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书院日常(1 / 1)
华临炤的住处非常简单,简单到甚至是简陋。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连多余的一点摆设都没有,华临炽里外看了眼,心说如果让他母后看见侄子住成这样,她肯定能把景王府给搬到山脚下来。
“喝茶。”华临炤招呼道。
“哦,好。”
华临炤把心爱的琴端端正正摆放到琴架上,然后小心地擦拭了几遍,做完这一切。他一抬头却发现堂弟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
他讶然,笑问:“怎么?”
“没什么。”华临炽逃开了他的视线。
华临炤心头猛地一缩,熟悉的酸涩立刻涌上喉头。
他记得没来京城还住在北疆的时候,父王手下那些武将家的孩子就都不怎么愿意同他玩。因为他太容易生病了,他一生病,挨骂挨罚的就是陪他玩的人。后来来到京城,华临炽却并不害怕这一点。即便被太后骂了第二日还能笑嘻嘻跑到他床前来同他说话。那天在马场其实是他突然有些逆反,自己躲起来的。而这一任性不仅害了自己还害得无数人丧命。同时,照旧被罚了的华临炽也不再来找他了。
两个人都不出声了,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令人难受的尴尬里。
“你若是没什么……”
“对不起!”
华临炤不解地扎了眨眼,华临炽刚刚是说了……对不起?
话说出口了一切反而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华临炽眼里透着几分孤勇:“我早就该和你道歉的。可是……你那时候命悬一线,我的歉意显得那么轻浮可笑。后来也一直没有勇气见你。你怪我是应该的,但……能不能原谅我一下,就一下下?”
“不……你……”华临炤错乱了,这和他的认知是完全相悖的,“我从没有怪你……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躲起来的,心疾也不是你害的。我……我以为你觉得我又害你挨罚了,你不愿意和我一起玩了所以才躲着你……”
华临炽渐渐张大了嘴:卧——槽——
这误会大发了。
“所以就是我觉得我害你生病,你觉得你害我罚跪?”华临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总结道。
华临炽和华临炤二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互相对视一眼后,俱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啼笑皆非啊。
就这么点破事两个人因为愧疚居然躲了对方这么年,明明一见面就可以说开了的啊。
如今回头看这些误会自然是不值一提的,可对于当年仍是孩子的他们来说却是如此沉重而深刻,以至于随着时间的增长当时的心结被不断放大,使得即便长大了的二人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笑了会,华临炤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误会解开了,兄弟俩立刻就亲近多了。
“没有,我待会去舒淮那里蹭吃的。”
华临炤点头,又问道:“你怎么会来书院的?”
怎么都在问他这个问题啊,他来书院很奇怪吗,他突然想上进了不行吗?华临炽眼睛一斜,神色傲娇道:“我高兴!”
华临炤摇头失笑,手指微微一动,指下琴弦发出铮铮然两声妙音。
而就在此时,一阵扑鼻的香味不知从何处传了进来。还没有吃晚饭中午也没怎么吃饱的华临炽立刻机灵地抬起鼻子嗅了嗅:“好香啊。”
在他说话的同时,有一道女子的声音也隐隐绰绰传来:“爹,你的鱼好了吗?”
这不是……华临炽如同叼着了肉的狼一样,立刻双眼发光。
华临炤却误以为他这是因为闻到了好吃的,他解释道:“书院新来的宋先生就住在后面,父女俩经常做好吃的。诶——宋先生在立春班呢,他可有教到你?”
华临炽来书院上课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消息,华临炤自然是打听过了的。
华临炽点头如捣蒜:“教到了教到了。”他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问道:“临炤,你同宋先生熟吗?”
他们都是书院的先生,而且住的又这么近,如果关系好那他不就是他的近水楼台了吗?
华临炤道:“说过些话,不算特别熟稔。不过——”想起上次串门,他耳根子还是有些烧,他的性格素来内敛含蓄,为了吃的上门恐怕是他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了:“我上次,嗯——到他们家吃了次饭,宋先生很好客,宋姑娘也是可爱的紧。”
“什么?!”华临炽反应奇大,捧着心口叫道,“你都上他们家吃饭了?”他却连门在哪儿都不知道!
华临炤却神色慌乱为自己辩解:“额——不是不是,实在是那日太香了,我这才……哎呀,失礼失礼……”
这两兄弟又在南辕北辙了。
华临炤这边还在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样丢人的事了,却不成想华临炽突然上前握住了他的肩膀,一脸真挚道:“堂兄,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一定叫上我!”
华临炤:“哈?”
……
华临炽从桃李蹊回到江舒淮住的芝兰院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江舒淮早就洗漱好了,此时正坐在灯下看书晾头发。他长得好,披头散发都看起来清俊不凡。
华临炽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结果却在看了江舒淮一眼后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开始发愣。
“你做什么?”
华临炽皱着眉,伸手指着他,却又一言不发。
“有话就说!”
“你刚刚长得好像一个人啊……谁呢?我肯定最近见过……”
江舒淮的反应是白了他一眼:“别神神叨叨的了,赶紧吃饭。”
“哦,对!饿死我了!”华临炽嚎叫着扑到了桌子前。虽然他嫌弃江舒淮的饭菜没滋味,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
江舒淮闲闲地翻过一页书,“看你样子和世子谈得挺愉快?”
“还行。”华临炽哼哧哼哧吃得起劲。
那就是相谈甚欢咯?看他那样估计同世子的那点小误会也解开了。江舒淮一挑眉。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看他的书。
“这次科举有把握吗?”
“还行吧。”江舒淮马上要参加秋闱了,对于他这样的贵族子弟来说,能中科举只是锦上添花的事,而他也不介意为自己的履历添上一笔。
灯光下,江舒淮属于男子的眉眼被弱化柔和了许多,华临炽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冒出来了。到底像谁呢?
江舒淮回了华临炽的话,等了半天不见他反应,他回头一看,这货居然又是刚刚那副神游到不知哪里去的模样。江舒淮顿时气结,冷了眉眼:“吃完了收拾干净,赶紧滚。”
嘤嘤嘤……又发脾气了……
华临炽瘪嘴,扒得更快了。
好容易吃完了,华临炽捧着肚子准备回去洗洗睡了,江舒淮在背后悠悠提醒:“别忘了做功课,你不做功课就等着被山长踢出书院。”
正踏过门槛的华临炽脚下一乱,差点被拌着摔了个狗吃屎。
……
“功课功课……今天什么功课来着?扎马步……哎呀扎过了扎过了;把琴曲弹一遍,蹦蹦蹦,好了弹了;术数,早做了;还有宋先生的文章。纸呢?”
华临炽小时候不爱念书,但他的字写得还算能入目,这也多亏了当时还是他先生的林孟冬的死命督促。不过,华临炽却觉得自己今儿写字最认真了。
“先生学贯古今,高屋建瓴,瓴?瓴……口若悬河,旁征博引……不对马屁拍得太明显了点好像……”华临炽嘴里叼着毛笔,托腮烦恼。又要夸又不能太明显,这难度有点大啊——
对了,朝廷那些官员是怎么拍皇兄马屁来着?以前他瞧不起拍马屁的,现在才发现这马屁拍得人舒服也是一种本事啊。
就这么东琢磨西咀嚼,一篇本是简单的文章愣是被华临炽写成了“骈文”。
好歹算是完成了,华临炽出门打了两桶水准备洗个澡。其实书院里头别的都是小事,唯独这衣食住行对华临炽来说颇为费劲。他被人伺候惯了,又是来这的第二天,很多事情做得手忙脚乱的。
夏季炎热,此时泡在凉丝丝的水里真是惬意的很。华临炽把脚架在木桶边缘,忍不住开始想象自己是在皇家的温泉行宫里,池子宽阔华丽,远处是青山碧水,手一伸就能摸到新鲜的蔬果。
他这儿手一伸也摸到东西了,不过摸到的是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
华临炽顿时梦醒了。
“哎——真惨!”
他砸吧着嘴抱怨了两句,然后就没什么心情接着泡澡了。而且他想到一件事。书院就发了三套书生袍,这大夏天的肯定一天一套,那如果他今儿不洗,不就换不过来了吗?
华临炽坐在木桶里苦大仇深地瞪着手里因为下午的骑射课而味道独特的衣袍,开始发愁了,这衣服怎么洗啊?
先弄湿?华临炽把衣服一股脑塞到木桶里。
接着,搓一搓好像?
然后他就坐在水里开始乱来。等他感觉差不多了就心情十分明亮的一件一件从身前拎起来开始拧干。
啪嗒——一件湿衣服挂上了屏风,再啪嗒又一件。
从洗澡桶里站起来只下腹围了干毛巾的华临炽叉着腰咧着大白牙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不错不错,洗的很干净嘛!明儿可以和母后讨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