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摊牌（1 / 1）
那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
十一“黄金周”的热闹气氛尚未完全褪去，A城便接连下了一场又一场雨。
寒风裹挟着冷雨，将树上的黄叶片片吹落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竟有了些许萧索与凄凉的意味。
正所谓“一阵秋雨一阵寒”，气温接连下降，到十月下旬的时候，路上已经可以看到很多人早早地将冬季的棉衣裹在了身上。倒也不觉得突兀。
A城市中心某座高层住宅楼，一套装修精致的三室两厅住房里，空气温暖的让人不敢相信外面的气温直逼零度。
时钟已然指向下午三点，秦晴却是刚睡醒，穿着睡衣到洗手间简单洗漱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走到客厅。
“爸，您今天没应酬啊？”
看着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看报纸的秦爸爸，秦晴好奇地问了句。
秦爸爸早年跟人合伙做生意，这几年不说大富大贵吧，也算得上是风生水起。这套房子就是四年多以前，也就是秦晴刚刚考上大学那一年买的。地段、户型、朝向、楼层、装修等等因素加在一起，傻子也猜得出来这套房定不便宜。
而生活质量越来越好的代价就是，秦爸爸三天两头有应酬，别说一个月了，就是一年算下来，能完整地一整天都待在家里的时候也屈指可数。
“嗯。”秦爸爸随意应了声，视线并没有从报纸上移开。
秦晴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随手将电视机打开，来到秦爸爸身旁的沙发上坐下，从茶几上的零食里翻出一包面包，边啃边看。
听到声响的秦妈妈从厨房探出身来，关切地对秦晴说道:
“快别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了！我给你下碗青菜肉丝面吧，一会就好。”
“妈，不用啦！我随便吃点垫垫就行，时间不早了，得赶车，怕晚了遇上下班高峰期会堵车。”秦晴边继续啃着手里的面包边冲着秦妈妈说道。
“唉！你说你这是给自己找的哪门子罪受？”秦妈妈语气里既有心疼又有无奈，边说边来到秦晴身边坐下，伸手在秦晴后脑勺上顺着头发摸了摸，眼里满是关心与宠溺。
“妈……”秦晴特意将尾音拖得特别长，边说边扭动着身子在秦妈妈身上蹭了蹭。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女儿一撒娇，秦妈妈就表示举白旗投降，败下阵来。
“怎么不能说了？”秦爸爸终于将目光从报纸上收起，瞪了眼秦妈妈，又将目光移到秦晴身上，继续说道:
“之前一直跟你说，让你考研，你不听。现在毕了业，也不正正经经好好找份工作，尽跟着陈峰那小子瞎折腾！难不成你们以后真指着这个小摊子过生活？”
看着爸爸似乎完全没来由的突然“爆发”，秦晴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面包，又关了电视，一改刚才跟妈妈撒娇的表情，很认真的看着秦爸爸说道:
“爸，妈，自从上次你们跟陈峰的妈妈见过面后，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虽然你们嘴上没说，但我知道，你们瞧不起他妈妈，瞧不起他们家，觉得他妈妈是个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为人处世都入不了你们的眼，更觉得他们家穷，怕我以后嫁过去会受苦。
可是，爸妈，你们想过没有？陈峰的爸爸在他出世之前过世，这个事情是谁也控制不了的啊！
难道陈峰想还没出生就没有爸爸，从小受人欺负？难道他妈妈想年纪轻轻就守寡，历经千辛万苦一个人带大孩子？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和他的家人宽容一点呢？我们还年轻，穷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肯努力，总有一天，别人有的我们也会有，别人没有的我们也将争取有。”
陈峰的爸爸在他还在他妈妈肚子里时，遭遇车祸，当场就没了。由于事情发生在大早上天刚蒙蒙亮时，又地处偏僻，没有目击者也没有监控，肇事者逃逸了，一直没能抓到。
陈峰爸爸的逝去，让这个原本就贫寒的家更是雪上加霜。
而陈峰的妈妈，顶住了娘家人极力劝其堕胎的压力，毅然决然将陈峰生了下来，也因此与娘家几乎断了来往。
在考虑了方方面面各种因素后，陈峰妈妈最终放弃了改嫁的念头，独自一人将陈峰扶养长大，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见秦晴动了真格的，秦爸爸将手上的报纸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搁，正了正身子，颇为严肃地说道:
“晴儿，爸妈养你二十多年，你这样说，着实让爸妈心里难受！难道在你眼里，爸爸妈妈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吗？
虽然和陈峰接触不多，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爸爸凭这么多年在社会上闯荡的经验，也能判断出个一二来。
陈峰是个好孩子，这一点爸爸十分肯定。但他是好人，并不代表你们就适合在一起。
谈恋爱的时候，有情饮水饱，以为有了爱情，就拥有了全世界。但结婚，却又是一码事了。
结婚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庭的结合，甚至两个家族的结合。婚姻，向来就讲究个门当户对……”
可是，不等秦爸爸说完，秦晴便抢白道：
“爸，在我眼里，您一直都不是一个固步自封因循守旧的人。从您嘴里听到‘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真的让我非常意外。”秦晴看着秦爸爸，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看秦晴明显有了情绪，秦爸爸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继续摆事实讲道理，道：
“就是因为我思想开明，之前和陈峰妈妈见面的时候，才会提议让陈峰先暂时住到咱们家来，他现在住的地方，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可他妈妈不是断然拒绝了吗？”
“既然您思想如此开明，现在怎么又拿门当户对来说事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秦晴据理力争。
秦爸爸笑着摇摇头，然后说道：
“傻丫头！我说的门当户对，不是简单的指家庭背景方面的，更多的是思想认识方面的。
你想想，你和陈峰从小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这就势必造成你们对事物的认知会有很大的不同，说严重点，那就是三观不同。
如果只是你们两个人过日子，事情或许没有那么严重。你们小两口慢慢沟通磨合，总能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点。
可有陈峰的妈妈在，那就不好说了。
他妈妈这个人，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主，即使你们以后不住一起，她也会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对你们造成影响，而且是不好的。
除非她和陈峰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可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两代人思想的碰撞，总会擦出一些火花。
秦爸爸根据自己几十年的社会经验，自然会得出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与看人标准。但秦晴明显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她将双后抱于胸前，看着秦爸爸，继续说道：
“爸，您对陈峰妈妈的成见太深了！不就是因为她不肯让陈峰住到咱们家来吗？这才多大点事啊！
本来咱们现在就只是谈恋爱，又没结婚，他住到咱们家来算怎么回事呢？名不正言不顺的。
换言之，就算我们结婚了，他不愿住咱们家也说得过去啊！
他妈妈是感觉他住到了咱们家，就好像成了上门女婿似的。而他作为男人，怕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想凭自己的努力，给我一个家，也算是给你们一个交代，这也无可厚非啊！
他妈妈可以说是思想保守，但从好的方面来说，她这个是有骨气，不依傍于他人。就这个，您就能上升到他妈妈不好相处的层面，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了？
别说现在还不确定他妈妈以后会不会跟我们住一起了，就算是住一起，我也不会让她影响到我们的。
他妈妈能为了他而不改嫁，可见有多疼爱他
。她肯定是只盼着我们好，不可能从中挑拨的。
退一万步说，即使她对我有意刁难，我也会看在她是陈峰妈妈的份上，掏心掏肺对她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就是块石头，我也能给她捂热了，我就不信了，我们会处不好！”
秦晴一番话说得信誓旦旦慷慨激昂的。
在秦爸爸的眼里，秦晴的想法太过理想化，他继续苦口婆心的说道：
“孩子，你还年轻，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不是你努力了就可以朝着你心中所想去发展的。这些话我现在无论怎么跟你讲，想必你也是听不进去的。
长远的咱们先不说，就说眼前的。你觉得陈峰的这个小摊能做起来吗？多长时间能够做起来呢？如果他一直是这样一个状态，或者说，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这个状态，你还是会选择一直陪他熬下去吗？”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容易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听了秦爸爸的话，秦晴几乎没有半秒钟的犹豫，直接脱口而出：
“不管他多长时间才能熬出头，我都愿意一直陪着他。就算他一辈子都没有熬出头的那天，我也愿意一直和他过苦日子。
但是我相信，陈峰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我坚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