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1 / 1)
陈鹭邀请我吃饭时,我正在工商局开会,工商局里几位元老级别的先生聊着家国兴亡,我在一旁听着。
陈鹭推开门进来,笑着和大家打招呼,“这么热闹,有什么好事。”
只是素来他傲慢无礼,大家不愿意和他过多打交道,就成了没人理他,不过有没有人和他做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中握着工商行业的几条生命线,就算他是蝗虫,也没人赶他走。
陈鹭看了一圈,朝我笑道:“沈静,晚上一起吃饭。”
这是点兵点将点虾米,他就料定我吃软怕硬不敢忤逆他。
我看着他,问道:“吃饭?”
我立刻笑道:“我怕是鸿门宴。”
陈鹭走到我对面拉出椅子坐好,“我可是打听好了,你和我表哥的事吹了。你没有理由推辞了。”
我笑着不予理会,工商局的元老们鬼鬼祟祟看我和陈鹭,我喝着茶,想着我和黎华容吹了也和他没关系,他凭什么觉得我不能推辞。
“这不是一码子事,就不要混为一谈。”
陈鹭悄悄问道:“我表哥……怎么样?”
我敲着桌子,陈鹭大笑起来,“开玩笑了,沈静,其实有钱人玩玩这些也没事,只不过你和表哥真是让我意外。”
“你说完了吗?”我看着他,冷冷的问道。
陈鹭看出来我不高兴,收敛起笑脸,“行,我不说,晚上我是约你谈生意,你要是不来,我们就不谈了。”
我双手交握撑着下巴,“我不会和钱过不去,几点?哪里?”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黎华容和他的手下一起进屋,元老们起身欢迎,陈鹭笑的开怀,和黎华容打招呼,“表哥,迟到了?”
黎华容看陈鹭一眼,根本不理会陈鹭,直接走到前面的空位上。
陈鹭也不觉得无聊,和我搭话,“沈静,干脆就去你表哥那儿谈,载歌载舞,有女人才不会无聊。”
我很不喜欢陈鹭这样表演,他是唯恐天下不乱,我冷淡的说道:“那么吵,能说话吗。”
陈鹭道:“想安静就去你家也行,我是无所谓的。”
去我家?让人以为我和他蛇鼠一窝,就算我有心拉陈鹭下水,我也不会傻到把我和他的关系摊到桌面上。
我坚定的说道:“我母亲浅眠,别吵她。”
陈鹭一脸我难伺候的表情,我出主意道:“找个茶楼坐坐,我看一品香就够了。”
“行,那就一品香。”陈鹭懒散的说着。
众人见我和陈鹭终于说完了,终于有人开口问局长怎么没来。
我也觉得奇怪,他老人家总是矜矜业业,来的比谁都早,往往都是来听着我们说话,好摸清楚大家的动向,今天居然迟到了,的确有些意外。
陈鹭道:“年纪大了,人就糊涂,是不是记错了时辰,还在家里下棋。”
黎华容可没有陈鹭这么马虎,重要人物不来,他当然要追根问底,黎华容当即起身去给局长打电话。
我看着黎华容的背影,他的侧脸在窗边像是个剪影,我傻傻的看着,我第一次坐上这个桌子时,黎华容给我安排的这里,他说这里离他远点,大家说话做事不容易分心,免得总是打马虎眼去了。
那时候我窝在被子不忿的看他,说我讨厌陈鹭。
黎华容就笑了起来,他说区区一个陈鹭我都不能克服自己心里的厌恶,那以后在工商局摸爬滚打得遇到多少恶心人的事,做人不能把一切浮在表面,会吃大亏,承他所言,我还是本分的坐着,我也知道他说的道理,可我没想到当初他的安排成了今日的凑巧,我和他也避免了面对面的尴尬,也许他心中早已明白我和他会走到这一步,所以他提早安排好我和他的归宿。
想到这里,我自嘲的笑了。
谁说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人他就是运筹帷幄。
黎华容放下电话时,所有人都紧张的看黎华容,黎华容慢慢的走到他的位子上,陈鹭嬉皮笑脸的问道:“老头是不是睡过头了。”
黎华容道:“局长中风了,现在在医院里。”
大家一听都慌神了,这变化太大,让人始料未及,我看见陈鹭的脸色也变了。
黎华容恭敬的看着老字号中药材铺的付老板,问他接下来工商局该如何安排。
付老板是工商局成立以来年数最久的成员,一路走过来经历了许多事,经验也比较丰富。
付老板说,“这事得让政府领导知道,只是太突然,本来年末就要再选局长,看来这事得提前办了,一贯是在席的各位投票决定,大家都需要准备一些手续,最快也得三天后。”
黎华容点头,“一切听付老板的,我立刻派人去市政府通知这件事。”
我没想到变化这么快,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知道这样一来黎华容是最有利的一方,三天,许多事都还来不及安排。
我承认,我的心里不□□分,如果让黎华容坐上那个位子,我就更加受控于他,而我已经疲倦于靠他的脸色过活,我想要自由想要平等就得跟他平起平坐,吃人手短拿人手软,我不可能一辈子靠他提携,何况我和他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能再安分的坐在这里。
散会后,元老们齐齐向黎华容打招呼,其他一些年轻的商人们不太服气,陈鹭就是带头挑衅的队伍。
我看他们一时半会消停不了,早早的就跑路了,我先是去了工厂见杨云江,我要他赶紧打电话联络沈复,紧接着我回到沈家找我父亲,父亲正在书房抽大烟,看到我回家他很意外,我把来意和他道明。
父亲沉吟不语,我开始游说他,我知道父亲是沈家的后盾,我也明白如果我想要往上爬,就得靠他帮忙。
父亲问我的计划,我当然是招兵买马,三天要我去说服谁我都做不到,可我知道我父亲在工商局的旧友不少,父亲想了想,他给我出主意,“工商局不是决定性的,市政府才是挑大梁,阿静,你知不知道黎华容的后台是谁。”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知道才了解我的机会来了,黎华容曾经亲口告诉我黎家是靠黎淑华嫁的那个军阀爬起来的,可现在时局变了。
黎淑华给我的信息让我察觉到了风声,那个广州的军阀死了,现在正是募兵时,宋家自身难保,谁还有功夫在这三天内来这里帮黎华容,何况黎淑华掐死了儿子,私带黄金珠宝回来,宋家会不会收拾黎淑华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帮黎华容升官,我得赌一把,赌黎华容现在空巢无依。
而我已经通知沈复那边,让他给市政府施压,我相信阿复他会明白我的意思,他总会有法子帮我。
父亲听了我的话,难以置信的看我,他可能没想过他的儿子竟然会变的这么贪得无厌,我知道我的目光透漏出对权势的贪欲,可我除了这样还能如何?
我要怎么样才能让我爱的人好好看我,而不是一声声说着我无用。
父亲叹息着,“阿静,你变了好多。”
我跪在父亲面前,沉重的说着,“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拼过,我沿着母亲的路走,这一年,我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我怕我会和母亲一样,众叛亲离。”
父亲的目光里透出痛苦,他知道我说的意思,母亲会疯是注定了,她一直活在没人理解的世界里。
“我不愿意和她一样,当我有机会把握现在我就不想放手。”
“求您帮我一次。”
父亲道:“黎华容待你不好?”
我从没对他说过这些,我摇头,不想他担忧。
“他对我很好。”我撒谎了,我感觉这是我说的最差劲的谎言,可我如何对父亲交代,我把心掏出来给了一个男人,他在得到后却视如不见。
“阿静,对你好的人,你又怎么会和他做对,你这孩子,也太让人放不下心了。”
我趴在父亲的腿上,不敢再说话。
我还敢对谁说,我把所有的痛苦往心里吞,我不能对别人说我内心的想法,我甚至在被黎华容抛弃的时候还不能质问他一句为什么,他让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父亲道:“阿静,我知道沈家让你吃了许多苦。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当初……我以为黎华容会对你好。”
我仰起头听不懂父亲的话。
“其实,他专程就你的事来过沈家。”
“阿复和黎华容在广州认识,一见如故,成了好友,阿复想借助黎华容的生意帮沈家,阿复从广州回来就对我提过这个想法。”
原来沈复早就想过,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
“不过,我并没有答应,骂他鬼迷心窍,黎华容这等人,不是我们沈家该打交道的。”
“后来,有一天,黎华容突然来家里探望沈复,你不在,正巧去了学校。他向我打听了不少你的消息,我还在心里纳闷,阿静你和黎老板不该认识。”
“你母亲头脑精明,顺着黎老板的意思,就把你支去了他家里求助。”
后来的事,就成了一个陷阱。
我去了黎家,认识了黎华容,然后黎华容再到我家里给父母知会一声,要选个少爷回去。
“那阿复呢?他和黎华容一直是朋友?”
我不敢相信,我一直坚信黎华容的话,他爱着沈复,除非他骗了我,可他为什么要骗我?
父亲的答案让我彻底清醒,“我不愿阿复和黎华容来往,是怕耽误阿复的仕途,你怎么会觉得他们有关系,那天你说要我成全黎华容和阿复,我就觉得很奇怪,可我……”
父亲叹息一声。
他当然不会告诉我,他要瞒着沈复和我的事,他就必须要圆一个谎言,如果沈复和黎华容清白,那沈复喜欢谁?父亲怎么会告诉我真相?他巴不得我和沈复一辈子别再见,所以他宁可骗我。
“我知道了。”
父亲看着我,不说话,我看着他眼神的变化,轻声道:“父亲,你该早点告诉我。”
兄弟不伦,的确罪该万死。
可我是有理智的人,即便没有黎华容,我也不可能和沈复有结果。
“如果早知道,也许,我就不会猜的那么辛苦。”
我不知道黎华容为何要让我误会这么久,想来他心底的秘密太多,而我已经疲倦。
父亲扶起我,“阿静,答应我,这辈子再也别见阿复了。”
他还是对我不放心,我知道父母的难处,不管我真心与否,此刻我就是哄骗他,我也得点头答应。
“好。”我诚恳的说着。
而我寄给沈复的信里,行程安排早已交代落脚的饭店,我肯定会见他的,只是我在父亲面前不能再诚实了。
慈悲心教我学会了谎言,而爱情让我的心变的决绝狠毒,我站在父亲身边毕恭毕敬,感谢着他对我的支持和理解。
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变的千般算计,我把黎华容当初对我诚恳的肺腑之言变成了这次捅他刀子的利刃,我把黎淑华对我信任的消息变成了我的线索,我利用沈复的权利和父亲的人脉,所有我身边亲近的信任我的和爱我的人,我都不再信任。
世界变了,我也变了。
沈静已非昨日的沈静,当我会对他们撒谎,我就知道人心如逝水,一去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