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春猎(1 / 1)
宋家不大的圆桌上摆满了食物,有宋筝雁爱吃的河鲜也有华临炽喜欢的卤味。满满一桌子的菜,可以想见宋成柳一个人准备这些的辛苦。
“爹,我给你找个丫头吧,丫头不方便的话,小厮也行啊。”宋筝雁心疼地道,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让他找个伴,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宋成柳毕竟年纪大了,她又嫁在王府里。这一日一日的家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宋筝雁光想都觉得心疼。
“不用了——我大部分日子都在书院里头,要什么丫头小厮的。书院今年又收了一批学生,其中不少十来岁的孩子,天天吵得我脑仁疼。我就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你别给我添乱啊。”
“我!”宋筝雁被堵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可又不想放弃自己的想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华临炽见状戳了戳宋筝雁的脸颊,等她侧首过来,便把刚剥好的鲜虾准确地塞进她嘴里,“既然岳父嫌人多吵,那就听他的吧。”
宋筝雁闻言立马杏眼圆睁,不过下一刻,华临炽又使了个眼色,她虽然疑惑着但到底没再坚持己见了。
“岳父,来,你也吃虾。”哄好了妻子,华临炽转头就向宋成柳献殷勤了。
“你吃吧,我自己来。”宋成柳接过女婿的孝敬,神色喜悦地很。堂堂王爷,能坐在这份上已经是很有心了,他难道不高高兴了。
不过这顿饭接下来的时间,宋成柳吃的就不是那么自在了,还有那么几分噎得慌。想想也是,即便是女儿女婿,那么旁若无人地在你面前恩爱腻歪,任谁都有些不忍直视吧。
宋筝雁总算察觉到父亲的窘境,立刻不好意思地往边上挪了挪。华临炽正闷头给她剥虾呢,一抬头,人怎么离他这么远了?
宋成柳忍笑道:“不如我端着饭碗到厨房去,给你俩腾出空间来吧?”
华临炽一听,谄笑着把白嫩嫩地虾仁送到了岳父碗里:“岳父大人,您吃!”
女婿孝敬的这味道自然好,宋成柳吃的很满意啊。
“哎——看你们这样恩爱,我也就放心了。王爷,我这女儿呢,性子极好,虽然偶尔会任性闹别扭,但她自己能想明白,不是没玩没了的人。所以以后你们若是有矛盾了,你也别急着哄,让她自己静静。”
“好嘞!”华临炽应得干脆极了。岳父这是叫他得罪了妻子还不要上赶着去哄,他能不应得响亮吗?
“女儿啊,你嫁的高,将来要是被欺负了,我是帮不上忙了。不过你可以去找你林伯伯。他在朝在野都有威望,而且人又护短,肯定会护着你的。“
宋筝雁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了,抱着父亲的胳膊,神色固执道:“不要,我就要来找你。”
华临炽也很有眼力见儿地表忠诚:“岳父,林学士不会有什么作用的。我会对她很好的。”
宋成柳说:“不只是燕燕,你也是。你虽然贵为王爷,但官场风云总会有搅到你头上的时候。我师兄一介寒门,能有此地位,你便可知他心眼有多多了!”
华临炽点头附和:“林学士心眼是挺多的——”
不知道林孟冬若是听见翁婿俩这番对话是该有什么反应,这是在夸他吗?
……
简单的一顿晚饭吃的其乐融融,饭后三人躲在后院的花房里喝茶闲谈。
“……今儿就是去报个道,熟悉熟悉也没干什么事。倒是我听说工部有意改造龙骨水车便跑去围观了下。工部的匠人想提高水车运转的速度,但可惜一直不得其法。我在那看入迷了,这才耽搁地回来晚了。”
“黄大师之所以能被人如此尊敬,是因为他的每一项创造都是利民利国。民为根本,你以后不论在何处任职都要记住这话。身处庙堂之高是无法脚踏实地的,一切都要有根有据。记得你的那篇文章第一次被我打回去时的毛病吗?”
“记得。”
“记得变好。好好干,也不枉师兄这些年追着你跑的苦心。”
华临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以前不懂事,觉得自己看的特透彻,其实就是傻。以后不会了。”
能说这样的话,说明华临炽是真长大了啊。宋成柳想起自己一开始很反对宋筝雁和华临炽来往,尽管他一片赤诚。可后来,宋筝雁身世曝光,他又自知命不久矣,私心里便想将宋筝雁托付给华临炽。他自私地将九王爷当成了他的救命稻草,这一点华临炽从他前后态度的转变里难道会看不出来吗?可他却全然不在乎,光凭这一点,宋成柳便知此人是真正的大丈夫。
“燕燕。”
“嗯?”
“这个给你。”宋成柳从胸口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红布包,“你出嫁,爹什么都没给你准备,实在是难受。前儿我上街给你买了块如意坠子,是你林伯母介绍的铺子。成色极好,来,拿着。”
坠子约莫有宋筝雁一半食指长,玉色润透,晶莹可爱。宋筝雁一眼就喜欢上了。不过这些日子她也见了不少好东西,知道眼前这件坠子肯定价格不菲,她肃着脸问道:“爹你哪来的钱?”
宋成柳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你爹在你眼里就这么穷呢!你林伯母介绍的铺子,买的比别地便宜好些呢。带着吧,愿我的女儿事事如意。”
最后四字,宋成柳说的十分动容,眼里依稀有了泪光。宋筝雁莫名的心头一酸,唤了声爹就往他怀里扑。
眼前的父女俩情深意切,华临炽的心里却有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担忧。他总觉得岳父今晚上每一句话都怪怪的,可要具体说那里怪又似乎都很正常。还有这玉坠,宋筝雁可能只知道是贵重的,但他却知道,即便是所谓林夫人介绍的,没有百八十两也是绝对买不到的。可是宋成柳哪来的钱?他们从前的收入不过是刚好日常开支,这些日子又是进京又是租房子还要看病,即便有积蓄也应该花的差不多了啊。
虽然不合适,但华临炽想,或许派个人到岳父身边暗中看着会更好。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宋成柳想了想有拉住女儿,道,“你现在嫁人了不比做姑娘的时候,可不能还整日里贪睡了。”
宋筝雁神色一僵,眼珠子尴尬地四处乱走。她的婆婆远在宫中,华临炽又是随她怎样的,有时候还会抱着她在来个回笼觉,因此她就更没有负担了。
宋成柳一看她那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你啊你啊,懒姑娘——行了不念叨你了,快回去歇着吧。 ”
“那爹你也早点睡,你明儿还要赶去书院上课呢。”
“我知道,去吧去吧——”
宋成柳送他们到门口,然后目送女儿远去。夜晚的薄雾薄薄一层,宋筝雁挽着华临炽的胳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踏进如另一时空的朦胧里。
中间华临炽大概又说了什么浑话,宋筝雁拍了他一下气鼓鼓地往前大步走去;而华临炽立刻伏低做小地求饶,这还没走到巷子口呢,两个人又黏在一起。
宋成柳看得想笑,可笑意还没在脸上舒展开,嗓子眼突然一阵咳意上涌。他慌忙回身掩门,然后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出来。肺部像有一把钝刀在来回拉割,每咳一下他都疼得浑身发颤,手心的濡湿也越来越重。
许久之后,宋成柳粗喘着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他的脸色一片青白,在夜色里显得那样吓人。
……
春闱过后便是殿试,江舒淮即便在高压之下也不负众望地轻松拿下了殿试头名的位置。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俊俏的新科状元大马而过,沿路的年轻姑娘们看得怦然心动。
江舒淮还没有定亲,这让信阳侯府的门槛差点被家里有女儿的人家给踩塌了。作为九王妃、江舒淮的胞妹,宋筝雁也不能幸免地遭受到了炮轰。虽说不至于烦不胜烦的,但也让她避之不及。
所以当华临炽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春猎的时候,宋筝雁二话不说答应了。
跟秋猎展示国力、操练军队不同,春猎更注重祭祀和祈福。春季万物生长,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马车里,宋筝雁抱着书本昏昏欲睡。在经历了初出城的兴奋后,面对数个时辰仍一成不变的景色,她表示还是看书比较有趣。
因为今儿要出门游玩,宋筝雁激动地大半夜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反而把华临炽给闹腾醒了。既然新婚妻子这么有精神,他不做点什么帮她消耗些体力不是太不体贴了吗?
所以这会宋筝雁捧着书还没看两行字呢,眼前一排排的黑字就开始旋转、漂移——
华临炽的精神头好的很,出了城就弄了匹马,一溜烟不知道奔哪儿撒欢去了。不过昏睡中的宋筝雁不知道,负责春猎戍卫的御林军是听见我们九王爷的声音就愁上心头啊。
往年这位主儿不是骑着马冲进列队惊得人仰马翻,就是故意放火烧马尾巴,没一刻安分的,御林军得时时刻刻吊着心,唯恐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今年他也成亲了,这荒唐事该不会再做了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春猎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队伍突然又传出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