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梅花糕，咬开来有点甜（1 / 1）
在医书中，丁香畏郁金，硫磺畏朴硝，水银畏牵牛，一字一句真真切切，不容逾越。现实却不尽然。教导主任都不怕的杨少爷却过不了萧大小姐的美人关。一个半夜扰梦的电话打了过去，历时两周的分手自我分解。抱着满兜子零食的杨曦躲开列车员的排查，出现在清秋和阿顾面前。为了和清秋一趟车，杨曦义无反顾地买了张硬座，一天两夜也怪不容易。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个人，阿顾突然懂得了什么才是齐安曾说过的“完整的清秋”。
这是一个太小的镇子，小到任何秘密都无法躲藏，最不缺家长里短的闲人。阿顾曾经厌恶过这个小镇，现在隔了一年未见，生出一份亲切感来。回到家中，没有嘘寒问暖，没有饺子面，只有一片狼藉。顾父径自打理着他的宝贝药材，顾母不知所踪。阿顾也不发问，放好行李，收拾着屋子，见到料酒洒了一地，便去了小卖铺。铺里的阿婆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与其他人不同真心待着阿顾。阿婆捧着阿顾的脸嘘寒问暖：“你这孩子怎么又瘦了，在外面有好好吃饭吗？真是苦了你了，这么小就自己养活自己了。”阿顾笑了：“阿婆，没有那么夸张，就赚些零花钱。我打两吊酒，阿婆。”阿婆有些不舍的放过阿顾的脸，转身去打酒。上了年纪，一举一动都显得费劲，笨拙。阿顾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也不催促，好像世界都慢了下来。时间还长，可以慢慢等待。
屋里几个打牌的妇人开了话匣子：“这药店家的女儿也是够可怜的，生活费都得自己攒。也怪摊上个疯了的阿妈，又有个没用的阿爸。自家婆娘的病都治不好，谁会去找他看病呀。”
“这呀也只能怪她命不好。他妈嫁过来的时候谁看出有个什么好歹的，还不是费劲生她烙下的。结果还是个女娃。这一阵好一阵坏的，可不折磨人嘛。”
阿婆人老耳朵却好使，把酒交给阿顾，故意提高了嗓音：“小盼，有些话听了进去会烂了肠子，不值当。嘴巴太毒了，自己也不能好到哪儿去。”阿婆人老位大，屋里的不敢还嘴，没了声响。
走到门口，阿顾看到顾母已经回来，自顾自言语着，时哭时笑。阿顾祖上据说是个大户人家，一场大火过后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一股子不合时宜的清高。顾父自然不能忍受这坏了颜面的事，劝阻无果，拿起药坛子就要砸去。阿顾赶忙拦在顾母前，拼了力气喊出一声“阿爸”。顾父一顿，放下坛子，走开。
阿顾扶着母亲回房躺下。顾母不愿吃药，阿顾煮了一碗清粥，将顾父磨好的药粉和下，看着顾母喝完才安了心。阿顾不愿怨天尤人，只是平静地等待着这样的时间过去，等待着一切都恢复平静。
清晨，阿顾醒来，耳中是菜刀和案板接触的声音，她的生活又回归正规。吃过早饭，信步而走，来到堤坝。少时的阿顾还没有现在的心境，一有了委屈便躲在这里抹眼泪。没人能找到，也没有人回来找，除了程辰。小小的少年用瘦弱的肩支撑着她一路走来，却不知在何时没了身影，留她一人。自程晨走后，阿顾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也不再哭泣。时隔多年又来到这里，当做告别也好。阿顾坐在堤坝上，双腿悬空晃悠着，闭上双眼，听着风吹芦苇的萧瑟声，哼唱起两人曾一起唱过的歌谣：
摇摇摆摆的紫藤花架下，
她轻轻浅浅和我说着话，
羞羞答答像是这五月花，
低头嗅着柔柔软软的发，
隐隐约约的香醉了年华
......
风声被什么搅乱，歌声也戛然而止。阿顾睁开双眼，见到宋循从远处走来。宋循毫不客气坐在阿顾身边，笑着称赞：“好听。”阿顾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会这一首。”宋循将脑袋靠近，眼里闪着繁星，“阿顾唱的都好听。”阿顾第一次这样仔细的近距离看着少年，这张微微翘着嘴角的脸却慢慢和程辰的脸重合。阿顾脱口而出：“宋循，你和他有些像。”话一出口，阿顾便有些后悔，这样的比较恐怕会伤了宋循。宋循却没有想得太多，“我一定是上天派来代替他来照顾你的呀。”阿顾觉得有些好笑，多年前的程晨和她在这水乡玩着泥巴，他还不知道在意大利哪个街头听着流浪艺人唱着不知名的歌，哪有什么代替不代替。
“你怎么会在这里，涵涵呢？”
“我妈的病情有所好转，想他了就把他接回去了。我乐得清闲来江南转转，顺便看看我的阿顾。”
“你不去吗？你妈那里。”
“她恐怕不想见我，我去了也就只能恶化她的病。我现在暂时住在那里，那栋白色的房子。”
阿顾顺着宋循手指的方向找去，不偏不巧是程辰以前住的屋子。那栋白墙黛瓦的屋子，装着阿顾和程辰都不愿想起的旧时光。程辰的父亲靠着娶了有钱人家的程姨才建起这栋房子。岁月长，人心变。负了心的程叔留下一栋空屋子给程姨和程辰，搬到了城里去住。失了常态的程姨揪起和程辰一起玩闹着的阿顾，走到顾家，当着顾父顾母的面讲话说的决绝：“你们这些穷骨头，心都一般黑，一心想着霸占别家的钱。以后不要想和我家小辰有什么瓜葛。”此后程家人走尽，只有一个忠心的管家还一丝不苟的看着这栋空屋。
宋循轻拍阿顾，将她从回忆中抽离，狡黠一笑，“陪我去个地方。”不等阿顾答应，拽着便走。
一个小时的公交，才算到了宋循口中的地方，紫阳街。古香古色的街道，比比皆是的店铺，去一两次倒也新鲜。但店铺虽多却没有新意，从头到尾反反复复着这几样，看得多了就有些索然无味。宋循看起来倒是十分满意，一路走走停停吃吃，不亦乐乎。马蹄酥，蛋清羊尾，麦虾，不放过任何一家。顺便还不忘投食自家媳妇，塞了阿顾满嘴。不一会，宋循又拎来一袋，一脸满足：“阿顾，阿顾，是梅花糕呀。好甜，是放了什么这么香。”阿顾看着这长不大的宋循，开了口：“有桂花，白糖和芝麻。”张嘴咬了一口宋循送来的梅花糕，汤汁入口，确实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