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截er（1 / 1）
梁宇约好康复中心的治疗之前。
胖子偷偷去网上刷了半天图，眼花缭乱的款式让她心里打了鼓。原本由于业务员的花言巧语而澎湃起来的心在冷却下来之后也与梁宇有了相同的认识。
这大概也就算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陪梁宇过去的那天。
胖子由于没怎么睡好眼圈有点发青，加上情绪低落期的来临看上去有点像是被人欠了几百万的债务。
临踏进大门的一刻，胖子鬼使神差的对着梁宇道，“先别。过几天再来？”
梁宇站住了，过了会，摇了摇头，“我不。都盼了这么久了。”语气平静得一点儿也不像兴高采烈该有的样子。
胖子的鼻子就有点堵住了，抽了下眼巴巴的看着他，“我又不在乎这个。就是没有也没关系。”
梁宇说，“我也不在乎。不过……”
胖子急道，“你不是说没什么用么？”
梁宇终于回了头，“不过小胖。你说咱们要是哪天办婚礼，我得能腾出手来对不对？”
胖子的脑筋就又打结了。
明明也就开过一次玩笑。
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表白。
还没有正式的相处过。
还没有订婚。
还没有一起去民政局拍过照。
他的目标就直接蹦到婚礼了。
胖子直勾勾像傻子一样看着梁宇，喃喃道，“怎么一下又扯到结婚了？”
“不不不。当然没这么快。不过也是早晚的事。只要我不死，早晚会有一天我得那么干。”梁宇说着有一点儿笑意，脸颊上浮了点红光。胖子揉了揉他的脸颊，“其实你拿定主意了是不是？”
“啊。对。”梁宇昂着下巴晃着头擦得胖子的手背，“当然那个走路时会有点怪怪的。总比没有强。”
胖子抬头看着梁宇。
梁宇的目光很安定，嘴角微微抿了下，“小胖。我不知道你这两天都在琢磨什么。但是这些已经让你产生困扰了。你可能是觉得不应该让我对这个又幻想，以后达不到预期效果会失望。对不对？”
无可反驳，梁宇的声音严肃起来胖子觉得变得出奇的好听，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会的。相信我。”梁宇的声音和缓了一点，“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也准备好了。我是说身体和心理上都准备好了。我知道那些家伙会干什么。知道后面得怎么锻炼。知道得怎么恢复。也知道最坏的状态是什么。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知道，梁宇的声音渐渐低了。他不说胖子还是明白实际上知道这么多并不代表他一点儿也不失望。
胖子说，“你知道这么多干什么呀？给自己闹心。”
梁宇揉着胖子的鼻子说，“省得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胖子说，“你别想这么多了。反正你本来就是个瘸子。现在也是个瘸子。以后还是个瘸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瘸子和瘸子都一样。”
“是呀。我知道。”梁宇一脸严肃的说。
很久很久之后。
有人问梁宇，“你那时候做的手术是不是为了她？”
“不是。”他笑着回道，“当时我就想哪种手术生存率最高了。毕竟不管喜欢上谁，活着才能继续喜欢下去。所以我就不喜欢罗密欧和朱丽叶。”
胖子闻言笑眯眯的看了梁宇一眼。。
那人说，“没她呢？”
胖子喝了口水，“我也不喜欢他俩。”
那个假设终于没有等到答案，而关于殉情的灿烂话题被两人延伸了少许。
后来胖子说，“和你在一起时候我就想。我好好追你，对你好点。要是你有事了，把你送走了也不会后悔。不过，我不大可能殉情。”
梁宇嘟囔，“还好还活着。”
梁宇的生活在此之后缓慢地往正轨滑动，但也不再与之前相同。
复健的进程并不像胖子想得那么顺利，不单单接受腔调整了好多次。
就连最基本的平地行走，作为当时中心里最年轻的学员没有之一的梁宇也学习得不怎么样。
胖子并不认同医生所说的情况复杂理论，在她看来梁宇的懈怠才是造成这种结果的根源之一。
胖子为此与他有了一点儿约定。
诸如每次得走多少趟才能赎回家门的钥匙。
诸如他得绕着练习的场地走过多少圈才能拿回他的钱包。
诸如他要做完多少组练习的动作胖子才会与他开始聊天。
胖子是个坚信勤能补拙的人。
而梁宇也被迫实践着。
当然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
同样，胖子有时候也会自己先忍不住破坏了自己的约定。
所以当他趴在双杠上嬉皮笑脸与胖子讨论着关于来年的理想的时候，直到胖子兴高采烈与他说到自己理想中小店的装修细节才发觉他已经偷懒偷了不短的时间。
胖子将话题戛然而止，未免太过突兀，问他，“你呢？怎么想。”
梁宇老老实实的又站直了，低头摸弄自己腰间锁扣，踩下去再提上来，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然后说，“我？重新考个驾照。”
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梁宇走的姿势不怎么漂亮，胖子还是看着他来来回回。
即便这样，他看上去还是有点心不在焉的。
胖子说，“你是不是特不想练？”
“嗯。不想。”说着不想，他还是慢悠悠地在双杠里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胖子说，“不想咱今天就回去？反正也不差这一圈。”
“我不。”梁宇背着胖子停了下来，胖子从他面前的镜子中看到他眉间紧蹙着，“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练习得消耗他不少的体力，所以即使有着空调梁宇还是出了不少汗。
他的衬衣汗湿着黏在了背上，梁宇反手拽着抖了抖，一松开又黏回去了，他就没再管，片刻之后下巴微微收了一下，“说了多少分量。想不想，愿不愿意都不会欠着。答应你的不会少。”
梁宇又走了两圈，速度明显慢下来了，提胯往前拧的动作也似乎有点儿迟钝，胖子托着腮似乎大梦初醒，“但你这是为了你自己呀！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别人。”
“是。”梁宇这才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胖子，“但我答应了你。”
胖子笑了下，“这么说没错。但你反悔我也不会怪你。”
梁宇没吭气，仍旧自顾自用极慢的速度走完了最后一圈，然后到休息区，坐了一会儿，就地松开了假肢，披上外套拄着拐往试衣间走。
胖子没动，头重脚轻的假肢在他走后才倒在胖子身边，胖子提起来用湿巾擦着腔里的汗。湿巾蒸出来气味和闷久了的汗水混在一起有点难闻，胖子皱了皱鼻子停了会，换了几张继续，没擦几下被梁宇制止了，“我不是想换你这个。”
“随手。”胖子也不与他较劲，“你没冲个澡？”
“今天不想。回去冲。”梁宇低头继续着胖子未完成的工作，过了好一会才说，“放回去吧。想吃点什么？”
“随便。”胖子拍了拍放好垫子的椅子，“休息会儿再走？”
“嗯。”梁宇抓着胖子的手缓缓往下坐，刚一触到又慢慢抬了起来，摇了摇头，“算了。先走走，慢慢想去哪里。”
胖子也站起来，从他的外套下探进去在他残处揉着，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皮肉的松软。梁宇吃了痛，丝丝抽着气，过了会转开了身子，“别折腾了。穿着走久了就这样，坠的。脱掉缓一会儿就好了。”
胖子喏喏的应声，梁宇把包背在了身上，抓着胖子的手揉着道，“小胖。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就是有点心烦意乱。”
“我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烦什么。”梁宇低头想了想，“可能是累了。”
胖子看着他中指已经行将愈合的指甲，笑着捉在手中习惯性的吹道，“累了就歇歇呗。啧。你的手越来越糙了。”
梁宇翻开另一个手掌笑道，“那是。掌心长茧了。”
不久之前梁宇在练习转身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绊倒，厚实的地毯保护着他没受伤，中指却不幸戳在面前的杆子上掀掉了整个指甲。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余悸，梁宇坐在那里发呆了很久。
那几天梁宇的练习没有再继续下去，他的情绪似乎也进入了低落期。
几天之后，胖子在去看他的时候看到他彬彬有礼的送出来了一个阿姨。
梁宇没有看到胖子，胖子却看到那个阿姨在回头看着顶楼的时候擦了下眼角。
胖子等了一会才按了电梯，到门外时里面哗啦啦的响着，她熟练的用钥匙开了门，跨过从门口一直铺到厨房的碎瓷片，在餐桌靠着墙的椅子上看到了梁宇，旁边是筷子和一碗泡发了的面，上面卧着一个明晃晃的荷包蛋。
胖子没说什么，梁宇先开了口，“你先回去吧。”
“我不烦你。”
“你回去。别在这里。今天。”梁宇似乎压着哭腔，过了会才说，“我过生日。别扫我的兴。”
“我不扫你的兴。我不烦你。你坐着。”
说着胖子从手中的大袋子中掏出一个狭长又厚实的小抱枕，搂着他的腰歪到了一边，把抱枕塞了进去，“随你坐多久都行。”
“真的。你别管我。”梁宇声音似乎哽了，“你就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胖子一声不吭的开始收拾东西，扫掉了满地的碎瓷片和碎纸片，跑了三四趟垃圾桶才把垃圾都清出去。
经胖子清点，从不发火的梁宇破坏力相当惊人，因此除了他那碗卖相堪忧的面之外所有的瓷器玻璃器皿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胖子吐着舌头直接打开他的电脑买了一套餐具，将他丟在卧室的换洗衣服也收拾出来往洗衣机里丟。
这回梁宇把她拦住了，“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傻吧！？”
“我不是没说话么！你坐那儿！继续坐，坐到明年我都不吵你！坐着去！滚那边坐着！”胖子也不是吃素的，吵架嗓门一点也不比梁宇小。
于是这一下子也把梁宇吼蒙了，哆嗦着憋了句，“你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胖子吐吐舌头，“碗不是钱啊？四百多才买几个你知不知道！”
梁宇绕开胖子躲进了洗手间，出来时胖子正将不怎么听话的洗衣机敲得嘭嘭直响。
梁宇从背后搂住了胖子，胖子一个肘击往后捶了下去。
即使胖子手中拿捏好了分寸，梁宇还是被她这一下打得不轻。
梁宇吃痛松了手，胖子得空转了身，抬手擦着他通红的眼睛，“哭就哭呗。有什么丟人的。”
梁宇一声不吭的看着她。
胖子开始有些不安的乱瞟，“哎呀。谁没有个难过的时候，你原来就是老憋着。憋出病来怎么办？”
这一说梁宇眼睛更红了，偏头擦了下，“小胖。你……你为什么要管我？”
“我也不知道。”胖子把他那个失败作品也倒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蛋糕，变插边说，“我喜欢什么，当然得对什么好。我喜欢我们家喜之郎，原来也总是偷偷给他买鸡腿。被我妈揍过几回。”
“喜之郎？”
“我们家原来养的小土狗。后来走丢了。”胖子不无惋惜的叹道，“行了。二十根，祝你年年二十岁。”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我……”
“你什么？”
“如果我原本就动机不纯呢？”梁宇咬咬牙，低声问道。
胖子似乎茫然的想了想，“那也没事吧？我喜欢就行了。我喜欢的事怎么都行。如果哪天不喜欢了就算了。”
梁宇一时接不上话来。
胖子笑眯眯的说，“你知道的。我下班原来没什么人说话。难得有人聊聊天，而且发现话题能聊到一起。其实这样也不错。谁和谁不都得先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才在一起么？”
梁宇木讷的点点头。
“我真没想多少。就觉得和你在一起有话说，有时候有什么也想告诉你。别的没了……”
梁宇还是点头，到了嘴边的话想了想又咽了下去，“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选的是对的。但还是……”
“那就是对的。”胖子斩钉截铁的说，“都是对的。但你不是钢铁侠。不是超人。也不是金刚狼。”
梁宇被胖子难得的滔滔不绝逗得笑了起来。
胖子松了口气，“所以你累的时候就休息休息。身体不舒服就说。或者别的什么，怎么都行。干嘛勉强自己。”
梁宇低头揉着胖子红光满面的脸颊，“小胖。你说你是傻呢？还是精呢？”
“都不。”胖子催他去许了院，“我这就是旁观者清。”
梁宇低声细语道，“刚我妈来过了。”
胖子好像没听到，兀自将蛋糕上的那个熊挖到了梁宇那个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