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七章(1 / 1)
“……”春风无措地左右转着头,看他们内斗。
还没来得及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听见有脚步声匆忙奔来,从那格外显眼的跳跃眉毛能判断出那是华阳。
人还没跑到眼前,就听到响彻燕山的叫喊声:“大哥!出事了!又有人来灭我们山寨了,搞大屠杀啦!”
华遥不得不承认,花姑娘是块八卦的好材料,叙述能力之强、捕捉消息之快、分析能力之迅猛,都一再地震撼了他。
只是故事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她忽然打住,没有任何铺垫地把话题转开:“华迟呢?你不是说看见他来后山了吗?”
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扮演着听众角色的某位弟兄被突然点名,往后退了几步,视线在后山洞穴里绕了一圈,一堆伤残妇孺,的确没有三当家的身影:“刚才、刚才真的有看见他往这边走的……”
“春风呢?”被花枯茶这么一问,华遥也回过神,第一直觉便想到了那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女人。
“大哥,你终于来了!”一听到外头有动静,带着一身伤的华阳赶紧一瘸一拐地出来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春风去哪了?”视线从上至下将华阳游览了遍,确认他的伤无关紧要后,华遥继续追问。
“……”华阳扁着嘴,低下头,吱唔了会,才干笑着道:“所以我就说嘛,女人就是应该多吃点,一定要有肉感有分量,大嫂太瘦了,风一吹就会飘走……”
“你敢说重点吗?!”
显而易见,华遥的已经处在爆发边缘,华阳畏畏缩缩地舔了舔唇,连眉毛都不敢再跳跃了,语气间难掩愧疚:“大哥,我尽力了,真的很用心地再保护她。大嫂她受了伤,我想背着她来这的,可是……她太轻了,背着背着,掉了,我也 没察觉到……”
许久,华遥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算什么烂理由?要他怎么心平气和地去接受?!
“都给我去找,把整个山翻过来也要找出来!”他顾不得太多,说他不务正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为了个女人放下出息……总之,怎么都好,华遥依旧觉得为她劳师动众很值得。
想将功补过的华阳这次很安静,识相地不置一词带着人跟上华遥的脚步。
“我跟你们一起。”花枯茶不死心地在洞穴里又搜寻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她是有着小女人自私心态的,这种时候实在无暇去顾忌春风的安危,只想跟着他们一起,说不定能找到华迟。
才刚走到洞穴门口,花枯茶便迎面撞上一堵肉墙,猛地停住脚步。
她抬首,双眸直直地落在那人身上。眼眶有泪,嘴角有笑……她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华迟就在眼前,活生生的,安然无恙。她想笑,最后却任性地伸手死命捶打面前的他,忍不住哽咽地哭骂:“你死哪去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呀,会吓死人的!”
“……好吵。”华迟漫不经心地拉下她的手,调整了下站姿,“那么担心我,就过来亲一下啊。”
眼看着他那副悠然自得还含着几分恬然笑意的模样,花枯茶愈发觉得气不过,“那你刚才到底死到哪里去了呀?”
“放心吧,就算是死,我也会争取死在你身边。”他头一偏,靠在一旁的墙上,顺着滑坐下来,看似只不过是有点累了想小憩片刻。边说,还边顺手把花枯茶捞下来,用力地揉着她的发。
“呸!我又没嫁给你,别死在我身边,会毁我清白,我还想嫁人的。”
“是吗?”他别过头,指腹轻揉着她的颊,“那么,把来生许给我好了。”
“讨厌,你怎么那么贪心啊,今生还没完就想要来生。”她娇嗔,没好气地动手掐他。惹来一声声痛哼,才稍觉消了点气。
“下辈子我再穿豹纹给你看。”
“不要,丑死了。”
“还讲八卦给你听。”
“是我讲给你听才对吧。”
“都一样,下辈子一定陪你到老。”他噙着浅笑,转过头,唇擦过花枯茶的脸颊,熟练地虏获到她的唇。这个吻,并不深,他的舌尖更像是在留恋,一寸寸地掠过她的唇畔,呼吸着她的鼻息,记忆着她的味道。
“唔……不要、闹……好多人……”花枯茶羞赧地涨红脸,抵在他胸口的手不停地拍打着,溢出嘴里的拒绝声听不出丝毫说服力。
华遥不耐地微侧过头,有什么比未来娘子失踪时还要目睹别人恩爱更刺心的?他不屑地嗤了声,既然吃不到葡萄这个葡萄就一定是酸的,所以他认定华迟这种猴急的举动有伤风化。就算是春风在身边,他这种有格调的人也不会效仿。
“好了没有……”慢慢拾回神,华遥想出声打算,可当目光触到华迟的背时,脸色顿时煞白。
沉溺在温情中的花枯茶完全没有留意到华遥的表情变化。
华迟终于舍得放过她的唇,伴着沉重呼吸,闭着眼,与她额头相抵。他唇线一松,含糊不清地叮嘱:“以后……别再爱上山贼,别再为了男人离家出走,成亲之后也别叫错你相公的名字,‘华迟’这两个字留在心里就好,不准忘,但也不准再想起……”
“你在说什么啊?”总算,花枯茶察觉到了不对劲,秀眉微蹙,从他的怀里挣开,打量起他的脸。那是一张血色愈渐褪去的脸,还残留着她温度的唇惨白如纸,“喂!别吓我,你知道我胆子小的,不准吓我!”
她慌乱地查看他身上的每一寸,遍寻不到伤痕,再一抬眼,撇见华遥等人怔怔落在华迟背上的目光,才依稀感觉到了绝望。花枯茶颤巍巍地伸出手,用拥抱的方式在他背部游移了刹那,触碰到几处仿似断箭的痕迹。她仍旧是不愿意相信,直到,收回的手上沾满了触目惊心的血。
“你……你个死男人……怎么舍得,我为你连家都不要了,你怎么舍得负我……”她强着不想哭出声,可那种撕心裂肺的悲怆怎么也忍不住,只好用手紧捂着嘴。
掌心里满满都是从华迟背后伤口里渗出的血,那血覆上她的脸颊,分明还是温润的。
“你要是不哭我就露点给你看。”
“我不要看……”
“这次是真的露点……”
“你说过要去跟我娘提亲,说过要等到洞房时才露点给我看的,你是燕山三当家啊,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华迟长吁出一口气,唇角上扬,想帮她擦泪,却再也提不出力气。手指微微颤了下,他眸色一转,凝视着华遥。只瞧见那张干涸的唇不停地翕张着,似是有话要说。
华遥没有犹豫,跨步上前,眼眶泛红,眉头深锁着层层阴霾。
“袖箭……青山的……是他们的人……”华迟吃力地抬起手,掌心紧握着一枚袖箭,箭身上有干涸的血迹,仍能清晰分辨出上头的竹纹,“你敢帮我照顾好她吗?”
“我敢。”华遥偏过头,没办法再去看自家三弟那张越来越灰白的脸,头一回,两个字让他觉得格外沉重。
“就是这袖箭!大嫂也是被这袖箭所伤!她昏睡前也在叫青山!”印入眼帘的袖箭,让华阳恍然大叫。比起沉浸在悲痛中,他更愿意血债血偿。
华遥没有说话,随着那双紧握住他的手渐渐无力滑下,身旁传来花姑娘声嘶力竭地叫喊声。他那双布满血红的眼眸不再似初时般的纯然,不知不觉间被杀气所覆盖。青山吗?血屠燕山,杀他手足,这仇怎么能不报?
“那当然,他是我夫君啊,不跟我配难道还和你配哦。”骄傲扬眉,春风说的很得意。
纵然话儿听起来很欠打,可配上那副孩子气的表情,硬生生逼出了娇俏气息,让那些忙到现在的婢女都放松了几分,跟着摇头浅笑。
待到艳红嫁衣覆身后,春风就开始紧张得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晓得有条红得很是俗气的帕子盖在了她的头上,浑浑噩噩地被人牵着坐到一旁。
不过几株香的时辰,她觉得仿似比那千年的等待还久。
外头乍然响起了吵闹的声音,鞭炮、喜乐、起哄。尽管因为紧张有些内急,春风还是保持尴尬笑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
片刻后,有人搀着她起身。一眼望去,满满的红,春风只能瞧见脚下的风景,有一双双鞋在视线之中窜来窜去,分不清谁是谁;有一堆鼓噪声充斥在耳,仿佛这喜庆足以感染所有人。
她步履蹒跚,满心雀跃,任由旁人牵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一字一句,他们的结局被诵读得格外庄重。
春风羞赧颔首,弯起的嘴角勾勒甜腻笑容,喜帕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索性闭上眼,就要修成正果了,她顿觉有些许的恍惚,过往那些凌乱错落的片段在片片贺喜声中一一串联了起来……
光阴随着记忆倒退回千年前。
地府大乱,她只是个不愿堕入轮回的魂,顺应潮流逃了出来,无名无姓,甚至没有形体,唯能趁着风婆婆出场时随风四处迁徙。
是翊圣元帅赐了她“笑春风”这个名字,并让她在仙气袅绕的紫竹林安了家,试想渡她成仙。只是后来,或许谁都没想到,观音再也不来紫竹林了,日积月累,林间原本的仙气被妖气所替代。
笑春风只是其中一株紫竹,在浩瀚天地寰宇六界中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那时的她无心无口也无眼,一味地想修炼成精随后羽化成仙。
渐渐,笑春风有了眼,睁眼刹那,率先跃入眼帘的是那抹乌色,与四周明快的紫极不协调,乌色衣裳的主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眸,仰头冲着她暖暖微笑。
很久,真的很久,他日复一日从不说话,她也开不了口。
春风一直想问他,为什么那么多株紫竹,偏偏要站在她的面前。
又渐渐,她能说话了,第一个听到她声音的仍是那个少年:“你在等人吗?”
百年岁月只为了铺垫这么一句开场白,现在想来,春风忍不住笑出声。
之后的日子始终有他相陪,姐妹都说修炼枯燥又乏味,她体会不到。烦了有只魔陪着拌嘴,累了帮忙捶肩,饿了还给送吃的。她安然享用着他的宠溺,用完还会顺便附上两句咒骂话语,丝毫都不觉理亏。
直至幻化成人形,春风有了心,足够铭记住有他陪在身边的点点滴滴,嘴里总还会忍不住说他烦,可是那颗心从此恋上了这只魔……
“少主,这个东西是给你揭喜帕用的。”
耳畔响起婢女娇嫩清脆的提点声,也终于地将春风从那些或悲或喜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喜帕下,她不安地抿了抿唇,透过密实的红望去,一道英气逼人的身影站在跟前。视线很朦胧,她看不清他的脸,更猜不透他此刻的表情,应该是跟她一样欣喜的吧。
借着模糊轮廓,春风依稀瞧见他右手握着喜秤,是散漫的姿态,秤尖又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左手手心,那气势看起来……像是手执鞭子倨傲地等待着惩罚一只不听话的宠物般。
忽地,他慢慢逼近的脚步一顿,右手轻轻扬起,那柄喜秤重重落地。
“少主……”祖制啊祖制!婢女一头雾水,对于面前这对没有成过亲的男女,她不介意一步步地教导,然而当瞄到少主那张冷若寒霜的脸后,她迅速闭嘴。
春风喉头略动,吞了吞口水。太不淡定了,竟然比她还猴急。
须臾后,他没有再靠近,嘴角动了动,冰凉眼眸环视四周候命的婢女们,而后下颚微扬比向门口。
大伙愣了些会,面面相觑,才了然地暧昧偷笑,相继跑了出去,顺便贴心地帮少主和少夫人锁上房门。
听到阵阵细碎的脚步声,感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春风难掩紧张地往后挪了挪身子,干咳了声,打破了沉默:“那个……你想尿尿么?他们说我头上那个东西,一定要你来掀,你快点帮我弄掉,我们一起去尿尿吧。”
“啧啧,你总是那么煞风景。”
他开口了,语态戏谑,嗓音冰凉感觉不出丝毫温度。
这声音……春风倏地瞪大眼,在脸上绽放了好些天的笑容顷刻凋零。
尚还没反映过来,他手一抬,那方喜帕被用力扯了下来,举止间透显着轻佻与随性。
春风抬眸,当望见那张脸后,刚才那荒唐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这个人,眼前的人,同她叩拜天地高堂的夫君,不是青山,是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