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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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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不止这样。

戏班还没再开戏,唐杰就发了帖子,说要娶梁小月。

唐杰是有正妻的,要是梁小月嫁给唐杰,只能是姨太太。

这也正常,这年头,戏子要嫁得富贵,只能当姨太太,当妾。

杜大小姐也收到了请柬。

按理说,如果是娶姨太太,大可不必这么锣鼓喧响,大张旗鼓让人知道,只捡一辆小车,把人往府里一带就是了,多的就请朋友吃顿饭。

这样看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更主要的是,现在说要结婚,是笑话么?日本人前几天刚把租界外的地方占了,你现在来结婚,这是怎么个意思呢。

杜如梦手里的请柬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沉吟半响,抬头问端叔:“请了多少个人呢?”

端叔招来送请柬的人问,那人弯着腰笑得谄媚:“不多。是小太太说要特地请苏老板去的,既然苏老板去,也不能落下大小姐。”

杜如梦睨她一眼,哂笑:“是么?这是梁老板的意思还是唐经理的意思?”

虽然那人说的是小太太,也就是梁小月的意思,可大小姐是半信半疑。她是知道梁小月和苏州是有意思在的,可现在既然要结婚了,梁小月也不一定会请她。首先是旧情人结婚尴尬又伤心,其次便是苏州和她在一块,这不是要表明从此和苏州没关系就是故意要糟蹋苏州那颗心。

“我收下了。你回去告诉梁老板和唐经理,我们会去的。”反正时间还早,暂时不跟苏州说,就看看唐杰和梁小月在搞什么鬼。

打发了人走,大小姐便问:“我姐姐呢?”

“一直在书房。”端叔指着楼上。

“我爸还没回来?”大小姐打开请柬看,烫金的大字在阳光下快亮瞎她的眼睛了。

“老爷和那些人正在接洽,听说是要做什么大的事,脱不开身回不来。”

切,等她和苏州在一块了,这算什么?到时候就用金子打的请柬,在她面前炫耀个什么!

又想到苏州是不好对付的,不禁长叹一口气,合上请柬,人也蔫蔫的,有气无力。她的钱扔进黄浦江都能听到声响,她的心思花费在苏州身上连声都听不见!

大小姐心眼不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琢磨着能不能在梁小月结婚时捞点好处,总不能让苏州惦记着有妇之夫吧。

苏州学习还是挺认真的,也很刻苦。杜如梦出门的时候苏州是什么姿势,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姿势,坐得端端正正,认认真真。

和梁小月那个女人完全不一样嘛!

梁小月的艳戏可以挺有名的,她虽然没看见,可是这名声可是传到她耳朵里了。

想到这个,杜如梦就烦。苏州虽然是小生,难保也有些淫词艳曲是要唱的,在台上调戏别人,大小姐要是看到,肯定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弄死这对奸、妇、淫、妇。

苏州抬头看到的就是杜如梦狰狞的脸,整张漂亮的脸都扭曲了。她忍不住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她说:“大小姐这是要咬谁呢!”

大小姐脸色一变,板着脸道:“咬你!外边大学生们在喊着要去抗日,我一出去差点被人潮淹没。”

“大小姐这是想和大学生一起抗日?”苏州合上笔,把玩着手里的钢笔问。

我吃饱了撑着才这么不爱惜小命。大小姐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是这么说,“我堂堂杜家大小姐,抗日是不行的。打打杀杀不适合我。咱爸刚让人给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士们送物资呢。我想着我是不能出力,那我出钱好了。”

对,大小姐一直是有钱任性。苏州赞同地点头:“也好。”其实她也不希望杜大小姐去外边,危险,万一有个好歹,她多少也会伤心的。

大小姐说:“看样子是不能开戏了,没几个月是不成的。”

这年头讨生活的不容易,乱世啊。

说是几个月,但是这形势也说不好,万一上海要是打个持久战,三年五载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所以苏州没有搭话。

大小姐走到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翻了两页,“不唱戏也好,我养着你就是。”

大小姐一直不希望苏州唱戏,这是一直的事。她现在是半个杜家人,理应和别的戏子是不一样的。其实就算苏州不是杜家干女儿,在大小姐眼里,她和其他的戏子也不一样。无关身份地位,只是自己心里不同罢了。

苏州才不和大小姐争执这个,实在是没意思。她说:“这几日你还要出去吗?外边危险。你要是还出去的话,一定要早点回来。”

杜如梦埋头看书,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苏州是在关心她,她挑眉看向苏州,呵呵笑道:“那我不出去了,你可放心?”

苏州似乎受不了她这么直直地看着,便别过脸避开她的目光,说:“又不是囚禁你,你要出去就去,与我何干?”

听见大小姐的笑声响起,她的脸微微红泛了起来。

大小姐合上书,姿态婀娜地走过来,她忙站起来,有些不安。

她借口要去倒茶,转身要走,大小姐步伐更快,拦住她。她走快了一步,撞进大小姐怀里。

大小姐嗤笑道:“可算学会了怎么投怀送抱了。”

苏州脸色一红,见大小姐逼近一步,她不得不往后退,可退了两步就退到了书案,椅子在她慌乱推动下倒了,她的腰被迫靠在书案上。

大小姐恶意满满地笑着,双手把苏州腰肢围住,撑在案上,嘿嘿笑道:“姐姐这么怕我吗?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坏人。”

被逼得无路可退,眼前又是大小姐逼近,那鲜红的唇瓣直凑近她仿佛一个滚烫的吻就要落在她的唇上,她缓缓往后倒,也多亏学戏时候下腰的功夫是要练习的,她那些年吃的苦头在这时候暂时救了她,她不知多感激。

可到底身后就是一米多高的书案,躲不了几时,她的背触碰到书案,整个人上半身倒在书案上,而杜如梦撑在她两侧,步步紧逼,还带着可恶的笑,显得戏谑轻浮。

“好本事。这下腰的功夫真叫我……开眼界了。”大小姐故意捉弄她似的,在她别过脸时,唇瓣停在苏州白皙小巧的耳垂上,仅仅只有一分之隔,就可以碰到已经红得发烫的耳垂。轻声耳语,湿热的气息拂在苏州的脸上、耳边,那张白嫩可以看见细小绒毛的脸红得真叫人担心会不会渗出血来。

苏州咬着唇,眼里水光潋滟。

大小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无声地在说:“姐姐,你真漂亮。”

这不是第一次这么夸苏州了,苏州也不是第一次被夸漂亮,可是现在她却听得有点眩晕,气都不敢喘,也不敢吸气,就怕吸进大小姐吞吐的气息,就怕闻见大小姐身上带着蛊惑意味的香水味。

大小姐却轻轻地嗅着苏州身上的香味,被苏州羞红滚烫的脸晕染地脸上也红起来。她想亲下去,又怕唐突了佳人。

她的光洁额头抵着苏州的额头,看着苏州缓缓闭上眼睛,嘴角不由温柔地勾起微笑。

她一个大家闺秀,初恋还没献出去的女孩子,虽然天天耍流氓,但是那也只是耍流氓啊,骨子里还是纯情的。而现在,她不只是想耍流氓……情到浓时,随之而生。

杜如梦一手箍着苏州苗条的腰肢,手搭在苏州旗袍缝下露出来修长白皙的腿,缓缓往上摩挲着,如获珍宝,爱不释手。

她也闭上眼睛,准备落下吻来。

“嘟嘟嘟。”外面的敲门声,很响,打破了一室暧昧。

苏州忙推开杜如梦,站起身来,低着头,把散落耳畔的青丝勾到耳后,尴尬地红着脸整理自己的衣服褶皱。

杜如梦也面色尴尬地退了一步,看见倒着无人问津的椅子,忙扶起来,然后飞速地望了一眼苏州,转身去开门。

“大小姐,苏小姐,吃饭了。”佣人好奇地看着大小姐红红的脸,奇怪暗忖,是不是天气太热了,大小姐没事吧?可别热病了!

杜如梦站在门口应了一声,苏州已经到她身后。

大小姐没有看苏州,说:“吃饭了。走吧。”

挺刺激的。大小姐的心砰砰砰地跳,很紧张,又很兴奋。

嗯,有种偷情的感觉,大小姐舔了舔唇瓣。

没能继续下去,大小姐其实挺遗憾的,不过见到苏州开始躲着她之后,她就顾不上后悔了。苏州躲她干嘛!她这还犯罪未遂呢!

不过在大小姐还没怎么想好要怎么哄回苏州时,一件让杜家上上下下忙碌的事发生了。

杜三爷受伤了!

三更半夜,苏州正在睡觉,就听见外边吵吵嚷嚷,婆子佣人们的交谈声叽叽喳喳,怪烦人的。又一阵阵敲着隔壁的声响,她觉得不对劲,便起身换衣服准备去看看。

不一会儿,苏州听见隔壁门开了,大小姐心情人不好,沉声问话:“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林嫂的声音接着响起:“老爷回来了……受了枪伤……彭医生正取子弹呢!”

苏州打开门,走出去刚好看到大小姐蹙眉的样子。

大小姐说:“端叔呢?”她也看见苏州了,便拨开人群,要下楼,路过苏州身边时,也不停下,就说,“你回去休息,不用担心,我去看看。”

苏州没有答应,跟着下楼:“我得叫你爸一声爸,怎么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大小姐没吭声,算是答应。下了楼,看见端叔在大厅站着,大小姐劈头盖脸就问:“等会儿再告诉我怎么回事消息封锁了吗?”

端叔一脑袋的汗,郑重地点头。

“医院那边都打点了?人手安排多一点,那些叔叔伯伯全不能知道,守着的要是新的就换掉。还有大使馆那边也不能透露……”大小姐揉揉眉心,跟着走出大门。

司机说:“……这事三爷已经吩咐过了。三爷伤不是很重,就胳膊上中了一枪,彭医生这会儿应该取了子弹。”

大小姐听说杜先生伤不重,眉头却未松开。

“是谁做的?”大小姐拉着苏州坐到后座,林嫂赶上来拿了两件风衣外套,大小姐拿了一件往苏州身上套,“跟在我爸的是哪几个?怎么没保护好我爸?”

端叔坐在驾驶位置上,没有回头,把车门关了,回话:“三爷是给下边的人送物资,被一群从半道上冲出来的日本人打伤的。看样子是谁泄露了三爷的行程。这事也不好说是不是上边做的。”

下边,指的是地下组织,上边,指的是国民党。

到医院里,杜先生的病房门口站着两个人,带着枪,其中一个还凶神恶煞的,额角一个青色胎记,见到大小姐过来,便道:“大小姐。”

大小姐点点头,和苏州要进去。

胎记男拦住了苏州:“苏小姐请留步。”

刚踏进门口的大小姐皱眉回头:“做什么?”

胎记男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冷冷地像例行公事:“苏小姐不能进去。”也不管大小姐脸色有多难看,寸步不离。

苏州摆摆手:“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大小姐无法,只得道:“你在休息区等我,我过会和你一起回去。”得到苏州的肯定,她才依依不舍地进了病房。

进门就看见杜先生胳膊缠着绷带,绷带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红色的血迹。病房里只有杜先生一个人,彭医生不在。

杜先生靠在病床上,见大小姐进来,也不见露出高兴的神色,听到大小姐喊了一声爸,青白的脸色才好了不少,嗯了一声,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大小姐心疼地看着杜先生难看的脸色,一直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怎么被人伤了?谁伤的!我去给爸报仇。”大小姐故作愤恨,孩子气地鼓着腮帮子。

杜先生哼了一声:“就你?你给我安安分分呆在家里就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给你的那几个人都安排去保护苏州了。”

大小姐讪讪道:“那不是因为苏州是我姐姐嘛。万一苏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传出去给我们杜家抹黑,你想,杜家连个干女儿都保护不了,多窝囊!”

杜先生拢紧了眉,沉声道:“说到底,苏州不过是个戏子。虽然你姆妈是喜欢她,但她一个戏子就算高攀了我们杜家的门,也照样是下贱的。你堂堂杜家大小姐,要知道和她的身份是云泥之别,懂些尊卑,才不至于叫人笑话!”

“爸!”大小姐有些生气,但见到杜先生绑着绷带的手,又不禁消了气,耐着性子说,“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苏州就算个戏子,她也干干净净的,人家是命苦才去唱戏,女儿要不是命好生在杜家,还指不定过成什么样呢。”

“她要不是干干净净的,我能让她进杜家的门?”杜先生沉了脸,不悦道,“你都多大了,还天天这么天真。”

“好好好,我不和你吵,我不和你吵,行了吧?”大小姐投降,拉着被子给杜先生盖上,板着脸,“受伤了还这么有生气。”

“你要是能让我省点心,我也不至于说你。”杜先生顺从地躺下,缓和了语气,“你姆妈吓坏了吧?这半夜三更的……”

翻了个白眼,大小姐假惺惺地说:“你这才想起姆妈来,她搁家里不知多担心。”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都已经三点半了,叹了口气,“爸,太危险了,你有事叫端叔他们去办好了,自己去不说目标大,还危险。”

大小姐有这份心,杜先生很满意,但是嘴上还是摆摆手:“小孩子懂什么……这几天我就住这,比较安全,家里你看着办,不要让你姆妈操心。回吧。”

“诶。”大小姐应得干脆,揉了揉眉心,“下回我睡着了不要随便叫醒我,三更半夜的……”

杜先生瞥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白眼狼,太亏了。

大小姐出门了,却心事重重。

杜先生是家大业大的,越是这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越注重门户等级。苏州是戏子的身份让杜先生很不满意,甚至是嫌弃,所以杜先生并不看重苏州。

更糟糕的是不止杜先生有这样的看法,在这个时代,门户之见比什么都重要,要是不对等,交往了会被耻笑,要是一个农民也就罢了,苏州偏僻是戏子。唱戏的都算是下九流的,京剧在这个年头还算好,可苏州是越剧的,越剧多是女子唱的,本来戏子就低贱了,女戏子更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简直是低贱到不能再低贱了。

名角也不过如此,当面人家捧你是角,喜笑颜开地喊你一声老板,背后人家指不定吐口唾沫不屑地啐声戏子!

大小姐很心疼苏州,她希望苏州能够摆脱戏子的身份,再不济从今往后不唱了,她养着苏州也不打紧,总比在戏班中任人欺负好多了。倘若是换了别人,巴不得脱离戏子的身份,从今往后傍着大小姐吃喝不尽,包养着,哪怕大小姐是个女人,就当个女人的情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但这是苏老板,苏州是个倔的,若真要是跟苏州这般提,苏州还不得离得大小姐十万八千里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大小姐心里苦闷,没地方说,她怎么就摊上了一个这么硬骨头傲气凛然的姑娘哟!就不能学学人家梁小月,得了杆子往上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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