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六章（1 / 1）
兔子瞪大了无辜的双眼，三瓣嘴儿还嚅嗫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就已经被黄鼠狼飞出的一脚踹下了山坡。只见那团灰色毛球滴溜溜滚到山下，又滚出好远，才舒展开来，一脸的困惑回头望着山顶。
“还不快回家跟你家小胖恩爱！别担心姐姐，上仙人好，不会有事啦！”
黄鼠狼伸出两只前爪，拼命地摆动，做出驱赶的姿势。
那兔子踌躇了一阵，虽然不太放心，见她态度坚决，也是无奈，只得兀自朝西面的大路上一蹦一跳离开了。
神明大人和夏雪并排站着，对于这样的展开显然都有点意外，只愣愣地看着黄鼠狼这突如其来的一出。
目送自己的小伙伴离去，黄鼠狼转身，竟是无视了面前还杵着的两个大活人，却径直朝柿子树走去。
它两只前爪一把环住了柿子树的树干，后爪也跟着攀附了上去，亲昵地用脸颊蹭着树皮。因为手脚皆短的生理构造，它无法整个环住树干，景象看起来颇为奇异——倒像是谁用胶水把一只五短的毛绒玩具粘到了柿树上一般。
夏雪转头，与身边的神明大人面面相觑。
“它是不是哪里痒痒？”
“本座哪里知道……”
而那当事人黄鼠狼却是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对身后满脑子问号的一人一神无暇顾及。
半晌，神明大人终是沉不住气了。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硬是拎着黄鼠狼的后颈，活生生把它从柿树上拽了下来，脸色很是难看：
“你这妖怪，怎对本座的柿树做出如此猥亵之事！”
诶？猥亵……吗？
本来什么都没多想的夏雪心中一惊。
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先是人/兽，现在又是兽与树吗？
不行不行，这世界还能好吗……？
她显然还无法好好消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要好好整理下自己已经被刷新得不能再新的三观。
她竖起耳朵，想听听看黄鼠狼会辩解些什么。
“哈？！这柿树是上仙家的嘛？小妖还以为是公共场所的共有物产……既然、既然是上仙家的树，那一切更好办了！小妖只求上仙成全！”
黄鼠狼一边还吊在神明大人手下拼命扑棱着，一边叽里呱啦地喊道。
成全……
夏雪真傻了。
神明大人显然，也真傻了。
他本拎着黄鼠狼后颈的两指一下子也失了气力，松了开去。
扑通！
黄鼠狼一下子从半人的高度直摔到地上，屁股着地。
泥土地上小小扬起一阵灰。
它一边被尘土呛到而咳嗽着，一边“哎哟哎哟”地揉着自己那因自由落体而受伤的屁股，满脸的郁闷和不解。
“您这是干什么？不乐意也不能这样啊……”
夏雪没料想到，那总是频频让自己刷新爱情观的前卫神明居然也是一副被震惊的姿态——只是木然地保持着拎黄鼠狼的姿势，悬着右臂，捏着两指，动也不动。
黄鼠狼并没有觉得自己一番话哪里不对，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人一神的尴尬反应。它只是从屁股受创的痛苦中挣扎着站了起来，拍拍粘在自己毛皮上的尘土，又直往柿树走去。
本还呆若木鸡的神明一下子醒过来，倏地拦在黄鼠狼与柿树之间，手脚齐开，俨然一个“大”字。
夏雪见仍旧一身时尚精英穿着的神明大人这老鹰抓小鸡游戏里老母鸡般的姿态，违和感实在太过强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被笑声吸引了注意力的神明和黄鼠狼都转头，看着她。
夏雪便清了清嗓子，憋住了笑意，走了上前：
“师父，您先别着急。要不要先听听黄鼠狼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神明大人望望夏雪，再低头看看黄鼠狼，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竟是变化了两张小凳拦在柿树前面，示意夏雪与自己一同坐下，才嘟囔着朝黄鼠狼吩咐道：
“你说吧，本座听着。”
黄鼠狼愣了一愣，却把前爪背到身后，单脚点地，低头做出害羞的姿态扭捏起来：
“啊呀，真的要人家说嘛？当着大家还有柿树君的面……多不好意思啊。”
神明大人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拧着眉毛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被这么一训，黄鼠狼才不太情愿地撅着嘴巴，乖乖答道：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我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以为自己就要往生的时候，柿树救了我一命，从那之后我就暗下决心，要对柿树君以/身/相/许！”
夏雪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事不关己、如常而立的光秃秃柿树，再转回来看黄鼠狼诚恳的黑亮亮小眼珠子，仍旧满脑子问号儿。
神明大人明显也觉得疑点颇多，冷眼道：
“柿树怎么救你？他才一百多年的寿命，就是修炼也成不了精怪，更不要说化作人形。”
“不需要化成人形啊。”黄鼠狼眨巴着眼睛，“我当时全身无力，又好久没有吃东西，真以为自己会活活饿死！多亏了柿树君见义勇为地落下几颗柿子在我嘴边，我靠着柿子裹腹才从鬼门关爬了回来啊！”
见义勇为地落下……
只是柿子成熟了，自己从枝头落下吧……
嘛嘛嘛，你高兴就好……
夏雪无奈地摇摇头，不忍心向黄鼠狼戳穿这个残忍的事实。
神明大人想的却跟夏雪完全不是一码子事儿。他仍是不悦地耷拉着嘴角质问：
“好端端你怎么会身受重伤？若是早已立下心愿，要报恩的话又为何等到今日才来？”
黄鼠狼被这一问，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欲言又止的，最后居然是眼一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有话好好说，你哭什么？”神明大人一看这架势，登时觉得头皮发紧、太阳穴生疼，出言相劝，这声音一出也是干巴巴的卡在喉咙里，“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座欺负了你……”
夏雪也赶紧从随身包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受伤也好，这么晚才来报恩也好，都只有一个原因……”黄鼠狼接过纸巾，一边还抽抽搭搭地擦着眼泪，一边哽咽着继续说道：
“小妖我是个路痴啊！”
“想当年我也是外出觅食，不慎迷路。想必是误闯了您的地盘，上仙神力通达，小的不能保持人身，只能现回原形。无奈兜兜转转，都找不到回去的路，还误入了附近的农舍被当做偷鸡贼。要不是小妖聪慧敏捷、逃得快，大概早做了乱棒下的冤鬼……”
“后来承柿树君大恩，赐我果实，才只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过魂儿来。小妖是想着回去稍作整顿、好生恢复了就来报答，未曾想自己路痴到这般田地，再也没有找到过来的路。”
“若不是今日陪小兔求情才侥幸回来，怕是还不晓得要在这海灵城寻觅多少年……”
神明和夏雪已然被黄鼠狼这块短板属性给囧到了，双双呆住，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黄鼠狼却一个箭步冲了上前，一把抱住了神明大人的小腿肚子，整个儿圈了上去，紧闭双眼咬紧牙关，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小妖求上仙成全。就让小妖住在这凤凰墩上，日夜陪伴、照顾柿树可好？”
神明赶紧弯腰低头，企图把这死皮赖脸缠着自己的家伙从腿上撸下来，努力半天，未果。
“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手……”他竭力维持语气的平稳，却仍旧掩盖不了自己手脚无措间显露出来的慌乱，“还有，怎么好端端就要住下了？”
“若不住下，我怕我离开了又找不回来啊！”
“……”
这回答竟令神明大人无言以对。
他盯着这崭新的腿部挂件，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
“那好吧，本座便允了你。今日起，你留在这山坡上清扫庙堂、照顾柿树吧。”
话音未落，那刚刚本怎么也撸不下来赶不走的“腿部挂件”竟是自行脱落，退到一步远处，朝自己规规矩矩一番拜谢起来：
“小妖琅琅谢上仙大大成全！求大大受琅琅一拜！”
许是太久没有谁如此诚恳虔诚地给自己磕过头、也或者是因着时隔多年，他这殿子终于又迎来了专职的“保洁人员”，神明大人的脸上浮现出满足又得意的愉悦神色，嘴角微扬，却又忍着憋住不笑，继续假扮冷静地用没有情绪变化的声音正色道：
“住下是可以住下。本座并未答应成全你那要对柿树以/身/相/许的心愿。”
唤作琅琅的黄鼠狼抬头，还想为自己辩白些什么。
神明大人已经站起身来，转头拍了拍身后的柿子树干，“归根到底，这柿树才百岁出头，到底能不能修炼得道都是后话。且若是有朝一日，得道以后，修成人身是男是女也不得而知啊。”
琅琅从未想过这么多，被神明大人点破后也是傻了，跪着怔在那里，动也不动。
“那、那个……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本在一边半天不说话的夏雪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插了嘴：
“我也不是很懂哈。微博上总看到有人说‘建国以后不准成精。’不知道是真是假哈，不过若是真的，琅琅你跟柿子树怕是没啥可能了……”
大约是这“建国以后不准成精”的说法确有其事吧，夏雪这记“补刀”直接又把那愣住的黄鼠狼的泪包给戳破了，只见金色的毛团圈成一球，又“哇哇哇”地哭个没完起来。
神明大人同情地扭头看着身边的丫头，表示爱莫能助。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嘴捅了马蜂窝，正手忙脚乱地在自己挎包里翻找纸巾，准备弥补自己的过失再去哄哄那多愁善感的爱哭鬼。
“啪！”
一根枯萎的树枝从柿树掉落，不偏不倚，正中夏雪的天灵盖。
“嗷嗷嗷，艾玛好痛！”
被砸中的夏雪一下子捂着脑袋，疼得原地跳脚。
那本还哭得昏天地暗的黄鼠狼却立刻噤了声。
它和神明大人好像同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昂头望向了那一如既往屹立不动的柿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