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章三十七(1 / 1)
章三十七
一栈纸糊的白色灯笼突然照亮了谭瑛身处的幽闭,昏暗的地方。
她有些茫然抬起头,眼神迷离的就像是个找不到归家处的孩童一般。绣着繁杂的扶桑花花纹的青色衣裙,执着灯笼的手白皙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她的脸……为何她要长着那样一张脸?
我输就输在我没有那样一张同她相似的脸,我有的只是瞬息就可以改变的无影无踪的隐隐绰绰的性子。
我到底为了什么存在的?我是谁?
呵呵呵……我又是谁的影子?到底是谁的影子……稀薄的影子?
她捂着脸笑的惨淡无比,那样凄厉掺杂着浓浓的悲伤,宛若这一场来的措手不及的雨一般让人感到心被那声音刺得微疼。
“二嫂嫂……”青衣女子缓缓的伸出手,淡淡的声音就这样在谭瑛耳边回响。进而迸发出无数个念头,她猛地捉住那纤细的手。
“你都知道对不对?对不对……”
青衣女子任由手被她抓着,淡薄的侧脸上长长的眼睫在眼脸下投下一抹忧伤的剪影,视线就这样透过漫漫夜雨不知看到了何处。
“原来……在这三人中,我一直都是被刻意算计,隐瞒的。我赔上一颗真心去相信一个可以护我一生一世的梦……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①
她猛地甩开青衣女子的手,撕心裂肺的哀嚎,近乎癫狂的话语注满了名为绝望的情绪。
雨,突然大了许多,青衣女子站在谭瑛身前,提着灯笼任由雨丝不断的随风飘进颈子里,眼睛里,还有心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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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展昭关上房门,转过身解下身上的蓝色长袍着手抖了抖上面还未来得及沁入料子里的雨珠。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桌上摆着一坛已经开了封的女儿红,白玉堂坐在桌案前手中捧着一个白瓷的酒杯,眼睛却是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夜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展昭将身上满是深色水迹的袍子,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就这样穿着里面的白色里衣一步又一步的绕到白玉堂身后,慢慢的俯下/身,因为才淋雨而泛着微微凉意的手圈住他柔韧的腰身。
“玉堂怎么还不睡?”
眼睫轻轻的颤动几下,他侧过头看着展昭一脸慵懒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笑就这样不经意的蔓延开来。
“可回来了?淋着雨了吧。衣服在床头快些换了去……”说着白玉堂动了动肩膀,示意展昭起身。离开凳子,从略显凌乱的床上摸出一套墨绿色的箭袖袍,不动神色的为展昭披上。
他眉眼间全是笑意,看着白玉堂又复坐到桌前,拿出另一只酒杯满满的倒上一杯醇酒,摆在桌案的另一个座位前。
展昭慢慢的系着衣带,等着白玉堂先开口问话。可是今天白玉堂有点反常,等到他系完最后一个搭扣他都没到如期的听到白玉堂开口讲话。
他有些疑惑,上前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白玉堂回过头,曾经清冽无比的眸子里有种名为心悸的情绪,他盯着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睛蓦地想到了前些日子白玉堂对他那若即若离的态度,难道……玉堂又隐瞒了什么事?
他没有问过白玉堂为何前段日子那般对自己,就像他没有想过要问他为何突然会改变心意一样,可是这一次他又一次在白玉堂眼中看到了本该不属于他的情感,若是这次他在袖手旁观,结局他无法预料。
“玉堂……你有事瞒我?”
“没有,我去叫小二备下沐浴香汤,你且洗洗去去寒气。”
白玉堂别过脸去,没有去看展昭的神情,只是淡淡的准备起身去叫小二。
“咯啦——”一个响雷猛地炸开来,闪光照亮了白玉堂宛若冠玉般的面孔上透着浓浓寒意的苍白眉眼。
“你做了什么噩梦?”展昭有些担忧的抓住白玉堂的手腕,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一脉但觉手下的脉搏跳的极快,气息紊乱叫他不得不担心。
白玉堂挣开展昭的手,勉力挤出一个微笑“不过就是寻常的噩梦,你一惊一乍干什么?”
“你若真是寻常噩梦,便不会起夜后还会穿戴整齐坐在这里喝酒。定是喝口茶继续倒头就睡……”
展昭指了指身后帐幔中,床上凌乱的被褥上明显躺过的痕迹,转过头定定的看着白玉堂,希望可以听到他真实的回答。
“果然瞒不过你这吃着官家饭的惊醒猫,我今夜确实不打算休息了。”
白玉堂低笑一声,见自己没有办法骗过展昭,随手拿过桌上的酒杯喝尽杯中的残酒,对于他自己也不想再欺骗、伤害了,这样对他过于不公。
“为何?”
“因为……最近我发现,我若是睡了便很难醒过来,总是做一些可怖的梦,梦里的我挣扎着想要醒来但总是宛若溺水之人毫无救命稻草可抓。”
白玉堂轻轻婆娑着白瓷酒杯上的印花纹路,清冽的眸子缓缓的对上展昭充斥着满满心疼的眼神。
“这样痛苦得不到休憩,还不如把酒一晚来的舒服些。”
许是因为噩梦的原因,他的情绪并不怎么好,人也看起来并不怎么精神。一身白衣更是将他显得憔悴不堪。
展昭心中不忍,心里不由得暗骂自己不查竟然没有察觉到这几日白玉堂形容瘦损,憔悴不已。
“玉堂……什么时候的事了?为何没有早些告诉我?”
白玉堂轩眉一立,又给自己斟上一杯。浅浅的含了口“也就这几日做噩梦比较频繁,整天软红浮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潇洒快活,做几个噩梦也是常事。”
展昭心疼的扶住他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他可以装作不在意。可是方才他却是真气紊乱,究竟要如何惊惧的梦才能让这个铮铮傲骨的锦毛鼠心悸至此?
“玉堂,你这样熬着总是不好的。这样吧……”
展昭一把躲过白玉堂手中的酒杯,一把抓住他就往内室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停的安慰白玉堂。
“你且先行睡下,我在一旁守着你。你若是做了噩梦我定会将你叫醒,这样你也不会沉沦梦中心力憔悴了。”
白玉堂坐在床沿,看着眼前这个一心为他着想的男人,轻手轻脚的为他脱靴,突然心里有那样一股暖意直直冲向双眼。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究竟要怀着怎样的真情才可做的这般事无巨细?缓缓的咽下展昭递到嘴边的茶水他心思却不知飞到了何处。
猫儿,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这个词我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说过,你……是第一个。
看着白玉堂盖上薄棉被,眯着那双桃花眼不停的大量自己,他微微一笑,宠溺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白少爷,展某现在像个管家婆一般的照顾您,可好?”
“随你,哼。”白玉堂转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闷闷的轻哼一声。
他笑的放肆无比像极了某个得意的老鼠,轻轻的将被角掖好,坐在床沿站直了身子。
雨还是没有停,细密的雨丝顺着半开的窗棂一点点的渗进屋内。展昭慢慢的站起身走到窗前,刚想取下横木。却在这个时候远远的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一只被淋得湿淋淋的信鸽赶在展昭关上窗子之前“啪”的一声猛地摔进房间。
展昭下意识的看向床上睡的香甜的人,生怕这番会惊扰着他。许是他在一旁的缘故,白玉堂这次没有做什么噩梦,睡的也很安稳,完全就没被惊醒。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抓起地上还妄自扑棱的信鸽,将它放在桌上熟稔的解下信鸽腿上戳有老鼠标记的铜管,从里面磨出一张纸条。
眼睛草草的扫了扫上面的内容,他收起纸条,回过身看着床上之人安静是睡脸,嘴角略微泛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这次离京,真是事务繁多。想要好好由着性子做些事情都不行。”
说着他摇了摇头,走到床前。踌躇了半饷,还是决定除下外袍一起滚进了被窝里,侧搂着白玉堂的身子沉沉睡去。美其名曰“这样可以让玉堂更加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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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白玉堂睡的极好,大清早的时候他是被展昭叫起来。刚在桌前坐定,才揉了揉眼睛这会功夫,展昭已经将两块松软的麻糕,一碟蟹黄小笼包,还有两碗豆腐汤摆上桌案。②
白玉堂睡眼惺忪的执起筷子点了点麻糕的外壳,在上面留下两个小洞看的展昭苦笑不得。
“猫儿,这碗糊糊一样的东西,还有这两块油腻腻的烧饼又是何物?”
展昭笑了笑,自己先动手抓了一个麻糕咬了一口“这不是什么烧饼,这东西名唤麻糕,是常州府的特产。可不像烧饼一样实心嗑牙,却是空心的,层层叠进,咬一口下去松软酥脆,满口留香。因为玉堂你是金华人士展某怕你吃不惯甜味,所以给你留了这个咸的,你看看可不可口。”
“至于你说的糊糊,这碗东西名唤豆腐汤,里面放了豆炙饼、豆腐、鸭血、百页丝、油生腐等食材,虽说各处豆腐汤都有不同,但是这也是展某家乡滋味,玉堂也尝尝吧。”
白玉堂看着面前色泽看起来并不出众的两个菜式,但看展昭吃的津津有味,自幼锦衣玉食的白五爷也就不计较了这些浮夸的外表了,不是说美食都源自街边小摊么,那就硬着头皮上了。
展昭有些委屈看着白玉堂夺过他手中的半块还没有啃完的麻糕,有些无可奈何。
“玉堂……你这样也太不好了。夺人口粮,可非君子所为。”
白玉堂瞪了他一眼,咽下最后一口豆腐汤。满不在意的擦了擦嘴“什么夺人口粮,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你的不还就是我的么?”
话说出去可就和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这话一出,在展昭戏谑的眼神里,白玉堂非常光荣的闹了一个大红脸。
展昭的眼神却是一点点的慢慢变得炙热起来,好在这个时候客栈的小二突然进来收拾碗碟,这才让白玉堂舒了口气。
小二走之前留下了两封请帖,展昭拆开来以后,细细读过,看着请贴上大大的烫金“寿”字,有些失笑的摸了摸鼻子。
“家里乱的一锅粥一样居然还有心情办寿宴,真是有蹊跷。”白玉堂随手将看过的请帖丢到桌上,慢慢的踱步到窗前。
“咦?这不是雪哥儿么?”
白玉堂指着立在窗棂上伴着雨后清新的微风梳理羽毛的白色信鸽,冲着展昭失声叫道,目光冷的只把他冻得不清。
展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不敢再看白玉堂探究的目光,径自将袖中的纸条递给他。
“包大人托你哥哥来信,说是京中礼部尚书王安石王大人最近在联名提倡变法,大人有些忙不过来邀我们早些回京。”③
白玉堂看过后只把纸条揉成团,往窗外探了探脑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终是停了。到处都充满着雨后独有的泥土气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猛地将纸团抛到客栈后院的一口水井中。
“有好酒好菜吃,又有好戏看,谁舍得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