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暗涌（1 / 1）

在后几日的早朝上，向来平静的朝堂因为李侯的一张奏折而争执不休。南王韩烁，一向是很多大臣心目中最佳的帝王人选，但这不是他们所在意的地方——他们在意的，是德宣帝韩祁的看法：现在的皇帝，希望南王继续回来，为国效力，那自然极好；现在的皇帝，若是终于下定决心要除去这个过分优秀的兄弟，也是情理之中。大臣们大多数只关心自己能否在朝堂上站得住脚，至于皇帝的能力，首先不敢妄言，其次，要是非得多说点什么，那只能是遇上一个好皇帝，自己能扬名立世；而一个平庸一些的皇帝嘛，安安生生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所谓中庸之道，大抵如此。

反观德宣帝韩祁，在看到奏折时的表情大臣们猜不到，但在朝堂上的表情，也实在平淡了些。本以为皇帝会很喜悦或者很愤怒，但实在没有想到德宣帝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愣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在朝堂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员，那种表情，也确实很冷场。但有些大臣太过沉浸于这难得的热闹之景，所以这论战好生进行居然花了四五天。

李伽伊一开始还听得兴致勃勃，倒后面来也还是多少看出点名堂：朝堂上支持和欣赏韩烁的大臣王侯依然不少，尤其是不少军侯，本不善言辞，偏偏站得笔挺，脸憋得通红，一把年纪了也非要出面为韩烁说句话。李伽伊想到不过四十年前刚刚建国之时，她的爷爷李铮不过是异姓军侯中军功较为突出的众多将才之一，在建国后戎马一生，才为李家挣来这一个李侯的位子。韩烁出生皇家，自幼与李家交好，一身马上功夫还传于李铮，年纪轻轻，在德宁帝执着于版图扩张之际成为当时和上任李侯李诲煜不相上下的带兵天才，在现在这些军侯的眼里，怕是永远也不能忘怀当时的南王殿下，率领军队，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胜利的奇迹，而现在的南王殿下，依然是他们心中的战神。

李伽伊有些心酸。李家，因为皇室韩家的打压，已经被太多人忘记了：忘记了她的父亲李诲煜也是一个带兵天才，忘记了他的爷爷李铮甚至手把手教过先帝的骑射，忘记了曾经的李家，风里来雨里去，只为保家卫国，只为太平江山。她开始觉得听不见大臣和王侯在论战些什么，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父亲骑着马，后面的皇家军偏偏穷追不舍，她晃眼又看到了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德宣帝，明明一个平庸之极的人，凭什么占着那至高之位！

德宣帝觉得自己恍恍惚惚听了好久的说书，直到回到驯兽园，才觉得无趣的一天又结束了。他没有扩张的野心，也没有多少治国的大论，现在的国家，底子在前两任帝王的打拼下偏偏如此深厚，遮掩一个帝王安坐龙椅七年，竟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他不耽女色，不爱玩乐，唯一喜欢的，就是逗鸟而已。但因为这个逗鸟，也实在是有件值得一提的事。

德宣帝小时候并不风流，奈何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荣登大宝，所以一直认真的学着去做一个风流王爷，香艳往事数不出来，但红颜知己还是有不少的，其中，最排的上号的一位，就是驯兽园的前任训鸟女，为什么是前任呢，因为后来韩烁避世之后，当时的德宁帝觉得，五皇子大金王，和六皇子回鹘王，治国极好，但难当大任，韩烁一心避世，思来想去，最好的人选居然是自己。而当时的自己本过着潇洒的王爷生活，突然被打断了一切思路，言谈正酣之际，美貌的训鸟女被总管太监带走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当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选为替代韩烁的储君人选，气冲冲的跑去跟自己的母妃讨价还价，反而被骂了一顿，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居然就这样走了狗屎运。但他也知道，德宁帝一直看不上自己，韩烁珠玉在前，自己本也无治国之大能，所以继承皇位之后，基本都把政事交给手下的官员去干，自己验收即可。他知道现在朝廷风气不正，很多人偷工减料，也有很多人不满意自己这个皇帝，两个封王的皇子更是蠢蠢欲动，水面上平静的朝堂，水面下实则早就暗流汹涌。

驯兽园，德宣帝每天都会去坐一会儿，有不少想要谋求地位的宫妃也会在那里一直等着帝王来，虽然她们的帝王似乎对于好多事情都兴致缺缺的样子，但她们相信，是因为自己不够美貌，或是因为自己不够有手段能够吸引帝王的注意力。昨天弹琴，今天跳舞，明天还能唱歌，甚至有宫妃为了皇帝专门去学习了训鸟，但皇帝似乎也没有多看一眼。她们不知道的是，在这宫中，德宣帝，在这些搔首弄姿的人面前，早就不肯多看一眼多想一分了。

韩烁哥哥，终究是要回来的。年轻的帝王就这么想着，他应该已经收到自己的旨意了，早在李侯说出这番建议的时候，皇帝早就告诉了南王，因为避世，被略去封地的云南王，他的韩烁哥哥，曾经如此亮眼的少年，该回到属于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