来里屋就寝。
商议完政事,长孙无忌告退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谷米盯着树梢发呆:“小妹,这树上有什么好看的,我瞅着你都盯了好久。”
谷米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着长孙无忌走过来,轻袍缓带,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谷米歪了歪脑袋,眼前这男子今日似乎有些不同。眯了眯眼,待长孙无忌走近,又打量了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怎么了,为何用这般眼神看我?”长孙无忌有些诧异,方才小妹的眼神令他瘆的慌。
谷米心中诽腹,大概是逆着光,她眼神不太好,出了幻觉。
“兄长这是要回去了?”谷米绕开话题,反问道。
“恩,你也知道,这人口锐减是当时战乱所致,并非一朝一夕能挽回。”这些事情,长孙无忌并不瞒着这个妹妹。
谷米点头:“朝堂之事我不干预,只是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兄长尽管与我说,陛下怕是不愿开口的。”
长孙无忌轻笑,抬手抚上谷米的发顶,轻巧地取下一片嫩绿的树叶,是方才树上嬉戏的鸟儿震落的。
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陛下对你颇为偏执,你切不可一味地将他推给别人。”
谷米一愣,原来长孙无忌知道自己的妹妹太过贤惠,这是怕李世民到时候恼羞成怒?这年头,给丈夫娶妻纳妾居然还有不领情的,这真是一个神奇的皇帝。
想之前那三位君王,虽然爱得舍生忘死,但似乎对美人儿都有些来者不拒,这是凡间素来的情况,谷米看着不顺眼,但这也属正常。只是这李世民着实奇怪,每次召寝别的妃子,都是长孙皇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磨破嘴皮子才将他气得拂袖而去。
长孙皇后句句占理,李世民又是个明君,自知后宫稳定对天下的重要性,几乎是执行任务般维持着后宫势力的平衡。只是虽然如此,他心中却越来越抑郁,因为他的妻心胸太过宽阔,她似乎不知道嫉妒是什么,更甚至乐在其中。
李世民有时候会想,他大概是历史中唯一一位被自家皇后如此对待的皇帝吧。他苦闷的时候,便喜欢拉着长孙无忌饮酒,长孙无忌虽有些同情他,但也是无计可施,只得这般偶尔提点一下妹妹。
毕竟伴君如伴虎,自古君王之爱太过缥缈,能牢牢握住的女子,实在凤毛麟角。
“我送送兄长。”
谷米走在长孙无忌身侧,愈发觉得他有些不一样,只是细看言语神态,又并无半点不同
两人走到宫门处,长孙无忌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皇后留步,陛下想必久等了,臣先行告退。”
谷米微微颔首,这儿不是私人场所,必要的礼节一样不能少。看着长孙无忌轻轻一笑转身离去,谷米的心微微一动,真像……但是她知道,不是。
李世民这一病,一直忽好忽坏,总不见痊愈。
贞观三年春,在疾医的精心护理下,李世民的身体大有起色。晨起尚有些寒凉,李世民披着狐裘靠在榻上看奏折。
谷米走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他皱着眉头:“皇上龙体初愈,莫要太过劳神了。”
端过侍女手中的碗盏,搁在榻旁的案几上,谷米扯过李世民手中的奏折:“外头颜色正好,皇上不妨出去看看,这政事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一般观音婢是不会干涉李世民的政务的,但是她会干涉他除了朝堂之外的任何事情。只观音婢素来持了度,凡事不越过这个度去。
李世民看着手中的奏折被扯走,无奈地抬了眼:“观音婢~~”
他的声音说是责怪,却是谁都听得出的纵容:“愈发没规矩了。”
谷米不理他,把案几上的碗盏往他身前一递:“呶,先喝汤。”
摇摇头接过,李世民喝完起身,自然地牵过谷米的手:“那便陪朕一起吧。”
“不了,臣妾还有事,陛下若要人陪,燕妹妹就在门外。”谷米微微一挣,试图将手挣脱出来。
话音一落,李世民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脸色霎时乌云密布:“你……”
谷米挣了挣,却发现他握得极用力,心知他定是不悦自己的安排。可是之前李世民生病那段时间,为了他身体,也顾忌了长孙无忌的意思,她不曾安排其他嫔妃伺候他。
里里外外都是自己宫里的人在打理,也只有她陪在他身边。日日相陪,晚间便守在外屋,李世民不招人侍寝,她也便不吭声。但是现在他身子已经痊愈,自然不能继续这样。
考虑这燕妃的作用,怎么样都得让她比起来跟旁人有些不同才是,比如皇上病愈召见的第一个妃子,便是燕妃……
“皇上抓疼臣妾了。”谷米乖顺地低着头。
李世民显然没这么快消气,手腕一用力,就将她扯了过来。“啪嗒”一声,在谷米落入他宽厚的怀抱同时,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落在地上。
谷米挣开他,弯腰捡起,这是观音婢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她知道里面是什么,便也没有摘下来过。正要重新佩戴上,不妨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一勾,香囊便落在了那手掌中。
置于鼻尖轻嗅了下,李世民脸色微变,他自幼在战场出生入死,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对于药物,虽不精通,却也略知一二。
“这是什么?”执着香囊,李世民的手有些不可抑止的颤抖。
谷米眉心一抖,这人家夫妻之间的心思,偏要她来说么!见谷米不言,李世民松开她,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问了遍。
“这是什么?”
谷米咬了咬牙,抬眸定定的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若有不讳,亦不独生。”
李世民的嘴角难以压抑地弯起,他的心跳的极其剧烈,一甩袖,大步而出。谷米目送着他走远,才微微叹了口气。
这香囊自观音婢嫁于李世民起便一直佩戴。往常她贴身安放,倒没让李世民瞧见,此时见谷米如此紧张,才起了疑。若有不讳,亦不独生,长孙皇后这是时刻打算着生死相随啊。
自香囊事件后,谷米依然照着观音婢的性子打理后宫,安排着李世民的夜生活也是井井有条。李世民也没有跟她闹别扭,按理说事事顺利,只是谷米想不通,这到底是问题出在哪里,而这一次要纠正的命格到底错在什么地方。
现在已经贞观四年了,若再找不到,观音婢的大限也将到了。大限!想到这里,谷米猛地站起。她想到了,本来她若是正常跳下涅仙池,现在面临的或许又是另一个情况,偏生她是被月老撞下来的。
在原本就混乱的命格中,又横杠了一笔,她附身在观音婢身上,观音婢又怎么会在贞观八年重病,又怎么会红颜薄命。
谷米挠挠头,原本欣喜的感觉一瞬间萎蔫,强行离开宿体,必然会大损元气。因为这事儿,之前就被司命教训过,当时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有下次了。
然而事发突然,老君的丹药在她掉落涅仙池的时候遗失。而四年多的时间,作为一个正常男子,哪怕缠绵病榻,该有的需要还是有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有丹药,但毕竟只是迷幻的效果,若谷米记得不错,李治应该是观音婢在贞观二年生的,她又上哪里去给李世民弄一个龙子来?
因此,在李世民患病不久,谷米便已经强行脱离过观音婢的身体,并且还消除了她对这一段时间的记忆,谷米也因此折损了大半修为。
只是当时没想到,位面压制得厉害,谷米的任务尚未完成,不能以仙体在凡间待太久。因此贞观三年初,她便重新附身于观音婢,却不想最终竟是多此一举。
说是多此一举,但谷米着实苦恼,若是当时任务已然完成,她以仙体存于凡间便应该和之前那次一样,不会感受到位面的压制。
但无论如何,她是断不能再强行脱离宿体了。她的确不想成神,但实力摆着,哪怕没人提起,她依然是一个无法撼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