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母亲（1 / 1）

高一那年，叶绣冉的爷爷肝癌晚期过世，叶绣冉被她爷爷安排在吕家姑妈家里生活，遗言声明，叶绣冉上大学之后个人完全独立，学费以及生活费由自己留下的单独一份遗产支持，老家房产在奶奶过世之后归叶绣冉所有。

吕家的两年，被一次次教育女子贤良淑德，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每一天除了学校上学之外，回来还得参与到家庭管理，厨艺培训，还不间断随着参加各种宴会。

姑妈是把她当作自己家族女子严格培养，最常说的一句就是，作为家族的女子，不能丢了家族的脸面。叶绣冉从来都安安静静的听，认认真真的学，总是感激，这是以后独立基础。

高考结束，填写志愿之后，和姑妈商量去G市看看，看看外公和自己听说再嫁生育一子的母亲。姑妈脸色有点复杂。但是叶绣冉坚持要求，也没有反对。

G市高铁站人群涌动，一个略显单薄的女子，及腰如缎秀发随着转身飘遥，粉紫色镶金边墨镜盖住了大半个脸，余下小巧的粉唇，民族风粉墨荷花衬衣披散，里面是嫩绿色襄珠小TSHIRT，杜红色高腰长裤，淡绿色海珠串古风凉拖，背着cross water40升橙红登山包。突兀地在人海中站立着，一枝青莲粉艳却散发着淡淡的宁静，任谁一眼都会注意。

熊安娜再见叶绣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7月天，热烈的仲夏光仿佛在她的世界消失，只剩清冷和淡漠，与身上热情的装扮浑然天成的契合，让人想要亲近却仿佛找不到方向。这些年虽然不见，也知道她家庭的变化，真正见到的心疼却无法语言表达。只有狠狠抱住，死死捶打着那背上的背包才能给让自己不把她想象成一个浪迹天涯的孤客，仿佛那里也留不住的傻瓜。

“叶绣冉，你终于死来看我了，你终于舍得和我见面了，不让我去，也不来的这些年，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啊……”全身火红运动服的女子蹦跳着抱着捶着叫着，叶绣冉终于还是弯起了嘴角，轻轻的回抱女子。

“你懂我为什么不来，又为什么现在才来。我要去外公家先报到，然后去母亲家问候，然后去你家，住下，有意见吗？”

女子反手拉着叶绣冉朝着停车场走去，什么都没有说，直接送叶绣冉一个个目的地，但是却没有下车陪同，自从叶绣冉母亲再婚，女子也懒得再陪父母来这家，更不去叶绣冉妈妈家，觉得矫情，特别看到他们一家家幸福的样子，恨不得撕了他们的嘴脸。

在大院门口报上母亲的名字，如愿进入这个高端住宅区，一步步，踩着这些年的寂寞与孤独，一步步踏着儿时的一点点美好回忆。

以为自己不恨她了，走进来才发现，自己还是自欺欺人了，如何能够不恨，一句句心肝宝贝的宠爱，一句句不得已的苦衷，一次次哭诉父亲的无情的狠狠的眉目，别人都说，我长得和母亲太像了，她却对我说，我长得像那无情的父亲。

如果不能长存，那一短暂的温馨更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绞碎心，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人流连。如果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就像父亲，一直的态度。而母亲，更像一个高明的骗子，温暖之后，留下全世界的冰冷无措。

收起眼底的涩，收起嘴角的莫名僵硬，按响门铃，身穿玫瑰红旗袍的贵妇拉开门，懂得养护自己的女人总是让人羡慕呀，都四十多了，还是三十出头的感觉。

一米七五左右的身材凹凸有致，到臀部的卷发，淡淡的眉，看不懂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的眉目激动着，修长饱满白皙的手指扶着门略带颤动。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叶绣冉看着她清清的问。

“绣绣，你终于来见我了。”女子柔和如水的声音略带干涩，引着自己女儿走进自己现在的家。

深深的庭院，种有玫瑰，牡丹，也有郁金香，还有一片葡萄架，葡萄架下面有大理石桌，上面摆着汉白玉色牡丹绣金茶具，走进大厅，一幅玉堂富贵图，如果是真迹，那就是五代徐熙流传下来的难得宝物，再看整个大厅，处处流露出牡丹的气息。

“你真幸福。”叶绣冉忍不住叹息，“还好，你现在是幸福的。这样就好。我只是来看看你，马上就要走，外公那边我也去过了。”女子已经泣不成声，“这么多年，你不愿意见我，你怨我当年狠心扔你在那边，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再也不能忍受那样的生活，那么我会死掉……你原谅妈妈吧。”

这个世界的人果然都是贪心的，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想失去，可是，真能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吗？

“来之前，我见了大师，他让我和你说一句：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女子整个身子微微颤抖，如午后萎靡的花，从来，也许女子不认为这样是伤害了谁。自己亲生的女儿，那些年生活不容易的时候，一直带着身边，用心娇宠，用心教育。交付了自己能够给的所有。

可是她也没有想过，那些不容易的岁月，有你女儿陪着，有你父母陪着，有一群人陪着，而为了摆脱那样的生活，你马上就抛弃了你认为自己娇宠爱护的女儿，这本来就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还是一副受害者的面孔。

“我看着你的生活，对比着，突然想通了，你是一朵娇花，国色牡丹，只能娇宠，不然不能活。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高考志愿填的是北京A大学，我要离开了，是来辞行的。我走了。”

叶绣冉对着女子点点头，转身就走，女子追上两步急急的问“你不见见你弟弟吗？最少留下来住一晚见见人吧？”

叶绣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那是你儿子和你老公，就像我父亲也有儿子，却不一定是我弟弟。”

没有其他更好选择，只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六章无处安放的青春

两天之后回来的高铁上，清晨的阳光洒满车厢，坐在窗户位置静静描绘着窗外稻田和菜地的鲜绿，还有偶尔看到的放牛娃和他的牛，如果最中意的，还是那瓦房上面的袅袅炊烟吧。一缕缕炊烟，也是家的一丝丝温暖吧。顿时，好像失去继续看下去的心情。

把行李架上面红橙色的包轻轻拿下来，抬头看了看周围，第一班车是不是总是比较空。拿出手机，发现还是有人和自己一样早就醒来的。

手机信息栏，瞟了眼，“陈树”，拿出纯净水，一边喝一边打开短信，“噗，呵呵”叶绣冉真不知道是不是用其他表情更好。

“阿冉，我还是不能放弃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好的。真的……”

难道此君思考了几天之后，就是得出这样的结论？

陈树同学是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对，初三大分班之后调坐在我前面的。

因为他太高，总挡住自己的视线，为了顺利看到黑板讲义，而屡屡用铅笔戳他肩膀示意他配合转向开始认识和熟悉的吧。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内向害羞的小样子，每次戳完他肩膀都能看到他耳朵发烧。自己也觉得挺可爱一同学。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叶绣冉眯着眼睛想着，是初三二次分班他同桌换成艺术生开始变的吧。开始喜欢用香水，开始一两个月变一次发型，开始上课看小说，开始……开始自己不太喜欢和他说话吧。

中考后回校结业典礼那天，拿着一束花和一支派克钢笔等我的那个帅小伙，其实自己一点都不认识。略带流气的话，有点放肆的动作，都让自己甩了他的东西直接走开。

听说他父亲给他走关系，他又和自己到了同一个高中。

纠缠的三年，他也陆陆续续交了5个女朋友。他却还能够天真的和自己说，“你为什么宁愿选一个会出去打架的半流氓，都不愿意看看身边守候你3年多的我，我的心里真的只有你。她们那些女生都是反追我，我很快都和她们分手了，我最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是呀！自己选了一个半流氓，可是，这个半流氓，当年是一个率真带着反叛心态的好少年吧。

初三的大分班，打乱很多旧圈子，也迎来一些别校转学而来冲击高中的学生。殷之就是这样出现在初三5班，我的后排。

五月阳光静好，江南绿树新叶已经大张，我总是喜欢在课余时间对着窗外静静看着，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放空着思维，调节着眼睛的酸涩。

殷之就是这样站在窗外挡住我的视线，大大眼睛，略带无辜的看着我，“你在看什么，这有什么意思？”我无意与之交谈，转回头，翻看下节课要讲的课本，他毫不受挫，马上进来教室回到座位，右手轻轻拍我右肩膀，“喂，听说你很厉害呀。我是转学来的，我爸妈为了我自己考试高中通过关系让我来这里复读的。我叫殷之……”

也记不得他还说了什么，从此他总是在我面前晃动，偶尔还往我桌子里面塞零食还有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

是那天，周五晚自习，他收着自己的书本抱得满满的，提溜着大眼还是那么无辜，看着我，“我要换班了，我爸妈怕我不听老师话，把我转到我表姨夫班上，你知道，就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就是9班。呜呜……不让人活了。”

那样子像灰溜溜的逃跑的小狗，于是忍不住拉住他，给他一本我自己做的英语笔记。

“回去自己整理一本吧，快点还给我。”

这样才开始了一来二回的传递，在笔记本里面添加纸条到增加信，到国庆假期那天约着一起出去逛书店。

骑着粉红自行车，穿着白色雪花裙的女孩子和穿着牛仔裤，白衬衣的踏着黑色自行车的男孩子，姣好的样貌引来很多人注目。全城最大的个体书店，号称只要是出版了的书都能借到的书店，是青年学生的乐园。

“小叶子，带你来找一本最适合你的书。哈哈，你别鄙视我，就你现在的成绩，最好的高中，一早你就踏进去了，别太紧张，你活着太无趣了。”

在他强硬之下，自己妥协之下，我拿着金庸大大那本封面有点乌黑的《神雕侠侣》出来，“其实，我想看的是你之前和我说的你买的那本《美国总统竞选演讲》。”少女停在书店门口，无奈地对少年说。

于是，后来又一天，殷之把他姐姐介绍给我，说让我带着她，别让她迷路了。他姐姐却说，是她弟弟怕我每天上学放学回去吕家姑妈家路上骑车不安全，一个人也孤单，特意让她来照顾我。

一切好像顺理成章，我答应他，如果他和我一起考上我选择的高中，我们就在一起。事实上，他还是没有考中，通过关系也来了。我们也开始恩怨情仇一样的青春初恋。

每一个少年都有一个英雄梦吧。每一个中国男人都有一个大男子主义的态度。

高中第一次月考，我排名年级第三，而他排名年级一百三十。听他姐姐说，他多么认真，多么刻苦，其实我还是骄傲的。我们约定一起考上政法大学，他承诺这一次一定自己实现，绝对不倚靠家族。我知道他在为此努力而踏实，开心。

第二次月考我排名年级第二，他排名年级两百开外。接下来期中考试，我稳居年级前三，他落后到年级三百之外。

我很不理解，于是，后来得知，殷之儿时玩伴也转学来这边，经常一起出没于各种娱乐场所。

我开始紧迫盯着他学习，效果越来越微弱。

直到国庆那次吵架。“他们是我兄弟，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放弃谁我都不会放弃他们。”

我还没有想到要他二者选一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做好了选择。于是，于涛出现了。

“叶绣冉，你和殷之是不同世界的人，你不懂他。他父母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殷之说，他们家族世代经商，殷之说，他们家族期望他走仕途。

也许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