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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在做梦。
可能很多人都试过这种感觉,那就是梦中出现的地方你觉得你一定是什么时候来过,但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我曾经问过老张这个问题,他说可能是上辈子的影像。我笑说我不信,那时我还不信这个世界有鬼,有往生河,有孟婆汤。
可现在我在哪里?
在梦中。
我试着拨开眼前的浓雾,然后我发现我站在一条石桥上,我好像在等什么人。即使我知道我在做梦,可那种痛苦压抑的心情时刻左右着我,我知道我一定要等到他。
他是谁?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就是等他,等到他来为止。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
在梦里我悲伤得落泪,这种心情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未体会过。那是一种深刻到骨子里的绝望,就像知道那个人死了般,在等一个不可能到来的人。生与死的分离莫过于此,撕心裂肺的大喊也不如此刻的哀绝,我觉得好心痛,为什么要让我体会这种感觉?真的好难受!
我尝试移动自己的脚,我不想再留在这里。可是梦境一转,我竟在桌子前画眉!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我亲眼看着镜中的自己,以及眼前那一小碟的颜料,就像以前做过很多次那样,我熟悉的往脸上涂抹,不一会儿一张旦角脸就出现在镜子里。然后镜子里的我缓缓落泪。
因为再也没有人笔直的坐在离我不远前的红木椅子上听我唱戏,他再也不会温柔的看着我,然后兴致大发走上前和我共唱一曲。因为他已经死了,我们阴阳永隔,此生再也看不见他了。
“不!”我从梦中惊醒,刚才那个梦差点把我吓坏了!
我知道那是梦,可是那么真切,就像我真的经历过那样。
然后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我一摸,枕头都湿了。
不对……这不是我的枕头。
我诧异的看着那个东西,幽绿的色泽,通体透亮,摸上去湛凉一片,隐约可见里面的图纹,手艺很是精致。
只是我怎么觉得这个东西很眼熟?
没错,在博物馆的档案里我见过它,这个东西就是蓝田玉枕。
“江宇,你信不信有转生?”那只鬼坐在我身边,他温柔的看着我,眼带笑意。
“我不信。”即使我相信这个世界有鬼,但也不信转生。
“为何?”
“人类是精子和卵子的结合,你想太多了。”
他扬了扬眉毛,“可是我信。”
“随你的便,可是你怎么把这个塞在我头下面?”
“你睡觉的时候满身大汗,我让你枕着这个入眠你便息了汗,很神奇吧?”
是很神奇,还让我看见了很多奇怪的画面。但我没说出来。
“你能不能把这个东西借我?”
他疑惑的看着我。
“放心好了,我不是要拿去给局长,我只是想打造一个和它类似的。”
“这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吧,只要是一模一样的,大概局长也认不出来。”我想。
“那些人不是善类,我担心你。”
闻言,我心里暖暖的,可还是装作不在意。
“不要紧的,虽然他们是坏人,可是在警局里他们也不敢生事的。”
“需要我陪你吗?”
“不必了,你忘了吗?我是警察啊。”
一个星期后,我拿着仿造的蓝田玉枕来到局长的办公室。
从没想过眼前这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会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魔鬼,他双手沾满了鲜血,却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墙面一张张的锦旗俨然就是个讽刺。
“局长,我把蓝田玉枕带来了。”
“哦?小江干得不错嘛。”局长微笑着伸出了他的手。
我犹豫了片刻,“局长,我把蓝田玉枕交给你以后,我希望你能向上头认罪。”
“小江啊,你知道我坐到这个位置很不容易吧?”
“我知道,可是你毕竟是犯了法,一个制毒贩毒盗窃杀人的人,我希望他能接受法律的制裁。”
局长看着我,深思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我把蓝田玉枕交给局长,他笑着接过然后打开来,可是当他看见里面的蓝田玉枕时,他的笑容顿时隐去了。
难道被识破了?
不可能啊,这是我找玉器行里资格最老的师傅帮我打制的,虽然说细节不可能一模一样,但一眼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分出真假的。
“小江啊,你说这东西价值多少钱?”局长站起来,把假的蓝田玉枕递给我看。
“这是用秦始皇的玉玺和蓝田玉打制的,前身又是和氏璧,大概价值连|城吧。”
“可是它对我来说一分不值。”
“什么意思?”
“因为这个蓝田玉枕是假的!”局长把东西狠狠砸下地,又劈头盖脸的扇了我一耳光。
我被打懵了,耳朵里面嗡嗡直响。
我没想着可以骗局长三年半载,可怎么也没想到一眼就被他识破了。
“很奇怪我怎么知道对吗?我祖辈的手记里记载过,真正的蓝田玉枕有一块暗红的血迹,可是你这个没有!”
我太大意了,我没有认真的审视过蓝田玉枕,只是简单的描绘给了玉器行的师傅。因为那是失窃的宝物我也更不可能拿着招摇过市。
“江宇,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再不把真的蓝田玉枕给我拿来,到时可别怪我不客气!”局长凶行毕露。
“你要怎么样?”这样的局长我从没见过。
“你以为队长这么好做吗?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我帮你的!”
我知道,爬得越高跌得越快,队长这个称谓从来只是别人喊出来的,我自己明白,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小江啊,好好干,你有的是前途,何必为了一时之气意气用事呢?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保证你顺风顺水,怎么样?”
先鞭子后糖果,局长这一招真是深得人心。
我捂着被扇肿的半边脸,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晚上我再把真的蓝田玉枕拿出来看时,果然在椭圆形的枕边附近有一块看似年代已久的暗红,如果局长不说,我以为那只是玉块本身的图纹。
回想我的那些梦境,那个人影拿着蓝田玉枕狠狠的敲打在那只鬼的头上,也许这块暗红就是他的血迹。
可这些血渗透到玉块里面去了,仿佛它有多大的冤情。
“你的脸怎么了?”
“噢,不小心摔了。”我侧身不让他看见。
“江宇,把脸转过来。”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转过脸。
顿时一道戾气在他脸上一闪而逝。
他知道我被局长打了吗?
“江宇……”他轻轻摩挲我的脸,用怜惜的口吻道,“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你以前也是这么对杜紫烟说的吗?”
他失笑,“江宇,你的小性子怎么也改不掉。”
“我怎么了?”
“你和紫烟一样,都爱吃醋。”
“放屁,我是我,杜紫烟是杜紫烟!”
他面对我粗鄙的言辞皱了皱眉,随后捏着我的鼻子道,“想知道蓝田玉枕背后的故事吗?”
“嗯……”我呛着鼻音回答。
他拾起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写了两句话。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我盯着我的手心出了神,原来这就是那个朝代的浪漫。
地位悬殊的爱情只能靠朦胧和隐晦的诗句表示爱意。好一句玉生烟,如此炽热浓厚的爱意全付诸在这三个字里面。
这两句诗本是出自李商隐的锦瑟,可有些事可能真是冥冥中早有注定,诗的最后两句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果他早知道他和杜紫烟的感情最后只能成为回忆,他还敢送这份礼物吗?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他问。
我倒在他的腿上笑嘻嘻看着他,“书上说你博学多知善诗词,看来还真没错。”
他摩挲我受伤的脸,只笑不语。
“等等!”我一个鲤鱼翻身坐起来。
“怎么了?”
我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怎么这么熟!这不就是龙门镇大爷家那副字画吗?!
怎么说呢,太多的巧合,这些线索一旦从水底浮上来,我就很难不去直视。更何况上次我在大爷家发生的变故实在太突然了,我对大爷家的布局这么熟悉,还三更半夜到花园里唱曲,这绝对不是平时的我会做的事情。我想关于大爷家一定还有更多的答案,只是我上次走得太匆忙。
“你上次不是问我信不信转生吗?”
“嗯。”
“我说我不信……”
“然后呢?”
“如果说转生会面临和上辈子同样的命运,那么我不信!反正我这辈子就是江宇,我要走我自己路,我要扭转所有的是非黑白。没有人可以在杀了人后逍遥法外,我要将他绳之于法!”
他看着我,眼里散发着光华。
“江宇,我会用我的一切去保护你。”他道。
我用了几天的时间整理了一份材料,里面是从博物馆凶杀案开始追溯到越战时期的长篇案子,所有我搜集到的证据全部整理在内,花了我很多心血。
我已经没有办法将局长、小孙和老张他们拖回正途了。一个人坏了太久,他都忘了自己曾经想做一个好人。
我准备把这份材料上交检察院,也知道当这份材料真的曝光了的话,我会是什么处境。也许会被革职,也会更糟糕。但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当今天是最后一天在警局上班了。那些毫不知情的人,像琳达,她永远不知道这盆看似清澈的水底下有多污浊。
可能只要一个夜晚,次日所有的东西都面目全非。我不忍心告诉她,毕竟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快下班了,我准备移交材料去检察院。只是今天的天气异常的差,阴云满天还能听见几声闷雷,风吹得尤其厉害,窗都在发抖,忽然之间就被大风吹开了。
我桌子上的材料被风吹落一地,我连忙拾起,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老张拾起那份文件看了看,吃惊的问我,“头儿,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别叫我头儿。”
“你恨我对吗?”
“老张,我不恨你们所有人,我只是在尽一个警察的本分,我要把犯罪的人绳之于法。”
“可你也会毁了你自己。!”老张有些生气道。
“无所谓,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早就释然了。
老张的声音被风吹得凌乱,“头儿,很抱歉,从你来就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被局长相中了,可为了自身的利益我没有告诉你,我亲眼看着你一步步走向局长布下的陷阱里,看着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无法选择,这不是你应该过的人生!”
“既然你已经知道错了,那就让我过我想要的人生!别阻止我!”
“已经太迟了!”老张忽然吼道,“你以为你搜集这份材料局长不知道吗?你已经选择了背叛他,局长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能一手遮天的,我现在就要去检察院实名检举他!”
我拿着材料冲出办公室,一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止我,准确些说应该是我没有看见一个人,整间警局空荡荡的,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来到大门,却发现门被锁上了,任凭我怎么拉扯,它依旧牢固得不为所动。
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转轮手|枪滑动的声音,最后咔嚓一声固定住了,我知道那把枪离我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