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番外：安世（1 / 1）
我八岁那年，去参加了方家的派对，方伯伯亲切的牵着我的手，说要把他的小孙女介绍给我。
方伯伯领着我去了大厅，里面行行色色的人很多，中心却是围绕着一个年轻男人，他举着红酒杯娴熟地与周围的人攀谈着，脸上是自信的笑容。
我记得，那是是方伯伯的儿子。男人的身旁站着一个漂亮女人，她亲昵地挽着男人的胳膊笑得很温柔。
他们不仅郎才女貌，还配合得很好，好得就像是在演一出戏。
他们见了我跟方伯伯，面上堆起笑容，款款上前。
方伯伯却只是问，小雨去哪了。
男人面上的笑容一僵，没有回答，倒是他身旁的漂亮女人有些着急了，环顾四周都没找到那个叫小雨的女孩。
方伯伯见了他们的模样不是很高兴，却俯身笑着对我说，跟伯伯一起去找小雨吧。
我点点头，跟着方伯伯一起出了大厅，去了花园。
远远的便望见，秋千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她正呆呆的望着天空，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她见了我跟方伯伯，一脸雀跃地扑进了方伯伯的怀里。
我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整整比我小了三岁。
我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她，看着她一脸欣喜的打开小方盒，不知怎么我似乎也很高兴。
盒子里是一枚小巧的月牙状玉石，周宣晶莹剔透泛着薄弱的光，玉石上有一个小孔，一根红绳穿过便成了一样简易的挂饰。
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当即便央着方伯伯帮她系在了脖子上。
那一晚的夜空很美，花园中的百合开得很好，她就像个精灵闯入了我的世界。
……
从那以后，她就常来家里找我。
起初，是方伯伯陪着她一起，后来她渐渐识了路。
她六岁那年，找到我大哭了一场，原因是听了家里佣人间的一些碎语，她一边哭一边说着，
“我知道爸爸不喜欢小雨，也不喜欢妈妈。”
“爸爸从来都不抱小雨……也不跟妈妈住同一个房间。”
“是不是真的会像阿鹃他们说的那样……爸爸会跟妈妈离婚，跟别人结婚……”
我看着她的模样，觉得很心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由她在我怀中哭着，然后睡着。
今天来接她的依旧是方伯伯，来的还有去年派对上我见过的那个漂亮女人，漂亮女人从我怀中小心抱过熟睡的小不点，她看见了小不点脸上交错的泪痕，我看见了她眼里的心疼与自责。
她上初三那年，方伯伯去世了。
我去参加葬礼，远远地望见了她，一身黑色着装衬得她消瘦的脸越发苍白，她的眼里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已经长大了。
她长大了，就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天天缠着我，更不会在伤心的时候扑进我怀里肆无忌惮的流泪……我心里莫名的失落。
我又去了花园，那里百合开的很好，我看见了角落里哭泣的人影。
我无声靠近，看着她抑郁不住悲伤颤抖的肩头，只能静静站在一旁，这时候，什么样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一天，她失去了一个至亲的人，看着她把心里压抑着的悲伤宣泄出来，我的心里并不好受。
那个下午过后她扬起脸，一扫阴霾，说：“我高中要跟你一个学校的，我有信心能考上。”
“嗯。”我点头，看着她笑，我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
那个夏天，她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考上了，她高兴得从家里跑来找我，却是急得连鞋也没穿。
我替她找来了鞋，说：“小傻瓜，下次出门前记得先把鞋穿上。”
“是！”她一脸严肃的说，脸颊梨涡甜美。
看着她的模样，我的心中漾开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就好像吃了蜜糖一样。
母亲留她在家吃晚饭，她高兴的跑去了厨房帮忙。
晚上过后，我送她回去。习习微风拂过她如墨的长发，我们缓步行走在静谧的街道上，路灯的光把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今天的夜很美，一如我初见她的那晚，她就是从夜幕中走出的精灵，一直走进了我的心。
……
方伯伯去世不过半年，方叔叔就从外面接回了一对母女。
我记得那天，和往常一样她一下课就来了大学部，在教室外面等着我出去一起吃饭。
一路上她都把头埋得很低，和往日叽叽喳喳的模样大相庭径，我试探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却转身一头扑进了我的怀里，听着她呜咽的哭声，我才明白出事了。
泪水打湿了我胸前的衣衫，她就像个寻求庇护的小兽。
她说：“爸爸真的好过分……一点儿都不顾及我跟妈妈得感受……”
我轻拍着她颤抖的脊背，无从安慰。心里却格外难过。
母亲知道了她家的事，留他在我们家住几天，她婉拒了，说，她不能把妈妈一个人留在那样的家里。
我想起了那个在水晶灯下，光芒万丈的漂亮女人，方家大少爷是以风流在整个A市闻名的，结婚生子后不但不加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起来，这十六年来那个女人都把小不点保护的很好，到现在她也无能为力了吧。
倒是我的小不点，是真的长大了啊，但却还像小时候一样总在我面前哭着，我亦喜亦忧。
大一那年，爷爷把家里的企业尽数丢给我，就带着奶奶旅行去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母亲，她还是常来，母亲每每见到她都会乐得合不拢嘴。
她跟乔昀的关系却渐渐亲密起来，她们同在高一三班，那个女孩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起来回学校，但她却不再像以前，喋喋不休地把什么都说给我听，我也只当她是需要自己的空间。
大四那年，父亲回来了，是那个我从五岁开始就再没见过的父亲。
他回来了，整个家里都洋溢着一种叫喜悦的气氛。
爷爷沉着脸，没说什么。
我冷眼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在妈妈错愕的目光中离开了。
一想起他看我的神情，就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原来，我并不想见到他啊，一点也不想。
小时候，我也曾有过无数次的幻想，想着他会回来。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那个陪我嬉戏玩耍，抱着我去池塘边看鱼的爸爸。
小时候，总是在家里询问着，爸爸去哪儿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换来的也只是爷爷沧桑的背影，和妈妈眼角溢出的泪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寻找这个答案，连脑海里对他仅存的记忆都逐渐变得不全，直到最后甚至不记得了他的模样……于是就当做他已经死了吧。
“回来，就回来了吧。”爷爷的声音苍老无力。
而我心里的父亲，早在十七年前他抛妻弃子的那一刻起，就死了。
死得连渣都不剩。
现在出现的这个人，我，无法原谅。
……
五月二十号那天，
她在食堂支支吾吾地对我说，“安世，我喜欢你。”
“喜欢你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第一次见你那年。”
“或许是第一次扑倒在你怀中啕大哭的时候。”
“或许是从看见你，我就会像个花痴一样开始……”
食堂里很静，静到我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自觉的我似乎又笑了。
她垂着眼，眼神却慌乱地四处乱瞟，她的脸很红，有些不知所措的咬着下唇。
“接受她！接受她！接受她！……”
宁静的食堂里轰然响起一阵欢呼，看着她有些不安的模样，我轻轻把她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我需要一点时间。”我揉了揉她的发，不得不这样说。
我感觉到了自己怀中女孩身躯的片刻僵硬，不由得抱紧了她。
她扬起脸，笑容灿烂，“没关系，我等你。”
待看清她眼底藏匿着的失落后，我心脏得位置一阵阵抽痛。
对不起，我只是需要时间。
或许我们彼此也都需要一段时间。
……
六月底将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以为她会来找我，却意外的见到了乔昀。
那个女孩，在人前她总是一副乖巧的模样，然而她那双有着太多情绪的眼睛却出卖了她。
“安世，我喜欢你。”
“所以，我们在一起吧。”
闻言，我轻挑眉角，她笑得很自信，像极了那个男人。
“你哪来的自信。”我笑。
她的笑僵在了脸上，我眼角的余光却意外地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待我追出去时那抹身影也越跑越远了。
终于，我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却执拗的不肯回头。
“方末雨！”我有些恼了。
她终是缓缓转过身来，入眼的却是她那对红红的眼眶，显然是哭过了，我蹙着眉，心里很自责。
我用双手托起她的脸，想让她看着我，“刚刚看见了？”
她拉拢着眼皮不做声，算是默认。
“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值得信任的一个人吗？”
“那天我说需要一点时间，是公司出了问题，我需要时间去解决。”
“我是想要做到一心一意地跟你在一起。”
“而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只是想着不要让她误会，看着她难过，我也会难过。
“知道了吗？傻瓜。”
“可我刚刚看见你对着她笑了……我以为……”她的声音很低，可我还是听见了。
我揉了揉她的发，语气里带着笑意：“那行，我以后只对着你笑。”
“一言为定！”她学着我方才皱着眉的样子，然后用很不情愿的语气说道，亮晶晶的眸子里却跳动着欣喜。
看着她的模样，我忍俊不禁，都快十九岁了还是这么爱哭，小不点还是小不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