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等我几年(1 / 1)
17.等我几年
哭叫声,怒吼声,厮打声,在这个下午分外清晰。
雨竹被娘亲护在怀中,嘴被娘亲捂得严实,躲在自家新修的地窖中,小脸有些麻木。
“混蛋。”周爹爹挥舞着砍刀,和村里的汉子们一起抵御着山匪的大刀。
“小的们,给我一个一个的照料好了,一家一户的钱财都给我搜刮走。妈的,前两天让那帮人打的有点儿伤了元气,今儿都好好补补。”
骑在马上的络腮胡粗声粗气的,肩上扛着一把□□,一枪就把跟山匪厮打的王大叔捅了个透心凉。
“老王!”周爹爹眼睛都红了,周围躺在地上的老人小孩儿都有,都是淳朴的乡亲,如今竟被这般畜生随意砍杀。
“哈哈哈哈。”山匪高声的笑着,一刀又一刀的收割着村民的性命。
“啊——!”周爹爹拿着砍刀一刀砍死一个山匪,没想到早上刚提醒过村民,下午就出了这种事情。
也不知道这村里,还能剩下多少人。
周爹爹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也不知道自家那小娃儿和自家娘子藏得够不够严实。
“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李家媳妇还挺着大肚子,就被从屋中扯出来按在地上。周爹爹的眼里都要冒火,直接扑了上去。
......
“嘿嘿,你真的融合好了么?”夏花一蹦一跳的,绕着紫藤打着圈,看着紫藤从脖颈向下隐入衣襟的纹样,好奇伴随着小小的色心。
“恩。”紫藤扯了扯领子,“它被我带在身上。我打坐的这几天你无聊么?”
“不啊!坐在紫藤身边看着紫藤,一辈子都不腻的。”夏花利索的说着甜言蜜语,弄得人脸红。
上山的路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二人一路向下,只觉得空气里有一丝不祥的气息。
紫藤的鼻子灵敏,她有些不安了起来。
“这几天山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么?”她轻声询问。
“咱们离村子太远啦,我也看不见啊!村子里能出什么事情啊。”夏花虽然这么说,不过心里也是有些忐忑。
一路下了山,两个人的快步走到村口。
“......不!!!”先是夏花的一声尖叫,然后是紫藤的呢喃。“不,不会的。”
入村的石板路上还沾染着鲜血,有些一番支离玻碎的景象。
“不,不会的。”夏花的脸惨白,嘴唇哆嗦着,这个面部的五官僵硬可笑。
地上还躺着尸体,有□□上身的不认识的男子,也有熟悉的村民。
“呦,这还有活人!”
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几个人走了出来,颇为年轻的样子,陌生的很。紫藤跟在夏花的身后,满眼痛苦的望着这一路的尸体,随即就把目光转向这几个人。
“你们是谁!”夏花的喉咙干涩。
“小丫头,别这么看着我们,不是我们杀了这一村的人。”背后的屋子又有人走出,其中有一个穿着女剑客服饰的女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山匪,不是普通的山匪,最近几年外面世道不景气,有些当兵的逃营,自行组成了为祸一方四处流窜的军匪。”一个男子低声补充,“看样子,我们又来晚了,这些人已经死两天了。”
“诶,把尸体搬到一堆,火化了吧。天气热,一村的尸体,若不及时处理,容易惹下祸患啊。”
“啊啊啊啊!”夏花从没见过这阵仗,强装出的坚强都在看见父亲尸体时崩溃。“爹——!!!”
紫藤傻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死人头部消散了,或未消散的魂灵,第一次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
那是王大叔、那是张婶婶、那是小李娘子......
紫藤摸着自己的脸,痛苦在自己的身体中游走,可是她却流不出泪,不能像夏花一样哭的像个娃娃。
因为她,是妖啊!
如果当初没有和夏花离开,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守护这个村子呢?毕竟,自己是个妖啊。
紫藤自责着,垂着头,走到夏花的身边。周爹爹的魂灵还没散去,汇聚着,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形,紫藤看见那魂灵想摸一摸夏花的头,却无能为力。
“爹爹!”夏花趴在尸体上哭着,几乎喘不上气。
紫藤能感受到周爹爹魂灵散发出来的浓郁悲伤,周爹爹的尸体眼睛都未曾合上。“爹爹。”紫藤也跪了下来,痛苦的流不出眼泪。
“别哭了,没有用处的,人死不能复生。”书生打扮的男子握着剑,“我们挨家挨户都走过了,你们幸运也不幸运,只有你们两个活人了。”
夏花的哭声一顿,只有?不,不会的!
“娘,娘,小竹子......”夏花猛然站起身,过度激动的情绪让她站立不稳,几乎昏厥过去。
紫藤一手扶住,渡过去自己一丝灵气。周爹爹的魂灵恍恍惚惚,在日头下似乎随时随地都要灰飞烟灭一般。
紫藤顺着指尖渡出灵气加固了一下周爹爹的魂魄,“爹爹,我知道您的执念,不要急,等我一下,我让您瞑目。”
“娘,娘,小竹子,小竹子,我是夏花啊!”夏花一路喊着,空荡荡的村子没有一丝回复。
“无用的。”一共有三十几个人,从各个屋子走出,站成一队,表情混合着不忍和同情。
紫藤拢了拢袖子,她想度化这一村的怨灵,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她只是个无心仙路的小妖,一点儿也不会净化的法术。
“姑娘,节哀。”一个人递过来一张手帕,却发现紫藤并没有眼泪流出,可她身上的气息是那么悲痛无助。
夏花一路跑回家中,小院还是那个小院,院中的篱笆被人踢倒,鸡窝里面也是空空一片,满目疮痍。
一进屋子,周夫人的尸体躺在地上,身上没有刀剑伤口。“娘!”夏花一把将周夫人的尸体翻过来,原是咬舌自尽。
“啊啊啊啊啊啊啊!”夏花的眼泪仿若流不干一样,哭湿了前襟。
“姐,姐姐?”雨竹的声音小小的,从柜子后面响起。
“竹子?小竹子?弟弟!”夏花放下娘亲的尸体,连滚带爬的冲到柜子边,用力的挪开了柜子,露出了地下未修建好的地窖,小竹子就蹲在出口下面,狼狈不堪。
“姐姐,爹爹和娘亲呢?”小竹子流着眼泪,“姐姐,我好饿。”
......
那三十七人是朝廷的私编军分离出来的,有男有女,身怀武功,能以一敌十,负责剿灭这一帮为祸四方的军匪。
只是那军匪的头子太狡猾,而且手下身手敏捷,隐于山林,多次逃过他们的追捕。
这一次,他们又是晚了一步。
小竹子狼吞虎咽的喝着粥,黑亮亮的大眼睛都没有了往日的调皮。
周爹爹和周阿娘的尸体被夏花和紫藤扛到她们居住的小院中,周爹爹终于瞑目,紫藤和夏花架着火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一村的人,仅剩下他们三个。
中午的饭菜是紫藤和那三十七人中的四个女性一起弄出来的,没有多少肉。架着火堆将尸体都烧干净后众人也没有多少胃口,草草的填了肚子,就坐在了外面的空地上安静的垂头。
“紫藤姐姐,爹爹和娘亲呢?”小竹子还小,夏花和紫藤并没有让他看见双亲尸体火化这么一件事。
“去了很远的地方。”紫藤低着头用手抚摸着小竹子的脑袋,“以后小竹子会看见他们的。”
“你们是杀山匪的对么。”夏花向这个小队的队长询问到,“是一定会去杀掉他们的是么?”
队长是个女性,就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剑客,她板着一张脸,“恩。”
“我可以加入么?”夏花握紧了拳头,“可以加入进来么!”
紫藤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哦?”那女人似乎对夏花的话很有兴趣,“你也想参军?你会什么?”
“我能学!”夏花咬着牙。
“那你弟弟呢?还有那个小姑娘。”女人用手指了指夏花的身后,“他们呢?军队可不是拖家带口的地方,那个大小姐和小豆丁可不符合条件。我们一会儿就会立刻去追寻山匪,你要怎么做?”
夏花只觉得怒火之中掺杂了一分柔软。是啊,紫藤和小竹子。
“紫藤,你愿意等我几年么?”夏花认真的样子,就像是几天前说我喜欢你。
“等几年呢?”紫藤有些冷酷的反问,“等多少年叫几年呢?”
“紫藤!”夏花又流出了眼泪。“我不甘心啊!”
“那小竹子呢?”紫藤的眼睛也酸涩的很,她不是期望留下夏花,而是夏花愿意带着她。
“他!”夏花咬了咬牙,“紫藤,我不能带你走,紫藤,你是属于大山的,我不能那么自私,扰了你一生清净。”
紫藤的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什么叫扰了一生清净。
“当兵是要造杀孽的,你不该的!”夏花用手握紧了紫藤的手,“听我说,紫藤,你愿意等我么?”
“姐姐....”小竹子扯了扯夏花的衣服。
“我可以把小竹子送到舅舅家。”
周围是那三十七个身有煞气的人,紫藤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她摸着自己的脸,有湿润的东西,像是清晨落在自己枝头的晨露。
“不用把他送走,我来照顾他。我等你,我和小竹子一起等你,希望你到时能记住回来!”
紫藤说完,背过了身,脸上一片茫然,泪水从眼眶涌出。
“你等我,天涯海角,我会寻得你。”
“好。”为首的女人打了个响指,“戏也看完了,大家都休整好了么?还有你,去收拾你的东西,我愿意教你,希望你好好学,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女人拍了拍夏花的肩膀,“你会是个好苗子。”
是啊,懂得守护懂得痛苦懂得爱,怎能不是好苗子。
......
......
后来紫藤带着小竹子在山上守了十年,二十年......七十年,夏花再无音讯。紫藤将已经迟暮的小竹子埋入小院前的那一刹那,山中那盘绕着大树的紫藤花瞬间开花。
七十年,足够长了。紫藤的身体轻盈了起来,浮上了空中,俯视着整片曾经饱受磨难如今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的山村。
“已经够久了。”紫藤在心里念叨着夏花的名字。
小竹子娶了亲也生了孩子,他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他很心疼我们,他是个好孩子。
七十年恍然过去,紫藤望着自己的双手,闭上了眼睛,回归了山中的本体,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来找我吧!夏花!我等你!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