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番外 红线（下）（1 / 1）
韩烁翩翩然走进宫里时，还带着外面来的寒气。李伽伊早就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旁边是她一向爱喝的金银线茶，坐得端正好似等着韩烁出现。
“皇贵妃娘娘竟是比我还忙的，难得见到人脸。”
调笑的语气，让这位年轻的帝王更加平和了。李伽伊看着这位年少时的恋人，突然就不想去计较那么多了。梵帝上位六年，手段强硬也不失柔情，对敌南征北战中原却一片安详喜乐，当年的韩仲果然是个有眼光的，韩烁上任后，大宁整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帝王还没过世，民间却已经有了他的塑像时时受人祭拜，韩烁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跟身边人说起时更多的是无奈的笑笑。李伽伊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也见不到他人，待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隐隐觉得有人躺在身旁，他多爱叫自己心肝儿而不是爱妃，对自己也不用“朕”这个君王荣誉的称号。
不用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浑身紧绷的细胞也都松弛下来，笑容已经发自内心甜美照人，“皇上不也时常深更半夜才来翠霞宫打扰人家好梦么。”
帝王笑起来更显得豪迈，“可有空跟我出去走走？”
李伽伊岂会拒绝，“自然。”
两人绕过小花园之时，李伽伊说这花园一直没有名字怪尴尬的，一直大家小花园叫惯了也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这位大家闺秀出身的娘娘终于开始张扬起了本来不多的书卷气，认真开始想起名字来。
韩烁此行根本没想过小花园一点事儿，只能拉起李伽伊的手，放柔语气道，“先带你看个东西，回来再取名可好？”
性质刚起的皇贵妃娘娘就被性质更好也更急切的帝王拉走了，也没有人敢来打扰这两位天天黏在一起感情极好的帝妃二人。
二人随意闲散走着，往前是一条青花碎石铺成的小道，路旁翠草新生、细花轻绽，四周静谧的只闻草间小虫低鸣。一路上花草树枝修剪的很是随意，不似皇宫内那般整整齐齐。沿路有不少用竹枝搭架的圆拱花篱，左右交错罩于道路上头，其上枝蔓纠缠、互相牵连，形成一道错落有致的绿荫小路。
韩烁仰着下巴眺望对面道：“到了，就是这儿。”
二人站在小溪流岸边，对岸是一方五十步开外的素净空坪，周围长着郁郁葱葱的古木，落下一大片幽凉的暗色树荫。每株均有环抱粗细，往上高达数丈，因为树冠枝干纵横、树叶繁茂，几乎将湛蓝的天空挡去大半。阳光透过缝隙落下，形成一道一道白雾般的细长光带，朦胧而又飘浮，给周遭景色凭添一分诗情画意。
“这儿？”慕李伽伊满眸疑惑看过去，除了古树参天、藤荫匝地，实在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回头问道：“是什么？我真的看不出来。”
“你再仔细看看。”
仍是摇头，“真不知道，皇上还是说了罢。”
“你看。”韩烁抬手指着对面中央，“不是后面的那些古树，是前面的那两棵，早几天时，才刚从北面灵山运过来的。”
“看到了。”慕李伽伊细细看了看，还是不明白，“我不大认得，仿佛瞧着像是两棵松柏？只是不似宫里种的那些，树叶不大相像。”
“不是松柏，是紫杉。”
“紫杉？”
皇帝有些得意的笑，想来李伽伊无论如何也猜不到——那费尽千人千力，自北面千里迢迢运来的稀罕宝贝，竟然是两棵长了数十年的紫杉。此次按照皇帝吩咐，不光要一雄一雌两棵杉树，而且对树龄也有特别要求，一星半点儿也错不得。
“嗯。”韩烁点了点头，拉着李伽伊从小桥上穿行过去，站在两棵紫杉树下，抬头仰望道：“现在还不是季节，等到入秋时咱们再过来，到时树上都结了果子，就像挂了满树的珊瑚豆一样。”
“好。”她静静凝望，似乎正在想像着秋天之景。
韩烁含笑看了看她，又道：“紫杉在民间有‘神树’之称，能够活到上千年，因为果子浑圆如珠、艳红胜血，像极了那一粒粒生发南国的相思豆，所以还有个俗名，叫做红豆杉。”
“红豆杉？”
“红豆杉都是雌雄异株，这两棵一雄一雌。”韩烁揽住李伽伊的肩头，低头贴近她的侧脸，指着左边的杉树，“这棵是雄树，已经长了三十六年。”又转指向右边，“这棵是雌树，已经……”
“……长了三十三年。”李伽伊拦着他的话头，轻声接道。
“呵，正是。”韩烁笑着松开了她，走到雄杉面前，虽说将近四十年的树龄，也不过海碗粗细，满树绿叶均呈片片羽翅状排列，浓得翠□□滴。他转回身看着慕毓芫，声音似流水淌过，“人生不过百年，还有生、老、病、死掺杂其中，即便是天子之尊，也不可能真的万岁长生。所以，我让人寻来这两棵红豆杉，倘使将来生离死别，就让这两棵杉树替我们相守千年。”
“相守千年？”李伽伊仿佛是在问皇帝，又像是在自问，原本温柔似水的明眸，也泛起了一层稀薄盈动的雾光。
韩烁听见不远处的脚步声，侧首道：“呈上来罢。”
吉祥领着人穿过月子门，让身后两个小太监止步，自己捧了朱漆盘子跑过来，垂首递到皇帝面前，“皇上，红绸丝带已经备好了。”
韩烁拈起殷红绸带的一头，轻轻放在李伽伊的手里，“伽伊，你先拿着。”自己捏住绸带的另一头，然后一步一步往侧旁让开，细长的红绸带徐徐展开，竟然足足有三、四丈长。挥手让多禄退下，朝着对面笑道：“我们各自系好一棵树。”
李伽伊看着手中柔滑的绸带，凝望了皇帝片刻，像是渐渐明白其中的用意，轻轻点了点头。她缓步走到雌衫面前，拦腰绕了一圈，手法温柔的打了一个结，轻轻整理尾带使其垂下。
韩烁那边也已系上，笑道：“好了。”
两棵杉树相距一定距离，是为以后生长预留的空地，此时被细长红绸相连，透着某中特别的融融甜喜之意。韩烁走近李伽伊身旁，执了她的手，感受着她身上独有的纤馨气息，静静的道：“每年春暖花开，都要记得来系上一根红绸，一年一年，一直要收集到最后……”
“好……”李伽伊静静的答，像是恍恍惚惚有些痴了。
回翠霞宫的时候，两个人仿佛各自有心事，也没有说话，只是那长情园的牌子，第二天却是让皇贵妃叫人给挂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