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尾声（1 / 1）

次年春天，成都的天气很早便转暖了，三月初，桃花、杜鹃已经开遍了浣花溪。这么一个赏花的大好时节，怎能负了这番光景。

一日艳阳高照，薛涛带了三两个侍女，带着食盒到山中春游，当然，笔墨纸砚也少不了得带，但……薛涛还随身带着的另外一物就有些古怪了——

山间溪流边上，薛涛把刚刚即兴写好的诗稿晾在大石头上，看着一旁的乌金长剑自言自语到：“城武，这诗流传出去，你说他们会不会又七嘴八舌议论我对元稹念念不忘呢？”

由于林中不便书写，宣纸上的字失了薛涛平日的水准，但这诗，却绝对当得千古名句了——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薛涛念了一遍这诗，叹了口气道：“不过随便他们说罢，反正我也没真忘了元稹这厮。”

过了一会，薛涛抚着剑身轻声说到：“城武，我被人抛弃了，你知道吗？你不是对人说我是你妹妹吗，难道你就忍心不为我做主？”

薛涛这么说，语气却是没有一点悲戚，元稹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从与元稹相识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为她停留。

对他动心，只是一个意外。但是时至今日，薛涛并不后悔与元稹相恋的那三个月。如果不是元稹，她走不出失去韦皋的伤痛，与韦皋的那段感情，她永远走不出来、也不想走出来，但却不能抱着伤痛度过余生，是元稹复又让她看到了生活的精彩之处。

离开成都的时候，韦皋说自己是他的妹妹，大抵也是出于希望她能好好活着的想法吧。经历了与元稹的感情，薛涛终于知道自己的余生该如何走下去了。

薛涛静静看了宝剑片刻，有些赌气地说到：“不过我爱上了谁抑或不爱谁，你大抵也不会在乎了吧？”

“武元衡近来频繁约我过府呢，你知道了会生气么？”想到当年韦皋因为武元衡与自己诗文暧昧而怒发冲冠，薛涛忍不住莞尔一笑，眼中带上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一丝调皮。

“知道我为什么又把你送我的剑拿出来了吗？”薛涛说着，拔出剑鞘，露出一截森森铁器，在阳光下耀眼无比，“无论我把它放在哪，它都在我心里，自欺欺人，又有何意义？”

宝剑自然无法回答薛涛的问题，薛涛又看了它一会，似是发现与一死物对话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自嘲地笑了笑，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是爱过别人，所以……我们扯平了。”

在她之前，韦皋爱过玉箫等人；在他之后，薛涛也对元稹动过心。

这世上，最可悲之事，不是不能白头到老，而是纵然心中想要与那人暮暮朝朝、相携一生，却是不能够。

生命太长，长到他们不能许彼此一生。

“韦皋，我准备出家，从此一袭道袍了余生，你觉得如何？”

薛涛决定褪下她最爱的红裙，不是放弃了生活，只是……她知道，从此之后，她将不再需要轰轰烈烈的爱情。有些东西，一次足以刻骨铭心。

“万里桥边女校书，

枇杷花下闭门居。

扫眉才子知多少，

管领春风总不如。”

大和六年夏，薛涛安然辞世，她的陪葬物品之中，有一柄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乌金长剑。而多年之前，韦皋下葬之时，是否随身带着一个不起眼装着一缕发丝的香包，我们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