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不一样的死间计划(二)(1 / 1)
凌晨了,邹玉城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穿着大衣,睁着眼睛仰面躺在床上,一瞬也不瞬的紧盯着天花板。白天是阴天,到了夜晚也没有月亮,黑云厚厚地压下来,想来是要下雨了。邹玉城听到楼下马路上刷刷地扫地声,知道清洁工起来干活了,她转过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心里跟着秒针倒数,真真走到四点时,楼下铁门像是定时一样哐哐哐响了三下,邹玉城翻身下床顿了顿,铁门又响了两下。她赶紧穿上拖鞋跑到楼下,打开铁门,明诚就站在门口。
邹玉城一侧身让明诚进屋,关门之前她探出头张望了一会,没有人跟踪。
“下雨了?”邹玉城见明诚的宝蓝色大衣上细细的蒙上一层水雾。
“朝露而已。”明诚就在一楼的小厅捡了一把椅子坐下,看了一眼手表,“我只能待半个小时。”
邹玉城正背对着明诚倒水,手上一颤,又不作声色,将热茶递给明诚,“需要我做什么?”
明诚捧着杯子抿一口水,“我现在是青瓷,向你传达眼镜蛇的任务,你听我说,说完有疑问再问。”
邹玉城点头,只听明诚说:“现在是凌晨四点零五分,再过几个小时,八点钟的时候军统毒蝎会在香港银行取一份密码本,但他会被76号的围捕。”
邹玉城微微颔首,示意明诚继续往下说,“之前我们已经做了准备功课,留下了蛛丝马迹让汪曼春相信,那密码本就是送往第三战区的,但毒蝎不会死,”明诚顿了顿,“眼镜蛇会出面解救毒蝎,自爆身份!”
邹玉城本来坐在明诚旁边,听到这话猛地站起来,颤抖着说:“眼镜蛇是我们打进日伪政府的一颗钢钉,就这么暴露?”明诚拉着她的手,“你听我说完,这是第一套方案,但现在我们和军统合作,军统还有第二套方案。具体如何执行,视情况而定。”
“那我的工作?”
“你要以公司事务为由,把大姐约出来,带到苏太太的诊所,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叮嘱她不能意气用事,必要的时候要演一出戏给日本人看。千万注意...”
“提防孤狼!”邹玉城截住明诚的话头,握住他的双手。
“除了提防她,适合的机会要解决她。”明诚说,“就这一天,我们最艰难的一天要开始了。”
明诚又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我还有十分钟。”
邹玉城笑了,明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薄薄的东西,放到邹玉城的手上,“这是什么?”
屋子里没有开灯,明诚打亮打火机,邹玉城借着火光,看到书里是一枚书签。
书签是一枚干花,红色的花瓣已经褪色,暗暗地透出经脉。
“1935年我在莫斯科上学,有一次去西伯利亚集训,零下三十度的大森林里,风呼啦啦撞着我的脸,耳朵都听不到队友说话,但就在冰冻的小溪边,你猜我看到什么。”
“什么?”
“看到这个”明诚指了指书签,“一朵小红花,从雪地里探出头来看着我,我就想起你了。”
邹玉城的热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明诚低头吻了一下她的手,“我就想起你在巴黎带的小红帽和你的笑容,浑身就有劲儿了。”
邹玉城拿住明诚的手放在她的脸上,“我装的你也爱。”
“爱啊,”明诚说,“你就是你,哪怕你现在穿着破棉裙,待着黑框眼镜,梳着紧邦邦的头发,守旧又呆板,但你还是可爱的。”明诚指了指邹玉城的心,“因为这里是可爱的。”
“当时我就想把它送给你,多浪漫啊。可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所以就做成了书签,多少年过去了,现在终于物归原主了。”
邹玉城伸手抹去眼泪,笑着说,“还有多少事你没跟我说的?”
“还有好多,在巴黎的,在哈尔滨的,在莫斯科的,在上海的,还有我小时候的”明诚说,“我都想告诉你,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他站起身打开门,临走时转身对邹玉城温柔地说,“别哭了,改天给你说一个好玩的故事。”
8点10分,明诚走进明楼的办公室,“大哥,明台被捕了。”
他赢了。明楼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恶心,是他亲手将线索透露给孤狼和汪曼春,是他亲手将明台推进火坑的。
电话叮铃铃地响起,明楼接过来,只听里面是王天风的声音。
“你本事通天啊!”明楼说,“新政府专线你都能打得进来。”
“还行”王天风慵懒地说,“你赢了”
“指挥权归我了”
“抱歉,我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停不下来了。”
明楼一愣,办公桌上的杯子被他扫在地上,“你个疯子!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计划已经开始了,就不可能结束”说完王天风就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忙音化成不安、恐惧、未知多种情绪包围着明楼,他绝望地转头望向窗外的上海,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9点30分,面粉厂里,于曼丽没有按计划等到明台,她飞快地跑进办公室,对郭骑云喊道:“骑云,明台还没回来。”
“他出事了。按计划他应该在五分钟前就带着密码本回来了。”
“那我们?”于曼丽有一点慌乱。
郭骑云很镇定,从办公室的暗格里搬出电台,“帮我接线,我发报给毒蜂:毒蝎任务失败。”
于曼丽点头,忍住不要去想明台可能会出什么事,她颤抖着帮郭骑云把电台装好,线连接好,可郭骑云还没来得及发报。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子弹直接打在郭骑云的胸口。
郭骑云伤口将于曼丽护在身后,“撤退!撤退!”
于曼丽从二楼窗台跳下,听到身后乒乒乓乓一阵枪响,她回头看了一眼,郭骑云堵在窗台边,眼睛已经发直,嘴里都是鲜血,但他仍在跟于曼丽喊话。
于曼丽已经听不到郭骑云的声音了,但能看出他的嘴型,两个字:“撤退!”
于曼丽迅速冲出面粉厂,刚跑到门口被迎面驶来的一辆车撞个正着,她倒在地上拔出枪朝来人的扫射,76号七八个壮汉穿着黑色中山装齐齐冲过来,按住了于曼丽。
此时有人高喊:“抓活的!”
于曼丽想咬下自己的舌头,嘴巴却被一个男人捏住,一个耳光甩过来,打得于曼丽的头嗡嗡直响,满口血腥。
“想死?没这么容易!赶紧的,向汪处长报告,活捉了一个女特工。”
11点,于曼丽被带到76号的牢房,汪曼春一身军装,粉面红唇,意气风发,拿着一根鞭子反复摆弄。
一个手下过去报告,“女特工抓来了。”汪曼春这才抬起眼皮,狞笑一声,“哟!苦命鸳鸯终于见面了。”她抓住于曼丽的头发将她推到在地上。
于曼丽被车撞伤,来时路上想要自杀,又被76号的特务打了一顿,现在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的,根本抬不起头来。只听到头上一个细细声音,似有似无,“曼丽...”
于曼丽瞬间好像有了力气,她抬起头看到明台被绑在一个十字木桩上,四肢都被铁链锁着。他们早上还见过,那时明台还是好好的,可现在他身上连块好肉都没有。
“明台...”于曼丽哭着叫喊着,汪曼春蹲下来往后拉扯于曼丽的头发,在她耳边,说:“你看看,你的爱人,多英俊倜傥的公子啊,现在像条狗一样。”
于曼丽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说话,汪曼春松开她的头发,于曼丽大哭着抱住明台的腿,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
汪曼春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于曼丽又被拉开,汪曼春转身就给明台一鞭子,皮肉绽开的声音和明台咬唇不叫的闷响,对比鲜明。
于曼丽失控地大叫不要,不要打他。
汪曼春将鞭子交给旁边的人,继续鞭打,她蹬着锃亮的军靴踱到于曼丽面前,“小姑娘,想不想救你的郎君?”
明台在后面大喊,“曼丽别听她的!别听她的!”明台喊得越大声,鞭子抽的越紧。
汪曼春嘴角含笑看着于曼丽,“妹妹,再抽下去,他不死也残。我就问你想不想救她,你点头我就喊停。”
明台的声音越来越小,于曼丽嘴唇咬出了血,汪曼春的脸笑的畸形,她犹豫地点了点头。
汪曼春手一抬,鞭子停了下来,明台还有点意识,“曼丽,不要听她的...”
“我问你,你们和毒蜂什么时候接头?”
于曼丽看着明台,已经昏死过去,她没有回答汪曼春的话,只说:“我要明台活”
“你配合我,他就能活。”
“你放他下来。”
汪曼春微微颔首,几个人把明台四肢的铁链去掉,又搬来一张椅子,改用绳子将明台绑在椅子上。
“行了吧”汪曼春说。
“下午两点,”于曼丽轻声说,“下午两点,毒蜂在吴淞口码头等着,由我将密码本给他,由他送到第三战区。”
汪曼春心中狂喜,轻轻拍拍于曼丽的脸,“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我给你打扮一下,化化妆,待会带你去见毒蜂。”
吴淞口码头。
王天风一身船工打扮,天上已经有细雨飘下来,他坐在一箱货物上,2点一艘船将驶离港口,按计划他会混入这艘船前往第三战区。
他悄悄看了一眼手表,13点55分,还有5分钟,于曼丽应该在路上了。
他点了一根烟,猛吸几口,环顾四周时突然看到人群后面,于曼丽幽灵一般地站在角落,跟他使眼色。
王天风多了个心眼,将枪放进口袋里,将烟扔在地上踩灭,向于曼丽走过去。
于曼丽走得很快,王天风紧随其后,“你的脸怎么回事?”
“来的时候遇到关卡,日本宪兵乱打人,我受到牵连。”
王天风冷声道:“怎么教你!出这种差错!”
于曼丽没有再搭话,她加快了脚步七拐八拐将王天风引到一个集货箱后面,几个特务扑上来当场卸下了王天风的□□。
“婊/子!你反水!”王天风大喊,“我他妈之前就不该救你!就该让你死在青楼里!”
汪曼春走出来,“你们死人啊,捂住他的嘴!”
于曼丽躲在人群后面,看着王天风被76号的人拖走,她浑身发抖,面如死灰。
港口,货船鸣笛,汪曼春推了于曼丽一把,“行了!密码本我们也复制了,现在该由你将原件送到第三战区了。”
“不是毒蜂送的,他们会起疑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你要保证这份密码本能顺利启用,我们复制了才有效啊,不然”汪曼春伸手捏住于曼丽的下巴,“不然,我们拿着密码本有什么意思?闹这一出有什么意思?明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于曼丽仍旧紧咬着下唇,被两个76号的人推着上了货船。汪曼春对那两个特务吩咐:跟着于曼丽到第三战区,确保密码本交接之后,偷偷杀了于曼丽,手脚要干净,不要让人起疑。
于曼丽登上巨大的货船,回头望了一眼上海。
此时风雨大作,整个上海沉在水雾中,她的头发和衣裳瞬间湿透了,她眼前浮现出那天在明公馆,大家一起为明镜过生日的场景,不过几天之前的事情,旦夕惊/变,当初说好的铁三角,而今郭骑云已经死了。
王天风骂她婊/子无所谓,别人说她叛徒也无所谓,她的重生是明台给的,她不想让明台死,于曼丽掉下最后一滴泪,转身踏上死亡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