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1 / 1)
高中生活的正式开始,想必就是由军训来礼成。
不得不说,天气一直以来都是个变化无常的事情。昨日还天高云淡,风朗气清,今天就有点磨人,兴许是秋老虎的缘故,艳阳高照,伸手都能感觉到略微灼伤的热度。似乎学校一直有一位神通广大的风水师,在这些时候掐指一算,就偏偏算到这七天必定无风无雨,运势大吉。
几辆大巴士顺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行驶,车轮碾过地面,磕到石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刚刚结束暑假生活,一大清早的早起,难以适应也是能理解的,车中的学生哈欠不断,此起彼伏。
每个人的身上已经穿上了孔雀蓝色的迷彩服,戴上了军帽,如此整齐统一服装,让学生们的脸都不容易辨别,从远处看上去,人人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女生自然是要抱怨的,爱美是她们的天性使然,男生抱怨的自然也有,几句牢骚也过去了。
最可气的是那些这般包装都惹眼的人。
就拿E班来说吧——
凭借莫盖尔的皮相,驾驭区区迷彩服又有何难?加上他金色的头发,与衣服的蓝配合的相得益彰,别有英姿,从搭上车起,就引来女生一旁时不时的眼神慰问,背过身去的窃窃私语。
也有大胆的女生拿起手机,想要侵犯肖像权的人。但每当摄像头校对好角度,莫盖尔总是看似偶然的与其目光对上,格外轻松地坦然一笑,反倒使那些女生脸涨红的转过头去,带着被发现后的愧疚感,让其他男生看在眼里,恨得牙痒痒。
再说说江耦益吧,尽管他自上车起就玩着自己带的游戏机,想要得到一个透明蒸发的效果,但显然不大理想。
他的皮肤天生白嫩,又是童颜,圆润的双眼,睫毛很长,具备了让女生嫉妒的资本,雌雄难辨,又穿上迷彩服,令人更加困惑他的性别,议论纷纷。在女生看来有惊羡,在男生看来就有鄙夷的味道了。
而最为异军突起少数的代表的人,便是葛烈曼了。
身为体育特长生,有着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他的身材健硕而笔直,整体线条刚健有力,又不显得突兀脱轨。而迷彩服无疑将他的优点倍数放大,使他姿态笔挺,精神抖擞。
与前两人不相同的是,葛烈曼胜出的不在乎脸。他坐在车里,竟当真有一股军人的架势,潇洒而意气风发。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迷彩服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模特装,越看越觉得迷人帅气,甚至超过了一副白马王子长相的莫盖尔,整个面庞显得略微硬朗,而他那略带兴奋的男孩气又不免给其形象加上了几分。
但毕竟能穿的好看的还是少数。
显得土气和傻怂的人,比比皆是。
例如蒲帧,他的气质和迷彩服放到一起,虽然不至于难堪,但就是一个不搭。
而黎空澈,完全融入了大部队的人潮之中,被忽略得丝毫不起眼,如此平凡。看了一眼他,也会在下一秒疑惑他到底长什么样,全然的路人姿态。更何况,他还借帽子盖住脸小睡,更加存在感薄弱了。
车还有一刻钟就要到站了。
大家都交谈起来,名义上的联络感情,实际上的拓展人脉。
女生们趁机叽叽喳喳地吵闹,一层一层地抹上防晒霜,生怕肌肤有所损伤。
黎空澈被吵醒,默默地将军帽扶正。
周围的人已经浮现出结盟起各自圈子的局势。
女生的话题以八卦为主,而男生自然是以游戏了。
终归是男性,自然会首先对比自己强势的事物有兴趣,所以葛烈曼可以说是不自觉成为了男生主动接近的首要人物。
“你是体育高材生吧?回去后要不要参加运动社什么的?”
“当然,但我还不确定选足球还是篮球。”
“篮球吧,你个子又高,刚好在我们班组个篮球队,多霸气!”
“听上去不错啊。”
“葛烈曼,你要选篮球?我倒是认识校队的一个前辈,可以帮你打点打点。”
“那倒不用,我的哪一项体育成绩,到目前为止还没让我失望过一次,如果是校队,我还要考虑,毕竟篮球是很重要的集体运动。”
第二个受到男生欢迎的人,则是莫盖尔。
虽然因为女生而很受男生讨厌,但莫盖尔本人很是健谈,什么话题都能顾全三四分,很快就让男生们将成见抛之脑后了。
“你这小子,很受女生欢迎吧?啧啧,真羡慕。”
“谅解一下如何,我不过是靠皮相而已,往往都是被甩的那个啊。女生也真是,一想到性格和表面有所偏差,就会不满意。又不像你们,女生至少不是只对你们的脸有好感。”
一番话说得人心里很是舒坦。
“你家不是住中区吗,到这里来上学不可惜吗。”
“哦,这是我自愿的,这里也不必中区差。”
若有似无地托起他人虚荣感,是莫盖尔的拿手好戏了。
“听说那个网游了没?打到几级了?”
“不常玩,但我喜欢那里面的设定······”
男生谈论联机游戏的声音渐渐兴奋高亢起来。
蒲帧明显感到旁坐的江耦益极轻微地嗤笑了一声,他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对那个游戏的话题很感兴趣?”
“完全不,”江耦益瞬间将脸转换成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没有什么可以跟菜鸟讨论的。”
“口气还真大啊。”蒲帧说,“即便不想讨论,也可以联络关系,以你的情况来说,是难得的机会。”
“哟,那你又怎么样呢,清高的艺术家?”江耦益嘲讽地看向他,“这样的端架子,可是会被认为不好相处的。”
蒲帧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了江耦益一眼。
“······我懒得用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那种事我干不来,”江耦益在对视中败下阵来,况且,他看得出蒲帧的关心并非是假,“这种事我经历多了,早习惯了。他们排斥的是我的外表,我总不能把自己毁容吧?生成什么样,是我能管得了的?你以为我乐意这幅小白脸都算不上的样?”
“······我没有端架子的意思,”蒲帧蹙眉一下说,“可迎合场面和人物的话,我说不来,有时我都觉得自己怎么蠢,明明装装笑脸就可以打发的事。”
江耦益一时间也没了话,关掉了手上的游戏机,张了张口,又闭上。
忽然,他像是惊觉似的,起身,半趴在前面座椅后背上,质问:“听得开心吗?”
蒲帧愣了愣,面色也不善起来。
一声缓缓的叹气,黎空澈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转过来看向身后的蒲帧和江耦益,神色泰然平静:“又不是我想听的。”
车子磨着地面,刹了车。
前面传来一阵哨声,下车集合的命令让车箱骚动起来。
“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们信我。”黎空澈最后望了两人一眼,随着走道的人流下了车。
他的这一句话认真而诚恳,双眼更是不躲避的正视,除此之外,没有再多余的解释。
但已经足够。
万里无云,烈日当头。
自从车上下来后,七天之内,所有人都没有了谈心的闲情逸致。
军训二字,自然有它的可怕之处,岂能是随便就可以应付了事的?
本着艰苦奋斗的原则,教官们实行着严厉的管教方案,可能他们入伍时也被这般磨砺过,所以巴不得在更多的人身上补救回自己的曾经来。
腰杆挺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双手紧贴裤管,一动不动地屹立在固定位置上。
站军姿可以说是最简单的训练项目了,过程中需要的只是耐力,没有什么动作,就让你定在那里,身体麻了就麻了,有时还会觉得舒服。
最讨厌的是热的滴汗,头发渗出的汗,顺着脸颊滑下来,像虫子似的,痒的难受,还必须忍耐坚持。
虽说可以喊“报告”,但哪有几个人愿意喊出来的?男生是觉得丢面子,女生是觉得不好意思。
但站了一天后就麻烦了,腿僵化是不必多言的,谁能不在晚上自我按摩?疼的呲牙咧嘴,直骂教官变态。
江耦益一脸嫌弃地骂道:“身上出的汗都可以洗澡了!”
也有人觉得更变态的是自己的同学。
葛烈曼站了一天后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腿活动的自如,跳跑依旧轻松,真的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没得话说。
立正、稍息、转法、步法。
时间在训练时像是按了慢动作键,而一休息,又像是恢复了正常速率。
尽管难熬,也得是一天一天的过。
前四天还好,后面几天就越来越难度过。
体力,耐心,都在成下降趋势,精神和身体都有点儿开始吃不消。
“上午的训练就到这里,解散!”
“杀!”
随后是哀嚎声一片,匍匐训练可不比站军姿,倒在那儿动都不能动,注视着蚂蚁搬家都成为了学生们的难有的乐事。
军训食堂里的饭,当然不尽人意。
与其用吃,不如用啃来形容,有时疲惫的根本吃不下饭,吃了吐出来的大有人在。
这时候的黎空澈,就仿佛一个异类了。
他一个人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白馒头也吃的不说二话,再难以下咽的饭菜,都能硬生生得吞下□□分,让人怀疑他的味觉是否正常。
也多亏了这样,黎空澈这几天都没有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过,用食物储存的能量挺了下来。
而蒲帧这号人,在这种时候是被人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眼见别人无事,自己却累的快瘫下,心中愤满怎么能平?
江耦益的情况就没前两人那么乐观了,他不像黎空澈,吃的饭菜已经吐过两三次,也不像蒲帧,可以站在太阳地权当休息,训练的时候脸色不免惨白。
食堂里突然传出一阵喧闹和高叫,人群向外涌去。
难道是紧急集合?
所有人即刻放下手中的饭碗,向外冲过去。
匆匆地奔赴到地点,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一名教官和一名同学被团团围住,他们面对面站立,互不相让地对视。
其他教官居然也站在一旁看着,谈笑风生,指指点点,似乎有场好戏一般。
挤进前排的人吵吵嚷嚷,还传出几声女生的尖叫。
“散开点,想看的不要推挤,圈子往外扩!!”一名教官高声呵斥着。
学生们听话的往后退,确保大部分人都能有点儿窥视的机会。
“哇!!那个人是谁?好帅!!!”
“男生?女生?啊,分不出来啊!”
也难怪围观的女生这么兴奋了。
站在中央场地的人一头短发,丹凤眼,鼻梁笔挺,漂亮的眉峰,乍一看,着实十分中性化,再加上迷彩服,更难以辨认了。
让人诧异的是,这人穿上迷彩服的模样比起葛烈曼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多了一份军人时的警觉拘谨,飒爽英姿,少了那一份少年气的张扬。
“不愧是我们A班的殿下!”
“军人世家就是不同凡响!”
有人高呼万岁般的助威叫喊。
其他班的人不免诧异,四处询问,想打听出来底细。
“哟?看来王子殿下不止我们班的莫盖尔一个啊。”江耦益看着空地上的人,啧啧地说,“他们的专业都是耍帅给女生看么?”
“你在嫉妒吧。”蒲帧悠悠然地说中江耦益心事。
“······谁会啊!”江耦益恼羞成怒地回答。
“‘他’是女的吧。”黎空澈淡然地说出一句话,让身侧的蒲帧和江耦益都愣了愣,狐疑地望回场地,想要观察确认出真假。
“你可想好了,凌冽!”场地中央的教官整了整帽子,“就算是看在你父亲的军官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太过放水哦!”
“哪里的话,我原本就是想要切磋,教官如果想要太过放水,我也会更为困扰啊,”被唤作凌冽的人的声音略有磁性,‘他’双手抱拳敬礼,“还请您多多指教。”
“好性子!”其他教官都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凌大军官的女儿!”
周遭的人一片哗然,怕是猜‘他’是男生的人占了大多数。
“话不多说,你出手吧。”
凌冽也不再废话,端起双拳,就冲了过去。
一条腿横扫过教官的面门,余下的双手不留情的出拳,动作正如她的名字那样,雷厉风行,流利的好不拖泥带水。
教官单手制住她的臂膀,她也不客气地反握,双腿顺势一踢,翻身逃脱。
虚步一晃,凌冽再次冲上前去,目光如炬。
军体拳脚的功夫,凌冽做的干净利落,出手极快,而且重在迅猛。
一招一式,都不像是摆出来的假把式,标准的军体拳,区区一个勾手,都有拳风在阵,好不过瘾。
但教官终究是教官,对打中一直处在防御地位,也渐渐觉得不能放任凌冽的攻势了。
他按住凌冽的双肩,凌冽双腿本能侧转,翻身,想再度出拳的手被反握住,被教官制倒在地面。
周围的人看的一愣一愣,结束时都还不能及时反应过来,痴痴地注目着,掌声自然是迟来的。
教官笑笑,把凌冽扶起来:“打得不错。”
凌冽拍拍身上的灰土,一点儿不介意自己的输局,笑道:“谢谢夸奖。”
“等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葛烈曼踏着步子走出人群,张扬放肆。
那教官看了他一眼:“怎么,小子,也想来一局?”
“可不是吗,”葛烈曼看向凌冽,扯出大大的笑容,他的脸放光,满是兴奋的神色,“好久不见,切磋切磋?”
凌冽看到他先是一怔,然后也笑:“好久不见,分胜负吧。”
周围的人又是高呼,全被比赛调动起了情绪。
“你这小子别后悔啊,”教官调侃道,“凌冽可不是好应付的。”
“我知道的很清楚。”葛烈曼不在意地耸耸肩。
两人同时端起拳头,向前迈步,拳风呼啸过脸。
攻击,防守,躲避。
翻过身的踢腿,击打的拳和推出去的掌,连环般的动作看得人目不暇接,过肩摔打,又倒立转体。
一时间,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更热,连看的人都紧绷着神经,不敢多说话。
他们可不比上一场,实力相当,挑战的更有意思。
葛烈曼的动作没有凌冽那么标准规范,他不像她家里那样有过专门训练,自然吃亏,但他的力气大,本身又有着优秀的体育细胞,头脑灵活,靠身体本能也跟得上趟,懂得见招拆招。
凌冽的拳脚一向是快速的,躲闪也是,唯独女生这个性别不吃香,流畅的动作缺少了几分力道。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周围的人看的目不转睛,惊叹声东来西去。
足足十分钟,连教官都觉得精彩,最后还是被卡了停,因为凌冽和葛烈曼的肚子都起来叫唤抗议。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地意识到,食堂里还有吃到一半的饭菜。
这吃饭中的插曲,让所有人热血沸腾地谈论了好一阵子,成为了军训中的一件重大事记,后来甚至被传得神乎其神,夸张了不止一个层次。
那两人回了班,都被众星拱月地包围起来,成为了焦点人物。
事件轰动的程度,完全超出了当事人的料想。
A班和B班的因缘,想必就是在那时拉开了序幕。
军训的最后一天,是身体上最难挨,精神上却幸福无比的日子。
所有人挺过来,都有一种自豪和成功感。
可惜,事情好像对某人并非这么顺利。
“嗒”的一声,黎空澈觉得自己右肩重了不少。
队伍中传来吵杂声:“报告教官,有人晕倒了。”
黎空澈将脑袋砸在自己右肩上人扶正——是江耦益,面色极差,像是被抽走意识似的,鼻子发红,流出血来。
教官走过来,把他平放倒在地上,掐了掐他的人中,再命令不参加训练的蒲帧把他拖到阴凉地休息,让队伍站着军姿,自己去买水和纸。
江耦益被洗了脸,又喝下水后,意识有点儿清醒,挣扎着要去训练,却被教官按住了身子。
“小子,你做的很好。”
江耦益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教官的脸。
“说实话,当我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个软腿虾,不指望你能坚持多久,”教官把水递给江耦益,“现在,我收回这个想法。”
他站起身,准备向队伍走去,最后拍拍江耦益的脑袋,大笑着说:“能撑到现在才倒下,还不打报告,有脾气!了不起!”
“现在给我就好好休息吧——你真的干的不错。”
教官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喊。
“教官!”
他转过身,看见江耦益虚弱的坐起身来,敬了个百分百规范的军礼,脸上是浅浅的笑容。
七天的军训结束。
返程的大巴士走得十分欢快,大多学生们的手机里,都存留着与教官的合影,多愁善感的女生还为不舍得分别流了泪,男生则是与教官以击掌告别。
一路上,同学们还集体哼唱着一首首出名的□□。
傍晚,天空的夕阳呈现出惑人的色彩,暖橙,金粉,澄黄。
但愿每人都有一份由军训给予的,苦辣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