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出狱(1 / 1)
宋筝雁缩着身子,两手紧紧握住宋成柳的手腕。她软倒在那里,明明看上去那么脆弱,可手上却用劲用到青筋暴起。
“当年,我的亲生女儿夭折了,我本想在凉溪寻死一了百了,可我意外捡到了你。你简直是我的命!可是我很卑劣,我不想让你家人寻回你,所以带着你匆匆离开了。对不起,孩子。”
“既然你亲生父母寻来了,想必不会出错的,你跟他们回去吧。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娘吗?”
宋成柳苍凉的声音回荡在阴湿牢房里。
宋筝雁一动不动,可眼泪一滴滴砸到了她紧紧握住的宋成柳的手上。每一滴泪都滚烫如烙铁,烫的宋成柳疼痛难捱。
江舒淮拦住了情绪激动的母亲,慢慢走了过来:“宋姑娘,先出去吧,当务之急是先把宋先生身上的案子剔清,认亲这件事不急,”
“可是……”侯夫人忍不住开口。
“母亲!”江舒淮厉声打断,回身就是一个凌厉的眼神将她钉在当场。如果不是侯夫人按捺不住冲进了牢里,这场认亲不会这般“惨痛”!
侯夫人嚅嗫:“我只是……”
江舒淮沉声道:“我会安排好的。我是您亲生儿子,还信不过我吗?”安抚好侯夫人,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宋筝雁道:“宋姑娘?”
宋筝雁颤抖着抬起头来:“我知道了。爹……您在此地万事小心。”
宋成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把这一眼当做最后一眼似的看。
宋筝雁站起身,对江舒淮说:“走吧。先去林伯父府上。”
“好。都走吧。”
“女儿……”一旁的侯夫人冲上来两步又停住了脚步,哽咽地充满期盼地唤道。
宋筝雁身子一僵。
江舒淮实在不忍心,对宋筝雁祈求道:“你看看她吧。她惦记了你十几年,你不认她,比杀了她还难受。”
侯夫人已经跌跌撞撞走过来了,可她不敢靠近她,抬起的手只敢虚空抓住她的胳膊。
“她真的是我……”
“没有查清楚我怎么会带她来。”
宋筝雁一寸寸抬起眼,眼前的妇人双眼红肿,可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全是哀戚与狂喜。她张了张嘴,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侯夫人却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宋筝雁的手。
或许和想象中的母亲有很多不一样,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温暖干燥的手心还有那淡淡的暖香却那么符合宋筝雁一直以来的幻想。
宋筝雁的喉咙发出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吚啊之声,在侯夫人越发期冀的眼神里,气息冲破咽喉,一个完整的“娘”字从她嘴里吐出来。
侯夫人一把抱住了宋筝雁,哭得肝肠寸断:“我终于找回你了,一想到我把你弄丢了,我这十几年来就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啊!”
宋筝雁眼眸里泪水颤动,她颤抖着抬手环住了母亲的身体。
江舒淮见此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好在宋筝雁没有一味抗拒。他劝说道:“好了。牢房污浊,走吧。”
“好好好,我们走!这边。我的女儿,回来了。不离开娘了……”侯夫人半抱着宋筝雁往外走去,她太激动了嘴里一直语无伦次地絮叨着。
这就是有娘亲的感觉吗?宋筝雁整个人被环在她怀里,呆呆看着狂喜的侯夫人,机械着随着她往外走去。
她不是被恶意遗弃的,后来被父亲捡走也是备受疼爱,而听江舒淮的话,母亲这些年也从未放弃过寻找她。虽然骨肉分离,可比起听说的一些孤儿,她真的很幸运了,不是吗?
“来这边走,小心啊。”
找回女儿,短短的牢房甬道,侯夫人小心地恨不得背起女儿走路。
一儿一女一母亲,即便在昏暗的牢房,这样的亲情人伦也叫人看得欣慰。
宋成柳看着三人的背影,心如刀割。他偷来的终究要还给人家。
许久,等人都消失在视线里了,再也忍不住的宋成柳天昏地暗地咳嗽起来。他咳得那样凶猛,好像要把血把肺都咳出来。
……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有些蹊跷。”林孟冬负手而立,手掌攥得紧紧的,“我派人问过了,当时巡城捕快就在隔壁街区,但那里有两个人斗殴,所以他们去晚了。那几个混混也是街头一霸了,不过案发后衙役去拿人的时候人却都消失了。这讲不通。”
华临炤说:“而且林学士你注意到没有,巡城捕快一来,他什么缘由都不问,立刻就抓走了宋先生三人,你不觉得他们动作又太快了吗?”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正常。你们去的那处酒楼达官贵人经常出入,那几个混混胆子再大又怎么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其二,听燕燕的描述,我更觉得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师弟,欺负燕燕也只是为了激起他的怒气罢了。”
“可是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华临炤为难道。
宋筝雁说完案发经过后就一直不敢开口,唯恐打乱他们的思绪,听见华临炤此时的话连眼泪都不敢让它滴下来。
“老爷——老爷!”
林府管家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怎么样?”林孟冬立刻迎了上去。
管家稍喘了一口气便说道:“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对宋先生……不是很有利……”
宋筝雁一下瘫坐在了椅子上。
“殴打颞颥使得颅内出血致死。”
“殴打?”最沉不住气的华临炽嚷道,“……当时场面不是很混乱吗?这致命一击天知道是谁下手的!”
“不错,可是你说是死者同伙打的吗,谁信?!”江舒淮冷冷道。
“我……!”华临炽顿时语塞,而后他狠狠抓了一把头发,嚷道,“那怎么办?这群混混也就是些人渣,就算是宋先生打死的也是为民除害!本王就不信,凭着我们这一屋子的人就保不了一个宋先生!”
“临炽!”华临炤乍口截断,“大庭广众之下的命案,满城沸沸扬扬,你就算以权势救了先生又如何?那只会让他坐实了杀人犯的名声。他清白一辈子,你让他从此背负这样一个罪名吗?!”
华临炤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几时这样厉声怒目过。华临炽瞬间面色煞白,他慌乱无措地去看宋筝雁。
好在宋筝雁并没有在意他的失言,她问道:“那,现如今怎么办?”
林孟冬沉声道:“现在的证据虽然对师弟不利,但也没法证明就是他打死的,说不定在混乱中,被同伙失手打着了呢!另外,这件事我们全都不能在明面上出面,否则就算最后师弟被判无罪也会有人说是府尹碍于权势;第二,尽快找到那三个混混,如果这件事的确蹊跷,他们无论生死都能打开目前的死局。第三——第三就是最坏的打算,判师弟杀人。但这件事起因毕竟是侄女受辱而起,师弟不算蓄意杀人,如果最后真的没有办法,尽量让师弟减轻责罚吧。”
华临炤点头:“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所以目前关键还是找到那三个人。官府找人的法子对于这种混混来说是不起作用的……临炽,星榆那有没有什么门路?”
韩星榆一直在做生意,三教九流的人他都有些接触。华临炽眼前一亮,立刻道:“我这就找他帮忙!”说完他便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望着他慌里慌张的背影,宋筝雁心口一痛。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固执坚定地让她那么向往。从前她以为他是炽热的火,自己是蛾子,可如今又哪里分得清谁是蛾子谁是火。她想飞向他,可又怕自己烧死他。
“燕燕……你们最近可有得罪人或者身边有人接触你们。”林孟冬踱到宋筝雁面前,问道。
宋筝雁摇头:“没有啊。我和我爹一直都深居简出的,我们也没有新认识谁啊!”
林孟冬拧眉,攥着的手指节青白手背青筋毕现:“如果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那么针对师弟,能打击到谁呢?只有我!可我已经退出朝堂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华临炤眉头一跳,立刻望向面容憔悴的宋筝雁。针对宋先生一家,能打击到的可不止林学士,还有一个人。他慢慢将视线移向抱臂站在那里的江舒淮,却看见他也同样望向自己。而江舒淮在与他对视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林孟冬可不是水来土掩的人物,他能以寒门之身立足朝堂可从不是什么保守派人物,“你父亲当时应该是压在死者身上的,那么他下手的力度和角度如果和死者的致命伤不符合,事情就有转机。”
“可是这能查出来吗?”
“不知道,但好歹是一条思路。燕燕,你最近住到这儿来,我让你伯母安排下。我现在出门去找一个人,此人若是在尸体上查不出来破绽那么谁也别想找出来了。”
……
有林孟冬在,宋筝雁知道父亲的事肯定会有转机,可她还是担心不已。而让她心神难安的还有一个人。
“女儿!”看见宋筝雁出现在房门口,江夫人立刻冲了过来,牢牢握住她的手,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宋筝雁对于母亲虽然还有陌生感,但从情感上已经接受她了,看见她这样在乎自己的样子,她回握了下她的手,搀着她往房里走去。
林孟冬此时还不知道宋筝雁的身世,但一直陪着侯夫人的林夫人已经知道了。她走过轻轻抱住了她,慈爱而温暖的气息惹得宋筝雁立刻泪目。
“好孩子,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