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追忆似水年华(1 / 1)
世界都崩塌了,仿佛灾难之后空旷的大地一片死寂,只留下那一句话如秃鹫般盘桓在空中窥伺着地面将死的生物,挥散不去。
爸爸妈妈可能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怕什么,你又不是未成年。”赵熠澄的声音如斧头劈开混沌,将谢殊拉了出来。
赵熠澄咬下一个山楂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牵着傻兮兮呆呼呼的谢殊慢悠悠的往前走,身侧是波澜荡漾的秦淮河,几艘空闲的画舫停在岸边随着水流摇摆着。
“又不是早恋,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妈现在天天巴不得我赶快找个男朋友就怕我读个博士没人要,更别说你爸妈了。再说了,就算他们不高兴你谈,还能逼你分手不成?”
“······好像不能。”
“那不就行了。”赵熠澄强行拽下谢殊一只抠着衣领纽扣的手拖着她手臂前后甩着:“他们只是舍不得你,怕你年纪小,怕你被骗,所以你怕什么呢?!”她停下来,转到谢殊面前,盯着谢殊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
“谢殊,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互相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除了你父母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我大概也能猜得出来你心里在想着什么。”
声音是无形的风,是无味的气息,是无象的水,无孔不入,毫无阻挡的渗入人的四肢百骸,想拦也拦不住。
“我知道你不想听。”赵熠澄瞥了一眼谢殊那只仍然黏在衣领上的手,无声的叹息:“所以我就不说了,不过我觉得你想的那些发生的概率估计比冥王星撞地球的概率差不多。”
她松开一直握着谢殊的手,径直奔向前方路口的星巴克:“我要喝咖啡!”
河水潺潺寂静的流过,西斜的夕阳为天空妆点了一抹晕染开去的胭脂薄媚,像为佳酿醉倒的女子与窗前正巧伸进来的几只烂漫芍药相映成辉。冬日的寒冷伴着一盏盏点亮的灯火静静袭来,黑暗驱逐着地面残存的最后几分温度,街口卖艺乞讨的大爷震响了最后一声凄厉而颤岔的胡琴弦索,引得身边的梧桐树抖动了几下光秃的树枝,空中隐隐传来不远处马路上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谢殊拉了拉背包带,赶上赵熠澄的步伐:“你还吃晚饭吗?”
赵熠澄一斜眼:“为什么不吃?!你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谢殊:······
中二不是病,二起来真要命!
从金鹰的喜来稀肉出来,谢殊觉得自己只能扶着墙走路了,真的有点撑得要吐,身边的赵某人却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拉着谢殊准备去地下一层找甜品店。
许留山算是做芒果甜品里面最好的了,这个时候人还不是特别多,谢殊找了个座位等去点单的赵熠澄。刚扶着腰坐下来就听到背后有人喊:“谢殊?”
是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耳熟的男声,谢殊回头,只见一位男子正坐在自己身后不远的沙发里,估计是她面露疑色,男子眯眼一笑:“我是许澄安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远臻带你去江宁织造府的时候见过的。”
谢殊一想,恍然大悟,却没想到片刻的功夫许澄安已离开了沙发走到她对面坐下。
“放假了?”
“嗯。”
谢殊心里有些怵,不知道他和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只好问一句答一句,嗯嗯啊啊的,却发现聊了半天人家只是在和她拉家常。
难不成真的就是在拉家常?
正想着,突然听见头顶上有人叫她,谢殊抬头就发现赵熠澄正一脸不爽的看着某个占了她位子的人。
谢殊浑身一抖,她可还记得当年被一个男生插队之后赵熠澄的壮举,一个脏字不带愣是把一个七尺男儿给骂哭了,赵熠澄就是那种打得过市井流氓,骂得过菜场大妈,杀得了熊猫烧香,翻得了学校围墙的神级程序员。
许澄安展颜一笑,略带歉意的道:“不好意思。”说完,转向谢殊:“替我向远臻带句话:新区的事儿大概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谢殊有些疑惑。
许澄安却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干净利落的起身,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记得帮我带到就好”便离去,没有一丝停留。
谢殊还在疑惑着那句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赵熠澄已经一屁股坐在对面拿着一把光洁的不锈钢勺子在谢殊眼前晃来晃去。
“你干嘛?”谢殊无语的挥开面前的勺子。
“以为你又走神了。”赵熠澄收回手臂专心的对付桌上的芒果丸子捞,顺便调侃谢殊:“看来你男朋友对你还挺重视的。”
“唉?”
看着再次恢复呆样的谢殊,赵熠澄深深感慨时光,原来只是天然呆,现在成了真呆,活脱脱一傻白甜。
“你男朋友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他朋友的态度。”
“唉?”
赵熠澄直接翻白眼,不想解释,很高贵冷艳的回答:“字面意思。”
“哦。”谢殊再心里默默对手指:还是不懂。
吃完甜点,赵熠澄终于感觉有点饱了,拍拍屁股拽着谢殊回家。
跟富二代出门就是好!
这是谢殊坐在赵土豪的大jeep里吹着空调时的唯一感想。
目前是晚间九点,晚高峰早就过了,一路开过去,除了一向人声鼎沸的鼓楼医院,连紫峰德基都显得冷清。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收音机里放着音乐广播,主持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谢殊听着听着渐渐有了睡意,她也确实睡着了。再睁眼时车正好驶进小区大门,睡眼惺忪的看着起降器带着栏杆高高升起,车子再次发动,谢殊这才真正醒过来。身边的赵熠澄伸手关掉收音机打开窗户,冰冷的风嗖的一下窜了进来,谢殊残留的睡意一下子全被赶跑了。
“通风换气。”赵熠澄言简意赅的解释着,她也有些累了,不太想说话,谢殊一直是知道的。
她在谢殊家门口放人下车,谢殊道了声晚安便开门下车,临关车门时赵熠澄却探过身来突然开口:“对了,我年后去我爸公司实习,你要没事跟我一起去吧?”
谢殊刚想说好,却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声音还无比的熟悉,她惊诧的回头,果然看见不远处傅远臻顶着烈烈寒风向她走来。
“你怎么——?”谢殊惊得说不出话来。
傅远臻没有回答谢殊的问题,径自问:“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打你电话不接,给你短信也不回。”
谢殊仰头,昏暗的灯光下,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熏染着一分焦急与不安,她突然发觉他真的在乎自己,关心自己,觉得可能自己当时那句“好”真的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夜色深沉,一男一女相视而立,目光相胶,男子有些责怪的看着少女□□的脖颈,道:“怎么不带围巾,这么冷的天,感冒的怎么办?”女子低下头,有些羞涩有些愧疚。
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画面,多么适合拍电视剧!可惜有人不喜欢。
“谢殊,你的围巾掉车里了。”赵熠澄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又响亮的关上,绕过来直直的□□两个人之间将裹成一团的羊毛围巾一股脑的塞进谢殊的怀里,然后扭头上车,引擎潇洒的一声巨响,一溜烟的开进了自家的车库。
谢殊傻愣愣的看着全过程,半天才回过头来,慢半拍的对傅远臻道:“她是赵熠澄,我们一起长大的,她平时就这样,你别在意。”
过了一会儿,又道:“我手机摔坏了,所以没接你电话,今天和阿赵出去玩了,对了在金鹰碰到上次的那个许澄安,他让我和你说······”
“嗯。”傅远臻应着,一面听着谢殊有一茬没一茬的说话,一面伸手拿过谢殊怀中的围巾一圈一圈的围在她脖子上。
围巾围完了,谢殊也说完了。傅远臻放下手,微微后仰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的笑了笑,复又伸手拍拍小女朋友光洁的脸蛋:“回去吧,早点睡,早点买手机。”
“嗯。”略微冰凉的手覆在脸上,谢殊怯生生的抬眼:“你早点回去吧,下次不要这样了,那么冷······”
少女明亮的眼睛泛着柔和的水光,如雪山间的小鹿,傅远臻失笑,笑意在眼角荡开:“好。”
那一晚,谢殊一步三回头的走向家门,看着那个黑衣黑裤的男子站在昏黄的灯光里,目送她走完那么短短几步的路程,挺拔的身影、嘴角的微笑如那盏高高挺立的路灯,照亮了一片黑暗。
普鲁斯特曾这么说: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又消失,消失之后再次浮现。
但在在很久之后,在无数个夜晚,当谢殊一个人抱着厚重的书走在洛杉矶空旷而黑暗的校园里时,是那个身影支撑着她走完那段漫长而孤独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