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冬日里的寂寥暖晖(1 / 1)
“呼呼——呼——”
好累,也好晕。
被青年拉扯着的少年马奇喘息声越来越粗,心脏也越跳越快。
此时的他,太阳穴突突的跳,眼前发黑,眼神完全没了焦距,还在移动只是因为被前方的人拉扯着的关系。
到底还要走多久呢?脑中无意识的想着这个问题,这样头脑发黑的情境让少年隐约想起作为马奇时幼年时的记忆来。
那年他10岁多一点,刚到爷爷家不过一个多月。在家中休整的差不多的时候,爷爷告诉他,已经为他联络了一所小学,只是那所学校离家有点远,所以爷爷特地为他买了一辆较平常的那种大型的要小上一号的自行车。
那时候的他,得知要去上学是很开心的,加上为了不想辜负爷爷的好意。于是每天拼了命的去学习骑那辆对他而言还是有些高大的自行车。
在经历跌倒爬起,再上车再跌倒的过程后,3天后,他成功踩上那辆自行车踏上了去学校的路途。
那时正值夏天,是以虽然不过10点多,太阳已经有些猛烈了。不过许是因为他自小营养不良,身体比较瘦弱的关系,他不但不觉得热,反而觉得那阳光晒在身上,暖呼呼的。
就在他以为他会很快见到新学校和同伴的时候,他眼前晴朗的天却突然黑了下来,一阵晕眩的感觉过后,他连人带车的冲进了道路两旁的草池里。
所幸那草池不深,他忍耐着晕眩的感觉,将车推到了岸上,然后不管不顾的在那草地上躺了下来。
待得10来分钟过后,他感觉稍微好些了,这才坐起身。
他起的很慢,慢慢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将身子向前倾了倾——
那小草河,清澈的厉害,绿油油的水草映着阳光下的水面,漂亮的像一幅水墨画。
他一时看呆了,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用双手拘了些水,欢畅的喝了下去。
少年想到这里不禁怀念的笑了笑,真的很喜欢那处小草河啊,水花拍在脸上的感觉也好舒服的。
而这时,前方的青年突地停了下来,“到了。”
到了?
少年恍惚的在脑子里转了个问号,到哪里了?我是谁?是小屋里孤零零在睡梦中哭泣的男孩,还是马奇?
“想不到,你记忆深处最想见的地方,是这样的啊。”青年突然喃喃道。
“什么?”少年愣愣的问。
“就是那个啊,一个人记忆里最深的场景。我这个梦境有让人的记忆具象化的作用。”青年解释道:“刚才你脑中闪现的画面有很多,有的是年幼的你站在垃圾山上,独自望着远处的枯树林那边的田野,那里有着很多和小伙伴开心的拿着大人们给的新年礼物的红红的金鱼风筝放飞奔跑的孩童们;有校园里在白色玉兰和栀子花的树下走过,笑的脸蛋红扑扑的情窦初开的拿着情书的少女们;有大大的圆圆的柱子下陪着你吹暖风欣赏美丽迎春花的少年;还有那个在盛夏的你大学的楼梯间从一楼一直到六楼都紧紧握着你的手,却在到了楼层之后便放开你的手的舍友……”
说到这,青年忽而抿唇一笑,“看得出你一定很爱他们,不然的话,幻境不会连那些人的一颦一笑都勾勒的这么的清楚。”
“嗯。”少年无意识的点点头,顺着青年面向的方向,朝他说的他自己记忆最深的画面看去——
落日,暖晖。
他站在老旧的屋顶上,屋顶离隔壁的人家很近,近的可以看见对面布满杂物的阳台的里边一点,一只白黄褐相杂的花猫蜷着身子,突地打了个呵欠。
远一些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四合院,枯树老藤昏鸦,随处堆叠的枯枝,小小的围起来的菜园。
更远一些的地方,是一排排掉光了叶子的枯树,橘黄的暖晖透过树枝映射过来,一点都不刺眼。
这是他,不应该说是真正的马奇6岁以前的家,是他和他的醉鬼叔叔的家。
那时候的他初初附到小小的马奇的身上,躲藏在他的身体里,看着那个叫马奇的男孩在那个坐落在垃圾山旁边的家里,一点都不自卑的欢快的从村这头跑到那头。
掏蜂蜜,爬树,捉蛐蛐,钓河蟹,逗弄对面人家的小花猫。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看着,学习着有关人类的一切。
然后到了男孩15岁那年,男孩的爷爷去世之后,他猛然发现男孩不见了。
虽然他寄宿的身体依旧在活动、说话,但是他就是知道这个他观察了10多年的男孩已经不在了。
就在他以为男孩会永远保持这样机械的状态时,他猛然发现,男孩又出现了。
可出现不过几个小时后,男孩又消失了。
他去了哪里呢?抱着这样的疑问,他开始密切的注意着男孩的一举一动。
最后他发现,原来会消失的不止男孩,还有楼下平凡家的静婶。
同时他也注意到,静婶的身体里隐约出现了另一个意识,可是只要原来的那个静婶出来的话,那个新出现的意识就会被迫沉睡。
注意到这点后,他开始有意识的在发现男孩不在后进入男孩的身体,借此阅读大量的书籍和收集讯息,如是再三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马奇所在的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实验场!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有很长的时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是谁?他是什么?
原来关着他的那个小屋子又是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了一部名为《26种死法之I-向内生长》的恐怖电影。
电影不过5分钟,却是令他看完后,久久都无法动弹。
***
影片讲的是一个丈夫将妻子在浴缸杀死的故事。
与平常的杀戮不同的是,男子是个懦弱至极的人,他甚至不敢亲手面对妻子。
于是他偷偷准备了一种一旦打入人体内,就能让人整个身体从体内开始融化成水的药剂。
待得准备完全后,他戴上塑料眼镜、手套,穿上雨衣,全副武装的将药剂打入了绑在浴池里的妻子的身体里。
药剂发挥的时间段里,妻子说出了以下的独白:
『我,我不是入侵者,没有其他的同事或朋友,太讽刺了不是吗,你改变了我,你盯上我了。
而且,你知道吗,你并不勇敢,并非独一无二。
我没想到会这样,你是如此柔弱。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里,如何来的这里。
如今,我,就要死了。』
***
说实在的,和国内偶尔爆出来的,‘丈夫已经偷偷将妻子,或者妻子将丈夫悄无声息的在好几年前就杀死,然后剁成肉块腌在菜坛子里放在后院’的新闻比起来,这短短的5分钟的电影实在算不上恐怖。
相反,这部电影之所以让他看完后久久无法动弹的原因是:女子的独白让他联想起自己的处境,感同身受之余,起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伤。
一个人(程序),活到某一天,突然间,在看了看四周后,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自己是谁?我的父母或制造我的人是谁?是谁将我带到这个家(这个镇子,庄园或世界)的,为什么我找不到一个熟悉的人(物)。
***
我想,带我来这里的人,大概是你吧?你是我的谁?我的丈夫亦或是爱人?
只有当我在你眼中是独一无二的(就如同小王子眼里的整个玫瑰花园都比不上他的星球上那朵他浇过水照料过的独一无二的玫瑰),而你亦是我的存在的独一无二的见证时,我们才是完整的个体。
我来到你的这个家里,我不是这个家的入侵者,我没有同事和其他的朋友,我只有你。
你改变了我。
可是,你却不是勇敢的,甚至不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你败给了外面的人的眼光,你认为是我破坏了你的平静的生活。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里,如何来的这里。
而如今,我,就要被你杀死了。
***
是啊,我究竟是谁呢?
在那个小木屋里,因为有阿狸,我才是阿狸的小男孩。
在那个被人监视的世界里,因为有马奇的身体和记忆在,我才是平凡的马奇哥哥。
可,只要真正的马奇回来,我就得陷入沉睡。
醉鬼叔叔不是我的醉鬼叔叔,爷爷也不是我的爷爷。
那辆我10岁时候的单车并不是买给我的,我现在面前的这副落日余晖的场景,也不是我的。
我就一直在靠着马奇的身体在收集任何一切的信息和接收他想要我接收的人事物。
平凡,里奥先生,奥格先生,还有阿敏。
他们,他们都是。
一切都在高度的控制之中。
那,究竟什么是我能拥有的?什么才是独属于我的?
就这样,少年定定的站立着,看着面前那一如记忆中的暖暖的余晖。看着看着,他整个人突地朝前倒了下去。
“啊,肚子饿,贫血等等,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他现在才晕,也算是意志坚固了啊!”在一旁注视他良久的青年准确的接住他,笑着道。
“不过,这样正好。我刚好可以,”青年说着狡黠一笑,将少年的身体轻轻转了半个身,直到看到少年上衣的口袋才停手,然后他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