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毒蛇(1 / 1)
“我那孙女性子文静,而且自小长在民间,礼仪举止还差些。”老夫人有些冷淡道,“加上马上要嫁入皇家了,自然是整日里在府里学规矩了。”
梁夫人好像没有听出老夫人的讽刺之意,嘴角的弧度一丝未变。“原来如此。说起来,您常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今儿没跟来吗?”
“谣儿吗?听经这般枯燥,小姑娘耐不住性子的,我就让她在家里歇着。而且天寒地冻的,姑娘家身子最是娇贵,我可舍不得。”
“老祖宗真是一片慈爱之心。我只是瞧着您往日和谣姑娘形影不离的,今儿突然没见着她有些奇怪罢了。”梁夫人捏起马车小桌上的茶壶,亲自给江老夫人斟了一杯茶,“您和谣姑娘感情真是好呢。我琢磨了下,着京城里头祖孙俩感情跟您二位似的,好像还真不多——”
提起江瑶,老祖宗的神色都变了,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孩是她的骄傲是她的心头肉。“谣儿是我带大的,感情自然不同常人。”
“可不是嘛。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的肉总比手背要厚些的,您说是吗?”
梁夫人今儿一番话说的弯弯绕绕,处处都似有深意。老夫人虽然笑着附和了她,但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人到底想说什么?看来她今日定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说不定方才马车那一撞都是她故意安排的。
……
护国寺的主持德高望重,连圣上都听过他讲经,因此每年他云游回到寺内开坛时,都会引得京城百姓趋之若鹜,以至于佛堂内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今日主持会讲两场,上午结束后,平头百姓自然只能回家后再来,而江老夫人之流自然早早定了护国寺的厢房以作歇息。
梁夫人一上午都和老夫人作伴,但却没有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这让一直提着心的老夫人又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了。
护国寺建在半山腰,景致不错,用过饭后,梁夫人陪着江老夫人散步消食。
纷飞了一早上的雪花终于停了,冬日里的阳光那样轻薄透亮。石板路两旁,碧绿的翠竹微微弯着腰,枝叶上堆着薄薄的雪。一绿一白,清新的颜色看得人心情舒畅。远处山顶缠绕着薄薄的云雾,顶峰覆盖着一顶雪帽。
脚下石板路有些湿滑,梁夫人和丫鬟一左一右搀着老祖宗。
“可真冷啊——不过,比不上将来心冷,老祖宗您说我说的对吗?”梁夫人感叹道。
江老夫人眉宇间浮起了不耐烦的神色,她听这人讲些似是而非的话听了一早上了,可猜不出她到底想说什么,心中实在烦的很。老夫人侧身对丫鬟道:“你回房去拿手炉来,我有些冷。”
丫鬟看了眼正被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铜炉,还是依言反身而去。
打发走了丫头,江老夫人开门见山,非常不客气地道:“梁夫人今日来找老身想必不是来和老身扯这些吧,有话直说便是——”
梁夫人故意眼神闪躲了下,好像在惊讶江老夫人的直白一样,“您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明白呢——”
“行了。”老夫人打断了她,语气生硬道,“这里就你我二人有话直说。天这么冷,老身可不想受冻。”
梁夫人此刻才浅浅一笑,神色里流露出几分她惯常的倨傲:“老夫人可还记得我方才的话吗?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话不是在说您,而是说你们家三姑娘——”
老夫人猛地收紧了手掌。
“对江三姑娘来说,您和侯夫人相比,您自然便是那手背了。三姑娘心里到底是向着侯府还是向着崔氏,不是一目了然的吗?江舒淮、江燕都是崔氏的孩子,您确定信阳侯府将来能一荣俱荣?”
这话戳中了江老夫人一直以来的隐忧。崔氏巴不得信阳侯府倒霉,偏偏她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让人忌惮。但江老夫人此时头脑还是清醒的,她很明白的知道,梁夫人在挑拨,她梁家果然还是惦记着九王妃的位置的。
她蔑了梁夫人一眼,沉声道:“不论如何三丫头到底还是姓江,难不成我不信她还要信你,信你梁家会让我信阳侯府捞着好?你想撺掇老身破坏这门婚事,将九王妃拱手相让给你们?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不料,梁夫人却摇头失笑:“老祖宗想哪里去了?我也不傻,怎么会以为能劝得动您去破坏亲孙女的婚姻呢?只不过,我在这儿是给您出个主意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夫人又靠近了些,黑黝黝的瞳孔像是有诱人心魂的魔力,她悄声道:“三姑娘不和侯府同心,可大姑娘就不一样了。若是有好事,她定会惦记着娘家的,您说是吗?”
江老夫人心头危险地一跳,梁夫人观她神色就知道自己成功了。她继续引诱道:“这么好的姻缘,您甘心落到三姑娘头上吗?大姑娘以后嫁得再好可也得跪在她脚下请安啊。谣姑娘可是您的心头肉,您就不想为她争个一二吗?”
老夫人心中两股劲儿开始激烈交战,她勉强镇住心神,可说出口的话却暴露了她已经被说动的事实。“你会有这么好心?”
梁夫人此刻退回到一步之外,只听她冷冷地低声怨毒道:“他们母子把我和我女儿当成猴子一样耍弄……分明早就安通取款……只要这门亲事结不成……我什么都能做!”
“你想做什么?”老夫人惊惧地问道,在咬下这口禁果之前,她也终于恢复了理智,懊恼道,“懿旨点名江燕为九王妃,我也是中了邪,居然动了那样的歪心思。你不要害了我谣儿!”
梁夫人瞬间收起怨恨的神色,露出和缓的笑容,“老夫人你想太多了。我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让您做什么吧?您什么都不会知道,那么就算失败也追究不到您头上不是吗?凡是自有我为谣姑娘铺路,您只管见机行事便是,我相信您这么睿智,总不会白白浪费机会的吧。”
老夫人追问道:“你——你把话说清楚。”
“夫人——”梁夫人和善的面具渐渐撕去,她居高临下道,“您知道越少将来越安全,谣姑娘也是如此。现在您还要追问吗?放心吧,一旦得手我们不会让三姑娘有翻盘的机会的,九王妃之位永远都是谣姑娘的……”
……
雪又大了,覆盖了一切来去的痕迹。
心神已乱的江老夫人匆匆离开了护国寺。当江府的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时,梁夫人撑着青灰的雨伞从暗处走了出来。
“夫人,您说这老糊涂会做吗?”
“怎么不会?但凡她有点脑子,信阳侯府至于这样一蹶不振吗?”梁夫人轻蔑一笑,从齿间挤出的话语字字狠毒,“她做了最好,我就能把江家彻底打死!她若没胆子做那李代桃僵的事,与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反正江燕的命我要定了!“
……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一场又一场地大雪过后,除夕热热闹闹地临近了。
今年是宋筝雁认祖归宗的第一年,这个年自然要在江家过,宋成柳这边自然也赞同。不过宋筝雁一想起父亲孤单单一个人过年就心疼的很。不过宋成柳却说今年他会去林府过年,叫她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宋筝雁还是抽空来看望了父亲。她过完年没多久就要成亲了,所以最近每日里都忙得很。宫里派了女官来指导她婚礼上的规矩和礼仪,她要跟着学;嫁妆虽然有崔氏帮忙准备,但崔氏想借此教教她管家之道,因此她什么都要过目;嫁衣有宫里尚衣局,但按习俗给太后、丈夫、皇后的见面礼是要她亲自做的,何况她的绣活又不好。宋筝雁这一个多月过得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也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她甚至都没空见见偷偷摸上门的华临炽。
今日却是难得空闲,从宋家出来,宋筝雁就在江舒淮的陪同下去布庄定料子。
宋筝雁去的这家布庄是崔氏选的,听说江家姑娘要来,布庄早早闭门歇业静候贵客。
布庄掌柜殷勤地接待了他们,简单介绍了几句后就退下了。布庄很大,四面八方都是从头顶的悬梁上垂下的各色各式的布匹,数量之多让宋筝雁稍稍转了几圈就彻底迷乱在这眼花缭乱的世界里。
“二哥,我拿不定主意了,你帮我看看。”宋筝雁声音软软地求助。可等了半晌,身后也没有传来一丝声响。
宋筝雁霍然回首,身后空空荡荡,哪有江舒淮的身影。
“二哥?二哥——”她叫了两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方才还一直在的啊,走哪里去了。她一边嘀咕一边撩开手边锦缎找寻。
“啊——”
宋筝雁发出一声尖叫。有一双手不知从何处突然伸出,箍着她的腰就将她拖进那层层锦绣迷宫里。
店铺外,江舒淮心虚地摸了摸耳朵。哎——这要换成韩星榆那妹控,估计早一把火烧了这儿了。话说他不是对这个妹妹没什么感情吗,如今来了个大灰狼对他下手,他心里怎么还挺窝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