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二面、橙·贰（1 / 1）
两个星期后。早晨。
李瑜今天很早就起了。她身着白色连衣裙，站在院子里给蔷薇浇水。
早晨的阳光熹微，蔷薇花瓣上的露水晶莹剔透，沿着花瓣的弧度一点一点挪移，最后“啪”一声，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微小的圆圈。
李瑜不喜欢太艳丽的颜色，艳丽的颜色如同跌宕起伏的生活。她觉得，花开得越艳丽，衰败的时候就越壮烈凄婉。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开花，安安静静的美丽，最后安安静静的归于泥泞。
她从别的时空回来后，张萌很快就带着她喜欢的人来见她了。是个有些冷漠的英俊男人，面对张萌的时候却极为温柔。张萌自从谈恋爱了，来找李瑜的次数和以往一样，美曰其名：女人不能因为爱情放弃友情。不过她在李瑜这边呆着的时间却少了一半。
今天李瑜难得请了张萌和她喜欢的人来家里做客。
李瑜打扫完卫生后已经下午了。在她刚着手准备今天的晚餐的时候，门铃响了。她以为张萌等不及了拉着林岷光一起来了。等她打开门的时候，却只看到张萌一个人站在她的家门口，眼眶微红。
张萌看见她，张口的同时眼泪掉了下来：“小瑜，岷光他不见了。”
“我哪里都找不到他。”
李瑜看着她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满脸都是泪痕，一双大眼睛里蓄满的全是眼泪和害怕。
眼泪可以流干，害怕却只会越积越多。
李瑜拍怕她的背，试图让她缓过来。她慌乱地抓着李瑜的手，嘴里不住说着：“小瑜，小瑜，我要怎么办？”
“我要去哪里找他？”
“四个月前他来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他是回家了吗？”
“他回家了还会回来吗？”
“我早该知道、早该察觉到他最近的状态的……”
听到这里，李瑜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抱着她，安抚般地拍着她的背。张萌却继续慌乱地说着：“那几天他那么焦躁、那么不对劲，我、我都没有特意放在心上……”
“小瑜你知道吗？我那几天有的时候都找不到他。”
“这不是正常的吗？”
“不！四个月前我把他带回家的时候开始，我们就没有分开过。只要我找他，他一定在。”
李瑜松开张萌，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萌萌，你冷静一点。你冷静的告诉我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正值盛夏，两个人冷静地坐下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汗。窗外的知了大声地鸣叫，声音穿过树梢，和着热风，响彻云霄。
张萌不自在地把目光转移到窗外，此时窗户半开，热风把窗帘吹得哗啦哗啦响。她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没敢和你说。”
“岷光是我从外面捡、捡回来的。四、四个月前。”
“那个时候，我看见他一个人站在公园的边上，神色茫然不知所措，好、好像可怜的小狗。然后我就把他捡回来了。反、反正爸妈去了国外，肯定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后来我发现，他好像对这里一点都不清楚，像个从外地来的人。”
……
听到后面，李瑜已经无话可说了。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妞胆子真大。可是，她一直就这样啊。倒是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李瑜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她俩躺在床上，面对面躺着，张萌问：“小瑜，他会回来吗？”
李瑜握着她的手，说：“会的。”即使不也不怕，我会让你忘了他。
等她睡着了以后，李瑜熄了灯，关门前又看了床上的张萌一眼，然后轻轻地合上了门。
程敛开门，见到门外的李瑜的时候，有些惊讶。她一头长发像平常一样披了下了，嘴唇因为早产先天不足的原因一直是发白的，而她的脸色却不同平常，看起来整个人都很不好。
他带她进了屋里，才低头看她，低声问她：“怎么了？”
“时空又发生错乱了。”
“张萌的喜欢的人被时空带回去了。”
李瑜有气无力地问他：“程敛，为什么又这样了？”
“对不起，”程敛低声道歉，“我会找到他的。”
“找到他后，我和你一起去。”李瑜突然抬头看他。
程敛笑了笑，“好。”
和李瑜想的一样，时空自动纠错，林岷光又回到了原来的时空。他仿佛忘记了一切。和所有人一样，忘记了他曾失踪四个多月。
他和四个月前一样正常的生活。上班、就餐、休息。
仿佛，仿佛他从未跨越过千万个时空，喜欢上一个姑娘一般。
李瑜跟在他的背后，每天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冷漠的面庞，她浮现了一种哽咽的冲动。如果张萌知道的话，她会怎么样？她几乎能想象得到，张萌双眼含泪、抓住她的手，低声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母亲时常说：“因为时间错了，地点错了。”所以一切都错了。
一个人把全部浓情蜜意都忘记了，一个人却每一点都历历在目。
李瑜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程敛跟在她的背后。
难道真的要让她忘记这一切，然后安排她爱上其他人，结婚、生子？
他更希望回来，还是更希望待在她的身边？
她混乱的想着。
她明明有办法让两边都安然无恙，可是她不敢。那会让她愧疚，每当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睛时。
李瑜去了张萌的家。
她已经振作起来了，不再像那天那样惊慌失措。也恢复到四个月前的生活。正常的生活、正常的吃饭、正常的作息。
不约而同的，都回归了正常。
有的时候，她会突然哭着对李瑜说：“小瑜，我不想忘记他。”
“可是我发现，我越来越容易忘记他。”
“我怕，我有一天会完全忘记他。”
遗忘是多么的正常。时空在自动修改它的错误。
很快，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恢复正常。
最正常的不正常。
像是从来没有遇见过彼此一样。
这天傍晚，程敛把李瑜拉去了林岷光的时空。他带着她翻进了他的房子，来到了他的房间。
打开门一看，整个房间都是落了一地的白纸。李瑜弯下腰捡起来一张，她不禁捂住了嘴。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张萌的名字。她弯下腰继续捡起地上的白纸。全都是。全部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张萌的名字。下笔的力道几乎要戳破白纸。
“他并没有像表面那样一点都不想念张萌，相反的，他大概爱惨了她。”
“因为这件事情只有他记得，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每天都勉强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可是他渐渐发现自己每天都在一点一点地忘记她，即使他写了千遍万遍她的名字。”
“如今他最害怕的，大概是，有一天早上起床，地上铺满白纸，写的全是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的名字。”
程敛站在李瑜的背后，声音低沉。李瑜听到这里才发现，这几天他还留在这里，关注着林岷光的一举一动。
“现在他在哪里？”
林岷光从家里跑了出来，坐在公园里。太阳已经缓缓落下，橙红色的光辉铺满整个公园。
他今天早上醒来，发现房间里全是白纸，写着一个同一个陌生的名字。
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永远忘记她了。他还是记起她是谁来了。他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想起四个月前她把他捡回去的傍晚。太阳和现在一样，余晖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空。他喜欢的女孩所在的时空。
可是，他觉得今天大概是最后一次记得她了吧。以后再也回想不起来了吧？
他消失的时候，她哭了吗？
她还会记得他吗？然后等着他回去？
还是说她也会渐渐忘了他，最后爱上别人？
不！可是。
要是他再也无法回到她的身边，她忘记他是最好的。对，忘记他。
林岷光抱着头，痛苦地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蹲坐在地上。
“喂。”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你肚子饿吗？”声音哽咽着。他的眼睛渐渐涌上热泪。
“要……来……我家吃……饭吗？”泣不成声。
他抬起头来，看见她的脸上泪水混着鼻涕，一下子站了起来。眼泪也夺眶而出。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腿因为长时间的蹲坐一个踉跄，却正好上前一把抱着了她。
他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一点点收紧，却禁不住发颤。
他在她耳侧哽咽的说：“好。”
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忘记你了。
幸好。
上天垂怜。
我安排着你的命运。
萌萌，你喜欢这样的命运吗？
而终有一天，
我会安排你走向死亡的道路。
命运是不公的。
可是萌萌，你是受命运偏爱的人。
即使日后我要看着你走向死亡，
可是你的一生，
我会让它足够幸运。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李瑜站在不远处看着相拥的两个人，对身旁刚赶上来的程敛说：“谢谢你。”
“如果要谢我的话，请我吃饭怎么样？”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