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契阔(二)(1 / 1)
(一)
叮呤琵琶音,如冬雨扣击青石板,纷乱美丽。
八个琵琶女一般的装束,乌发束金环,身披金纱衣,裤腿收拢,垂下两串铃儿,煞是奇特好看,仿佛可随意飞舞上天。第一个琵琶女脸如满月,眼似水杏,有妩媚风情;第二个琵琶女眉合远山,面开芙蓉,有庄重之姿;第三个琵琶女……
“玛娅?”阿苏卡下意识地叫了我一声。
“哦!”我咂了咂嘴,看着他。
阿苏卡说:“这是祝祷的歌舞剧,你若嫌它烦闷,我们也可再商议。”
我知道他已很迁就我了,祝祷的舞曲被迫改成了歌舞剧,我却依旧心不在焉,真是胡来。
“到哪了?”我嬉笑着问他。
“《小川词》。”他无奈,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心念陡转:“其实你不必顾念我,你可以跳舞,我负责唱词。”
唱词不必上台,他擅长舞蹈,我当当幕景又何妨。
他浅浅笑道:“其实我并不喜欢舞蹈,这样最好。”
我奇道:“既然不喜欢,你还能学得这样好?”
他含糊其辞:“可能最初是喜欢的吧。”
“你的萧呢?”
“嗯?”
“我教你吹《百鸟歌》。”
“……”
幼鸟初涉世,志满意踌躇:佳木不成林,醴泉隐于幽。
白鹤出云间,长唳以相见;稚拙访鹤去,鹤去无踪迹。
幸逢梁前燕,衔泥筑巢居;双燕□□情,心羡不忍离。
香巢终垒成,歌舞诉别情:庭前松花鸡,昂颈寻蜀栗;
湖上野鹈鹕,埋首暗吞腥;小人故常见,好友实难遇。
春光阔融融,惊蛰土寒虫;老虫入我肠,饥寒无交迫。
……
鸿雁几度,寒暑轮回。
又见梁前燕,知否故人?
鸡子入世,鹈鹕务实;
白鹤安在?
身栖梧桐,雏凤清吟。
琵琶女身姿曼妙,仿若平地摇生的几茎藤萝,随风曳曳,丝络相缠。柔缓处目光潋滟,情致韵然;琵琶犹在怀中,琴丝笼络,弦音协好。画面本已美极,却不该浓烈过度。于是,我携柳笛入场,扮坠巢的雏鸟,雏鸟少不更事,懵懂无知,行动固然呆笨些,舞蹈偏带生涩也无可厚非,反更显自然,透出别致的灵动。又有琵琶女袅娜舞姿作称,令舞蹈大体上不致粗砺,避去投机取巧之嫌。阿苏卡由善舞蹈,便不可似我这等轻松,且需一人分饰多角。不过他才华横溢,一管紫竹萧,几般蜚鸟音。
惟有在他扮鸡子之时,那摇颈晃脑,目空一切的形容,以及鹈鹕毫不避讳,饿死鬼般的酣态让我忍俊不禁,抓着他的衣袖笑不可抑――舞蹈自然排不下去了,他看着我,脸上满是无可奈何。
然最糟的事还并非如此。
“二姐?”
米娅站在门口,满脸涨红。
而我却拉着她意中人嘻嘻哈哈,随意谈笑。
或许,确实不妥。
“米娅?”阿苏卡首先开口。
米娅勉强笑道:“嗯。二姐,你不是中午就该回来了吗?现在都快黄昏了。我,我,是来……”
我心虚,打着哈哈笑道:“可别说你是来接的,我可不信。你必然以为散漫的二姐乱逛去了,所以才未回家,于是就趁此机会来找我妹夫,你说是也不是?”
“二姐!”米娅有点埋怨。
阿苏卡反倒不动声色,平静道:“米娅,你有事找我吗?”
米娅略微犹豫,我轻轻捏捏她的手,她小声说道:“你昨天答应要教我吹萧的……”
“原来是这样!”我乐了,抢在阿苏卡前面回答,“米娅对萧一窍不通,正巧找个好师傅。对了,你不是有本自编的谱曲吗?别舍不得拿出来教我妹妹。吹萧是件雅事,你们可要好好磨合,要是耗上一年半载,十年八年,哪怕是一辈子,我这个姐姐也是乐见其成的。”
(二)
我一个人从云都家里出来,把米娅扔给了阿苏卡。可惜归途不顺,碰上了丽塔她们。
丽塔阴阳怪气地向我搭讪:“这不是玛娅么?”
第一次听她叫我玛娅,还真是受不起,我冷然道:“我方还认得你是谁,你便不记得我了?”
丽塔冷哼道:“藺北寨的玛娅,全族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我怎么会忘了?都说寨中的灵气被你们姐妹尽数占去了,莉娅米娅也还罢了,两人长得相像;你却不一样,倒像凭空里钻出来的,爹娘不肖似,偏生长得好看。好看无过错,手段也当真了得,竟勾搭上了云都,怎么,你妹妹要成族长儿媳了,你看不过去,要弄个寨主儿媳当当?这会子,怕是刚向岳丈请罪回来吧!情形如何,岳丈原谅你了没?”
我觉得胃里一阵反酸,但依旧面不改色,淡淡的开口:“怎么,你嫉妒了吗?”
丽塔脸色煞白:“我们哪里敢嫉妒呢!你对待亲姐姐都不留情面,抢阿芝抢得如此理直气壮,我们又算得什么人呢,谁知道会被怎样算计?你既有本事逼得云都父子反目,让云都有家难回,也不必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虽是愚笨,远离是非还是懂的。”
我觉得血直往脑门涌,刚想答话,一个冷冽的声音□□来道:“既然想得这么明白,还在这儿胡搅蛮缠做甚么。直说了罢,我们家玛娅就是有这本事,你要是记挂云都,就趁早收收心,你要是有情郎,也请管管牢。否则,若是你情郎不小心迷上了我们玛娅,得了单思病相思疾,还是情蠱魔蠱之流,就有的你愁了。什么阿苏卡云都,还是阿桑阿猫阿狗,便是统统恋上玛娅,那也是无可奈何。所以我劝你们,与其在这里争执,还不如回家管好本分的事。”
莉娅这番话把那些姑娘全唬住了,包括我。莉娅转过头来瞪我,说:“愣着干嘛,跟我回家。”
我难得老实地“哦”了一声,却也不迈步,只是问她:“你怎么在这里,该不会是为了找我吧?”
“族长来我们寨了,方才派人来接米娅,说是请她去云都家赴宴。我在寨里找了一圈,才知道原来米娅已经在那边了,倒还真是有缘,从云都家出来就撞见了你。”莉娅不无讽刺地说。我却不知讽刺何来:是因为米娅与族长的不谋而合,还是因为她与我的不期而遇?
听了这话,姑娘们心潮涌动,又热闹起来。洛洛问:“族长特意派人去请米娅?族长已经认可米娅了吗?”
“据来人讲,族长原话是说:‘乐令神选的女使,必定是好的,家世背景都可酌情考虑。’”莉娅说着,随意瞥我一眼。
“原来还不是仗着米卡的身份,若是大家一般而论,米娅怕是大大不及玛娅的,你说是吧?”丽塔看着我说道,似乎很坦诚。
“不知道刚才是谁对我们玛娅忌惮地不得了,说要避开是非。我还当是个聪明人,原来也不过是‘公鸡打架――全仗着嘴’!”莉娅嘲讽道。
丽塔面色通红,莉娅却不再理睬她,目光转向我,道:“走罢。”
我本就觉得无趣,莉娅的提议正中下怀,便毫无异议地随她调头离去了。
我一路思索:莉娅向来护短,姐妹间的争吵决不放在外面。更何况莉娅和丽塔关系并不亲厚,为妹妹而和外人争吵这种事情莉娅一向乐此不疲。然而,语带机锋,她方才针对丽塔的话里颇有些不明的意味。
或许,她还是埋怨我吧。
莉娅大步流星,全不顾我,如入无人之境。
我不敢打搅她,只是内心自我钦佩,竟然跟上了她冲锋似的步伐。
直到家门口,我才有机会喘口气问她:“喂,你刚刚是在帮我还是帮她们?”
莉娅收回去拉门栓的手,回头看我:“如你所闻。”
(三)
米娅却很早就回来了。
当时天还未黑透,灰蒙蒙的湿气如一团迅速胀发的薄棉絮,将每一处空地都填满。
我们一家子正要吃晚饭,看到米娅自然惊讶,米娅支支吾吾地回应说身体不舒服,好在没什么大碍,就赶早回来了。
“饭吃过了吗?”阿娘关切地问。
“嗯。”米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我心里纳闷,身体不舒服?若是米娅,怕是身体不舒服也会撑到底吧。再者,目前寨子里也就族长和寨主懂医术,怎么就这样孤零零地把人放回来,连个护送的婆子也没有?
莉娅大概心里也明白,她说:“是心里不舒服吧。你也不必担心,今天阿苏卡一整天都与玛娅呆在一起,不用怕谁会趁虚而入,把他抢走。所以还是好好相处,无需跟他呕气。”
莉娅言辞一贯犀利,即便刻意轻描淡写,也足够辛辣刺骨。
米娅闻言色变。
是了,“趁虚而入、抢走”这些字眼,又算什么?米娅多思多虑,和阿苏卡在一起后,一直对爱慕阿苏卡的莉娅抱有歉意。这样一番话听来,也不知她做何感想。
我自己心里也发怵。联想到白天莉娅对丽塔她们说的话,我默叹了口气:醉翁之意不在酒,莉娅果然是对我有气。这几个字眼,无非是在怪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抢走了阿芝的称号,可恨我是她亲妹妹,她不该多说什么。然毕竟心里憋屈,只好指桑骂槐。就连日里的事,想来也大致如此。
可我毕竟无法忍耐,无论你意在怪谁,总不能日日拿我们开涮。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阿苏卡要是喜欢米娅,谁也抢不走他,处心积虑也不过碰一鼻子灰。自己要是有能力,想得到的自然便会得到,若是没有能力,责怪别人也是枉然。”我端着饭碗,拿勺子去捞碗里的丝瓜,目不斜视。
大概碍着父母,莉娅觉得有些不妥,于是笑笑:“原是我说错了,阿苏卡自然是喜欢米娅的,就连族长也很满意他这个准儿媳呢。说是乐令神选的米卡,品性必是好的。而且我们温巴族人不像外边那么讲究门当户对,有情人总是能成眷属的,所以米娅你不用担心。”
“大姐――”
气氛似乎终于变得缓和了。我垂下视线,闷头吃饭。
最来有一股沉郁的气息,笼罩了这个家。没有人愿意多说话,仿佛一经开口,便会呛入满满的尘土。而平日里最安静的米娅在这时竟开口了:“二姐,你喜欢云都吗?”
她的声音很轻,且柔缓;
落到我身上却随即引发一阵震颤。莉娅的目光虚停在空中,露出些怔愣;阿爹阿娘面面相觑,不知作何感想――我手里飞快运转的筷子顿住了,搭在碗沿上。
我打个哈哈,满不在乎地说:“云都,怎么会?你二姐哪有功夫和这小子谈情说爱。”
“可是那天在平宁会上,云都当众说愿意来生娶你。”米娅不依不饶。
我垂眸:“这不是说来生嘛!那和今生便没有关系了。”
“你真的不喜欢云都?”
“嗯。”
“那,你喜欢阿苏卡吗?”
多么平静的一句话,落在我的湖心,原不该泛起涟漪。
原来所有的铺垫,所为的,不过是这一句。
因为不喜欢云都,所以才会有喜欢阿苏卡的可能;因为有怀疑我喜欢阿苏卡的动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问题。
可究竟是什么,让你这样试探我?
我倒吸一口冷气:莉娅的话或许还可以这样作解――玛娅善于抢走别人的东西,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你瞧,她轻轻松松地抢走了我的阿芝,想要抢走你的阿苏卡又有何难?今天,他们不是一起待了一整天吗?
是因为莉娅的话吗?还是因为太过喜欢,所以患得患失?
“你觉得呢?”我反问她。
“我不知道,所以才会问你啊。”米娅的声音低下去。
我绞尽脑汁,希望可以找出一个合适的回答,用以消除她的顾虑。却不知我的犹豫,早已化成利剑,带着某种不言而喻,刺向她的心房。
“米娅,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早点回房歇着吧!别跟姐姐开这种玩笑,姐妹之间,大家要彼此信任。”阿娘看我不回答,心里担心,便替我圆场。
“好,那我就先回房了。”她的声音依旧柔婉,却含着伤心失落。
看着米娅缓缓站起,她白色的裙裾绊住了凳脚,险些摔倒。我的心里萌生了一股冲动。
“米娅!”我站起来叫住她。
米娅回过头来看我。
“我不知道我是哪里做错了什么,但你既然已经这样问了,心中必定有了答案,又何必需要我的回答!要是我说我喜欢他,那你会怎样,他又会怎样?要是我说我不喜欢他,你又是否会相信我?如果你非要我的答案,那我告诉你――你既是我妹妹,我便不会与你争。”
“就因为我是你妹妹,所以你就不跟我争了吗?”米娅仿佛在喃喃自语,“那如果我是你姐姐,你就可以争了?他要是也喜欢你呢?你还与不与我争了?”
我呆立半晌,他喜欢我?
怎么会?!
“我记得你跟我讲过,当年那只鸟儿被我带走了不是我的错,因为是鸟儿选择了我;我也记得你讲过,要是我的姐姐喜欢上一个人,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取。那么,要是他选择了你,你一定也会不顾一切去争取吧!”
我僵住。
是!这是我说过的话!我一直以为米娅是为了莉娅才问我这些话,原来让她产生顾虑的人,竟是我自己!我满以为这样回答可以帮她打通与莉娅的隔阂,却不知越走越远,把我和她推向悬崖。我自以为了解她,却原来只是自以为是。又想起那日夜间,我偶然拿着阿苏卡赠我的药瓶发呆――瓶底的印章,想必她也看见了吧。原来世人所谓弄巧成拙,果然所言不虚。我想着米娅对我的芥蒂从何而来:是我不知所云的回答?是那个药瓶?还是因为阿苏卡推荐我成为阿芝的传言?
我不禁苦笑。
“你明明知道这些年来莉娅最渴望的就是成为阿芝,却偏偏要上台抢了她的位置;你明明知道云都与他父亲关系不好,却偏偏还要搅在中间,弄得人家父子殊途。我不过是你的妹妹,又有什么本事请你高抬贵手呢!”
或许因为积压太久,所以突如其来地爆发让自己都失去了控制力。
米娅哭喊着,一句句地控诉我的罪恶。
“米娅”,莉娅沉不住气了,“你这样子闹腾又算什么?你凭什么说玛娅就不该成为阿芝?凭什么珂卡就不能成为阿芝?凭什么都要把云都的家事怪罪到玛娅身上?而玛娅又凭什么不想成为阿芝?凭什么不能和云都交好?凭什么她喜欢阿苏卡,却一定要让你?凭什么!?谁不是为自己考虑的!!”莉娅的音量越来越高,终于失控。
我和米娅愣在当地,手无足措。
这些话,是她想说米娅听的?
还是每天日思夜想,暗诉与自己听的?
然而一遍遍的告诫,不过是因为不相信,却又不得不试着去确信。
如此,矛盾。
终究,不曾好过。
眼泪终于还是从米娅的眼眶里淌了下来,她迅速用手背拭去泪水,转身奔向屋外的黑暗。
莉娅同样不知所措,许是突然惊觉后的难堪,心存懊悔。然不过片刻的犹疑,她便铁青着脸回房了。
我和莉娅从小争吵到大,爹娘想必也不足为怪了,只是米娅,从来都是家里最温顺乖巧的小女儿。变故来得太突然,去的太匆匆,不经意间,早已时过境迁,阿爹阿娘竟连说上半句劝阻的话也没有机会。
我偷偷瞥一眼阿娘,看见她深陷的眼窝,恍惚间记起云都跟我说过,她本是藺北寨最美的姑娘。当年,是否也有那么多的人,曾为博美人一笑而争锋相对,凶终隙未?
阿娘起来涮碗,阿爹坐着叹气,拿了未完工的草鞋,把那股草绳绕了一圈又一圈。
一道闪电将天空劈裂,像带爪的凶神,从爪尖生出根须,揪紧暗夜的心脏,发出雷鸣的颤栗!
雨很快就落下来了,如同密集的鼓点,越来越急促。我噌地从凳子上跳起,道:“我去找米娅!”
还未听到答复,我便一头扎人雨帘。
雷声殷殷,狂风乱作,我的呼唤显得不堪一击,传不过几米便溃不成军。
我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在东面的小树林里转了一圈后,丝毫不见米娅的踪影,那泡在布鞋里的脚,仿佛在浅滩流浪,估计脚上的皮也已浸得如同酥松的糕点。
我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不知该转向何方。身后有人叫我:“玛娅!”那声音清朗响亮,穿越迷蒙的风雨雷电。
我回过头去:“阿苏卡?”
他也浑身湿透,尤胜于我。
我神思清明了几许:“米娅她……”
“玛娅!”他突然打断我,显得有些狼狈,“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嗯。”他迟疑着咬住了话头。
“你看着我出来的?”我的声音如同绷紧的琴弦。
“我……看你急着找米娅,就不好喊你……可东面的林子里的蛇虫鼠彘毕竟太多……”
我看出他的尴尬,突然间便不想问了。我快步向他跑去,泥水在脚下飞溅,我却只能看着他。
湿薄的外衣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笔挺的身形,如同一竿单薄的竹,不宜经受风雨。
我停在他面前,笑了:“你很早就来了吧,淋得跟那什么似的。”
他淡淡一笑,天质自然,淌落的雨未曾流进他心里。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我,说:“这是我跟你讲过的曲谱,你不是说过想看吗?”
我接过这本册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透过油纸抚到它的棱角。
“你来,是为了送书?”
“嗯。”他垂眸。
“你真的要淋坏了。”
“我没事。你先回去,我帮你找米娅。”
“你等下!”我想起一件事,匆匆往家里跑。厨房里还亮着昏黄的灯,我顾不上理会爹娘,抓把伞就冲了出去。
他还站在原地,等我。
我喘息着把伞递给他,说:“现在雨大,就怕撑不牢。你快回去吧,路上记得要小心。米娅和我们闹了别扭,所以我才到处找她。不过你别担心,她那么大的人了,下雨了难道还不知道回家?你也不用管她了,早些回去吧!”
“那你呢?”他凝视着我的眼睛问。
“我也不找了,让她自己回去吧。”我不愿直视他。
“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慌忙摆手,“我很近的,可以自己回去。”
他撑起伞,遮住我头上□□的天空,道:“走吧。”
我却跑到伞外,回过头来对他说:“那你看着我回去吧!我很快的!”话音甫定,我便一溜烟的朝家的方向跑去。没跑多远,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停下脚步,转回身去,对他挥挥手。
“再见!”我说。
他也朝我挥挥手。
“再见”,他轻声说。
我怕他追来,所以跑得极快,幸而不曾摔着。直到奔至家门口,我回头一看,远处依稀站着一个人,手里撑着油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