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信任(1 / 1)
殷音推门进入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您需要喝点什么吗,女士?”女服务员递出菜单,轻声询问。
低头瞧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李恐怕半小时后才能赶到,她便什么也没有点,只回道,“温水就好,谢谢。”
女服务员点点头,上了三杯温热的白开水。
殷音无奈,抬头看向方才不请自来坐在她对面的人——一名黑发中年男子带着个目测6岁左右的小男孩——其实她和他们不是一家人啊!
她不理睬另一个人,直接笑盈盈的看向小正太,伸出了右手,“你好啊,这位小绅士。”
小正太立刻红着脸蛋回给她一个萌哒哒的笑,小小的手轻轻握了上来,用清脆中带点奶气的声音道,“您好。”
又萌又软的好可爱!殷音内心嗷嗷直叫,一双狼爪蠢蠢欲动,好想抱抱捏捏揉揉亲亲怎么办!
“咳!”
殷音不情不愿的把视线转移到小正太爸爸身上,看到了对方忍俊不禁的表情,她慢吞吞道,“雷德梅尼警官,有什么事吗?”上一次和对方的“约会”给她留下了深刻阴影,她真的不想在餐桌上噎死……
男人轻挑眉毛,指了指街对面的医院,“我上午带安杰罗做体检去了,顺便在这里吃午饭。”他摸摸靠在身上的小脑袋,勾起一丝笑意温声道,“看到你在这里坐着,就带安杰罗来认识一下爸爸的朋友。安杰罗,这是乔治安娜阿姨。”
安杰罗抬头看着殷音,眼睛亮闪闪的点了点头。
殷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看男人恢复了正常状态,不再执行“盯视政策”,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空落落的,但她很快想起了另一件事,把那种模模糊糊的情绪抛在了脑后,“一直忘了说……之前在医院的事情,真的谢谢你了。那支枪没惹出什么问题吧?”
在远距离狙击案件中,殷音用道具把凶犯多德的来福枪冻上了,不知道警察是如何处理突结冰霜的枪支的。
“没有。我把它复原了。”男人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安抚之意,显然并不介意她留下的麻烦。
原来如此,是他使用失效卡解除了冰冻效果,帮她收拾了烂摊子。
殷音抬起头,细细打量对方的脸庞,黑发棕眼,五官线条颇为冷硬,面无表情时显得格外严肃,但稍稍露出点笑意,眼角细纹就会平添几丝柔和气息。
果然和泰坦尼克位面的阿斯特先生有些相像。只不过由于角色性格的缘故,顾铄在那个位面总是维持着笑意满满的神态,可比此刻这张面瘫脸亲切多了。
说实话,殷音真的没想过,她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顾铄,毕竟两个人已连续两次进入同一游戏了,她以为怎么着也得好久之后才能重逢,或者永远不会再遇到彼此。她曾为这样的认知怅惘过。
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不会无端产生,只有长久的岁月才会沉淀出如此珍宝,她不期待永不背叛的情谊,却也不想成为独行侠,只想找到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
顾铄让她觉得可靠,但是,也莫名让她感到危险。
她找不到原因,只觉得自己对他交付了太多无从解释的信任与依赖——远远超过她对“同伴”的界定——她甚至不清楚在看到他时,她心底的那种踏实感究竟从何而来。
或许他有什么秘密武器。殷音一本正经的想着。
“我听说,你之前帮助逮捕了HR头领和副手?”
听说?是了,他此刻的身份是警官,必定会得到内部消息。
殷音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还有,你昨天遇到了那个银行抢劫犯?”
“是的,在联邦银行……不过他逃跑了。”殷音怏怏的回道。
“你眼下任务进展的怎么样了?晋级没有问题吧?”
顾铄不是多话的人,他有此一问,或者是虚伪套话,或者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关心,殷音抬眼瞧了瞧对方。
她笑了笑,“还有半个月时间,现在已经1350分了。”
顾铄看起来放心了些,他嘴角卷起一丝笑,道这个分数肯定没问题,“不过平时要小心一点,你也遇到其他人了吧。”
看来他也碰上了什么难缠的玩家?
殷音正待点头说些什么,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外走过——赫然是昨天逃跑的谢帕德!
几乎是同时,她接到了一个支线任务——逮捕谢帕德。麻蛋,他不会是准备到这家餐厅来犯案吧?!
她向顾铄简短解释几句,同时起身向门口走了去。
这几秒的功夫,谢帕德已经走进餐厅戴好了黑色面罩,眼瞅着他就要拉开外套拿出武器,殷音赶忙从背后接近他,准备先发制人。
“哗啦——”
谢帕德倏的向左疾走几步,迅速举起了枪。
殷音伸出的手臂拍了个空,她纳闷的向右一瞧,竟是一名年轻女子突然将盛满碟碗的托盘,直直摔在了谢帕德身上!
这个“意外”让后者顿时紧张起来,全然不顾满身汤菜的拿起了武器。
“啊呀,真是抱歉!”白色套装女赧然道,她就像没看到那支冲锋/枪似的——殷音吐槽:傻瓜才信!——又上前几步走近谢帕德,拿出了手帕“我来帮……”
“不要动!”
谢帕德显然不是傻瓜。他再次急退几步,拒绝了套装女的靠近,没有理会沾染上油渍的外衣,一把抬起冲锋/枪,瞄准天花板便是一阵猛烈射击。
这是个家庭餐厅,大部分客人都是领着孩子吃午餐的年轻父母,乍然听到这番惊天动地的响声,所有人都立刻伸手搂住了各自的孩子,带着他们伏低身体,希望把自己的宝贝严严实实护在怀里。
然而,谢帕德并不想让家长们如愿。
“现在,以我为界。”谢帕德举着枪,大模大样的走到室内最里侧,转身面向门口,巡睃一圈,居高临下道,“成年人待在用餐区不要动,未成年人,都到我右手边来!”
餐厅里一片沉寂。
所有父母都无声驳回了这个要求,他们神色凝重,牢牢抱住小孩子们,试图把谢帕德恶意的视线阻挡开。
殷音也是如此。
方才谢帕德开枪之际,顾铄瞬间就将她和安杰罗护在了身下,她看着安杰罗小小一团缩在顾铄臂膀里,神色无措惊恐,便赶忙把他拉进怀里,搓着他的胳膊抵着他的额头,试图将他安抚下来。
实际上她此刻满心抑塞。
她几乎就要将昏睡卡应用成功了,结果套装女骤然来了那么一出,让谢帕德立刻警惕的拿起了武器。道具的起效通常需要一两秒时间,她担心这个暴戾恣睢的凶犯,会在失去意识前胡乱开枪,只得悻悻收回了右手,退回到用餐区。
为什么这场游戏这么多奇葩玩家啊!殷音瞥了眼身边突兀凑近的人,内心无力呐喊。
“喂,你们一会儿配合我一下。”套装女盯着谢帕德,小声的开了口。
殷音和顾铄不约而同的默默无视了她。
“谢帕德肯定会开枪恐吓,大人们只能妥协。等那帮小孩往对面走的时候,你故意做出些动静,引起谢帕德的注意。”殷音被拍了一下肩膀。
“……”自说自话的谁理你!×2
“他憎恨母亲,在发现你是小不点的妈妈后,必定会向原剧中那样,或者要求小不点暴打你,或者干脆威胁他对你开枪。到时候,谢帕德必定分不出精神注意周围,我会从背后偷袭他。”
“……”所以说你是英雄的女主角其他人都是炮灰喽?不知所谓!×2
殷音庆幸她一直牢牢捂着安杰罗的耳朵,这么小小一只萌娃,听到这样一番话,三观真的不会碎成渣嘛?!
“喂,你们这两人,怎么都不说话!”殷音又被拍了一下。
另一边,谢帕德已然开了两枪,大人们毫无办法,谁都看得出这个凶犯行为疯狂,毫无理智,没有人敢不把他的威胁当真。
护子心切的父母们只得放弃抵抗,安抚孩子们不要害怕,让他们走到过道另一侧去。
殷音依旧抱着安杰罗不松手。
她知道妥协是没有用的,谢帕德的良知已然沦丧,或许,此刻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接近谢帕德,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一个方法一定行得通。
她将安杰罗轻轻推进了顾铄怀里,顾铄一边搂住儿子,一边死死的抓着殷音不放手。
他低头凑近她耳边,语速极快,声音凝重,“别去,他已经失去理智了,他会直接冲你开枪!难道你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大家发现你刀枪不入?管理局会惩罚你的!”
殷音抬头看向顾铄。
正午的耀眼光线直直射入室内,映照在他棕色的眼睛上,那对浅色眼珠看起来有些清冷淡漠,然而他此刻微微低下了头,阳光被挡在身后,那双眼泛起的光辉,又显得那么醇厚温暖。
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她从前不以为意,直到这一刹那,她才意识到那或许是真的。
顾铄一直是这样,冷漠寡言的性子,对事对人却绝不敷衍,偶尔,殷音甚至猜测,或许他心底埋有一颗火种,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但它灼人的温度已然透过那双眼传递了出来。
“我还有一个办法。”顾铄看出了殷音的坚持,他紧了紧握着她胳膊的手,“你先别动,我还有一个办法。”
小孩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向对面走了,殷音快速问道,“是什么?”
顾铄张开嘴正要回答,却猛的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哎,你们不让孩子过去啊?”是套装女,她做出了捂嘴说悄悄话的模样,但声量根本没有降低——她是故意的!
谢帕德没有辜负套装女的苦心,他立即注意到殷音这边的情况。
“你,快点让他过去!”他抬了抬枪,冲殷音吼道。
殷音没有抬头,也没有动作。
谢帕德大步走过来,用枪抵着殷音下巴迫使她抬头,厉声叱道,“我让你把他……是你!”殷音瞥见了他咬牙切齿横眉立目的表情。显而易见,他认出了曾害他差点被捕的“罪魁祸首”。
可惜他竟然没有直接拽起她,那样她就能用道具了。
“呵,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谢帕德发出一阵让人不寒而栗的怪笑声,“……这是你儿子?不如就由你们来做我的演员?”他猝然举起枪,用枪杆猛击上殷音侧脸。
在殷音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被打得斜趴在了地上,左耳一阵嗡嗡鸣响,眼前阵阵发黑,脸颊立刻肿了起来。
嘶,可真够疼的!
谢帕德又端着枪上前两步,他低头打量殷音,啧啧两声狞笑道,“昨天开始,我就浑身剧痛,现在,也让你试试这种滋味!”他歇斯底里的说着最后一句话,尾音未落便一脚踹上了殷音的腹部!
皮靴好硬,肚子好痛。这是那一瞬间,殷音空白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但这种强烈的疼痛感也在提醒着她——这就是机会!
她强自忍耐着,把所有精神集中起来,在谢帕德下一脚踢上来时,快速应用了昏睡卡。
谢帕德显然没有吸取失败的教训,从开始踢打殷音后,他就变得异常亢奋,渐渐放开了肩上挂着的冲锋/枪,因而,当他意识到不对劲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他只来得及颤了颤手指,就完全陷入昏迷,倒地不动了。
见状,一边拦着套装女不让她捣乱一边接近谢帕德身后的顾铄,赶忙来到殷音身边,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起来。
殷音看着顾铄笨拙的动作——他仿佛连手脚的用法都忘记了!——冲他露出个轻松的笑,“我没事。”他提前给她应用了盔甲卡,尽管没能阻挡疼痛感,但也保护着她并未受伤,“你先去把他绑起来。”
顾铄定定的看着她。
是她脸色不好吗?殷音不由自主摸了摸肿胀的脸颊,觉得她此刻的模样一定又丑又窘,刚想转过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就见顾铄一言不发的站起了身。他把安杰罗留在了她身边。
三分钟后,FBI和警察抵达了。
这一次,他们直接把五花大绑的谢帕德抬上了警车——完全没有松绑的意图——似乎唯恐后者毫无征兆的醒来如疯狗般四处袭击他人。
四分钟后,殷音被当作伤员送上了救护车。
她躺在担架床上,遥遥望见了餐厅里那一对对父女、母子,他们喜极而泣,互相拥抱。
救护车的大门缓缓关上。
殷音回过神,瞅了瞅身旁陪同而来的两位绅士,发现他们也正收回目光。
她看看已被安抚住的安杰罗,又瞧瞧把儿子抱在腿上的顾铄,就见这一大一小,都正微蹙着眉,轻抿着嘴,稍稍歪头满脸严肃的望着她脸上的伤口,那神态几乎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到殷音朗笑出声,这对父子又不约而同改变了表情,两人同时松开眉头,扬起眉毛,露出一脸的疑惑问号。
这种无意识的卖萌真的好可爱!
殷音一边克制怪阿姨心态,一边感叹父子俩的相像。
是啊,恐怕往往连父母本身都无法意识到,他们究竟在子女的生命里,刻画了怎样鲜明的烙印。
有些人,因此受益一生。
有些人,却只能如困兽一般,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只想把那些印痕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