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莫言愁（1 / 1）
夜色似乎永远是朦胧的，笼罩了一切，让人看不清这尘世间的是是非非。浮生若梦，若是真若梦，倒也是件好事。
只可惜啊……天一亮，这醉梦里的人啊，就一个个醒了，一个个依旧循着自己来时的路，一步步，一路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水色连天，花灯会的中心合该是喧闹的，却不想是如此的寂静。春夜微寒，似乎所有人都为这春寒止住了言语。只见这灯会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上面有一小舟，三张小榻，还有一壶酒，一柄灯。
所有的人都静了，恍若天地还在混沌之时的寂静，悄悄降临。那人一身淡紫的衣袍，手执红梅一株，踏微波而来。轻轻一个转身，半躺在竹榻上，红梅若染，浅笑间，天地更无其他颜色。
半晌，人群中渐渐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听得舟上人幽幽道：“平生不识相思意，待到识得却欲忘啊！”
我本相思门中人，只能不识相思意？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自竹榻上半坐起身来，长发随风四散，恍若谪仙。冷淡地一一扫过众人时，竟没有一人敢直视那人的视线。
似是满意地笑了，伸手提了玉壶，倒了三盏酒，又折了些红梅，放入了酒中。一一拿起杯盏，略略一晃，就闻得冷香袭来。
“好深厚的内力，公子好功夫！”湖边顿时有一彪壮汉子喝彩，一干自负武艺的人，都暗自握紧手中的武器，跃跃欲与之争锋。
“这位壮士过奖。”那男子只是轻轻笑笑，未回过头。
那彪壮汉子闻言，脸上顿时一喜，抱拳道：“那就要向公子讨教一二。”言罢囗，运起内力，向着小舟腾跃而去。才要到了这小舟的三尺之内，却只看看得一抹紫色，闻到一阵梅花的冷香。
“啊！”彪壮汉子一时目瞪口呆，直到重重摔倒在地上之后良久，才意识到背上的剧痛。再看那紫衣人，依旧半倚在竹榻之上，凤目含笑。柔声道：“壮士得罪了。今日到此，正值灯会时节。自是只言风骚，不动武的。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了。”
见此，那彪壮汉子握刀的手紧了又紧，终还是低下头，道：“技不如人，自是无话可说。公子武艺出神入化，还请告知名号，今日不成，他日我黑豹子林平定要登门讨教。”说完又是抱拳，神态甚是恳切。
那紫衣人见此，倒是没有立时回话，只是幽幽起语，“世情凉薄，本就该知晓如此啊……”
黑豹子林平皱了皱眉，似是看不过此人不似一般武者直来直去，说起话来兜兜转转，忒是别扭。不过因为有了被此人从湖上扔下来的教训，他也不敢明说，只是对着紫衣人干瞪眼。
那紫衣人似乎也知晓这些，却是不理不顾，良久见那汉子终是到了怒气将发未发的那一点，才道：“今日灯会所来之人众多，敢问可有谁知二十年前惊才绝艳名动天下的那人。那人一曲剑舞，不问世情，只问相思。”说罢，竟是微微出神，毫不顾忌众人的视线，神色在灯光下，渐渐柔和。
今日可算是遇着了几个我辈众人，你若是知晓定会高兴吧。
那彪壮汉子，闻言愣住了，直直瞪着那紫衣人。而似乎整个灯会也因紫衣人这句话而静了，气氛霎时变得紧张，而又隐隐潜伏着不安。
“你……”彪壮汉子，傻愣愣看了男子的侧脸良久，“难道是染夜公子的高徒。”看着人的年纪不过二十几，而当年染夜出名时已是二十多岁，便不可能是染夜本人。汉子暗自忖度，自以为思路甚是周详，才扬声道。
却见闻此，紫衣人竟是放声一笑，“哈哈，没想到我竟会是染夜的高徒。一眨眼，二十多年的岁月便去了。你我也许久未见，不知你如今……”恍若无人地饮下红梅酒，紫衣人的笑竟有几分凄凉。
隐隐约约，那身影，同竹林中的老者重合了起来。染光顿足，却并不打算去插手。正在此时，人群中忽而走出一个白眉道人，那道人手持拂尘，背上背了一把长剑，略一拱手，“多年未见，公子风采依旧，真是令人艳羡。”
“飞鹤道长见笑。人道是人走茶凉，我一去二十多年，还有人记得，自是欣喜。”紫衣人笑笑，“道长二十年苦修，如今方再入世，定是有大成，改日定当讨教。”
“什么！”那站在一边早已目瞪口呆的彪壮汉子突然转身，看着白眉老道，“这人……”
看着黑豹子一脸憨厚相，飞鹤道人便道，“小生无理，竟有胆量向折梅公子讨教。你可知，二十年前，他只身执一红梅，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大大小小五百余战，从未落败。是与相思公子染夜齐名的折梅公子。若说相思公子是一曲剑舞，不问世情，只问相思。那这折梅公子，便是一枝红梅，不言惆怅，只言风流。后进小生，还是好好用功，将来再战罢。”
那彪壮汉子将信将疑，看向了紫衣人，只见那人正好向自己看来，一双紫眸闪着奇异的光芒，似寂寥，似凉薄……
顷刻间，所有武林中的神话传说，全在脑海中鲜活起来。看了看白眉道人，又看了看紫衣人，终是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一人默不作声想一走了之。
那紫衣人看到这番表情变化，倒是笑了，“你有真性情，不似某些弄虚作假者，口蜜腹剑，整日花言巧语。罢了，你既有意，明年此时，我来会会你便是。”
黑豹子林平闻言，一双虎目登时冒出精光，连声称谢，方才离去。
紫衣人又复半倚在榻上，那白眉道人此时却抚了抚拂尘道，“不知折梅公子今日到此，是为何事？”
紫衣人笑道，“今日得了两个缘人，手持白色莲花灯者，可上我小舟，共谈世间万事。”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无论是何事，纵使是武林辛秘我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言罢，众人间一阵窸窸窣窣。而染光听得此言，回首，看了看那舟上人。终还是笑笑摇首。随手把白色莲花灯塞给一黄口小儿便转身离去。
师傅的事情，若他想我知晓，定会告知与我。我的事，我并不想知晓，又何必知晓？世间万事，知与不知实际上只是相隔一线，有时候，知道得太清楚反而是痛苦。
众人皆醉我独醒岂是一个孤寂了得？
步下生风，染光走的毫不犹豫。
此时人群外也有一蓝衣人，把手执白色莲灯轻轻一抛，落在地上。随即转身离去，他身后的两个少女依旧执着宫灯，步态婀娜，摇曳生姿。
只听得蓝衣人在风中低唱：“众人皆醒我独醉，众人皆清我独浊。人本天地一沙鸥，何妨飘荡四海间。逍逍遥遥随我意，单把浮华看成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