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1 / 1)
我在布坊安排完货物运输的事情就让人开车把我送回了沈家,早上出门我就和黎华容打过招呼中午不回去吃饭,黎华容没说什么,真的是一句话也没说,在床上躺着不动,活生生要和我冷战的意思。
一早上做事我都觉得心神不宁,是不是我昨天说的话得罪了他,我就说不该喝酒,话多必有误,实话实说更是大错特错,于是我反思起自己的罪行,决定回去补偿他。
在此之前,我得把家里的烂摊子搞定。
走进沈家,院子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开始吆喝着问我最近怎么不回家了,还问我店里的生意,说我忙不过来他们可以安排人来帮忙,我一一推掉,不予理睬,有人不高兴就开始阴阳怪气的说我架子大,我也想知道怎么大家在乱的时候独善其身,现在知道沈家的生意有着落了就开始巴结上来,早前你们都干嘛去了。
我不是我母亲,害怕我父亲不高兴,在家族的生死存亡面前,我决不允许有人胡乱插手,我耐心十足的打发掉他们,然后去见我父亲。
母亲的院子里枯叶落败了一地,我大惊失色的进屋,母亲一个人在床边吃着饼子,无人在身边,我慢慢走到她身边,母亲听到脚步声仓皇的转过身把饼子藏起来,不让我看到。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蹲在她面前,母亲道:“别打我。”
我心中的怒火已经在酝酿,我伸出手温柔的抚摸母亲的头发,她怔怔的看我。
“认识我吗?”
她不说话,就看着我。
我曾经被世人笑骂成疯子的母亲,她精明了一生,手握家中财政大权,从来锦衣玉食,如今却形如乞丐蓬头垢面,我只是离开了十天半月而已,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猛的把她抱紧,她低声嚷嚷着别打她,我怎么会打她,我连碰她一下都小心翼翼,唯恐她受伤,而我视如珍宝,愿意用生命保护的人却被别人视如猫狗,这人心到底是谁比谁下贱!
我不停的抚摸她的头发,“我是阿静,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母亲,我治不好你的疯癫病,但我可以保护你,在我有生之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必再分开。
我带着母亲要走出沈家时,我的父亲领着一大批的人把我围在院子里,父亲一脸焦急的神色,看着我身后下人的大包小包,问我为何要带母亲走。
“她身体不适,又精神恍惚,在家中给各位姨娘太太婶婶们添烦,我这个做儿子的总要尽孝道,我打算让她出去和我一起住,以后就不劳烦各位了。”
父亲一听我的话,脸色一变,低喝道:“阿静,你胡说什么。”
“言之有理,又怎么能是胡说。我母亲大病缠身,一个人在院子里无人问津,别人可以不理会,我要是不闻不问,岂不是也和畜牲没两样。”我冷冷的看了一圈家眷,“你们都去忙吧,就不麻烦你们送行了。”
忽然父亲一个棍子仗打到我的肩膀上,他骂道:“好啊,你胆子不小,现在沈家还不是你当家做主,你不要以为你今天把生意做大了,沈家就可以由你摆布。”
我要是有骨气,有志气,这个时候我就该撂挑子,甩出去一句我什么都不管了,见你鬼的店铺生意去,我带着我母亲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可我心里很明白,我不能说这句话,千钧一发之际,我要是走了,沈家就真的完了,纵然我再恨他们对我母亲不好,再怨我父亲的无情无义,可沈家还有我的亲人,我不能让沈彦浪迹街头,更不能让我父亲年迈无依,还有沈复,我要是撂挑子,他的家国梦岂不是要破碎,我的心头百感交集,我握紧母亲的手,痛苦的在这泥泞中挣扎。
就在我进退两难时,沈复从外边回来了,他风风火火进屋,推开那些拦住我的人,他看看疯疯癫癫的母亲,又看看冷眼冷面的我,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我还没说话,沈复就发脾气了,大吼道:“你打算带她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我只要可以照顾她就够了。”
沈复一把扯过母亲的手,强势的说道:“那你就搬回来,家里住就挺好的。”
我不想和他多说,“你别管这件事,这不是你操心的。”
沈复不悦道:“你的事就是我该操心的,你是疯了才会着魔一样和那个混蛋纠缠不清,你难道还看不清他在设计陷害我们沈家。”
我知道沈复指的是黎华容,我很明白。
即使我已经知道是他害了母亲,是他教唆工人罢工,也是他故意周旋在我们兄弟之间,可是现在我们都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反抗他,弱肉强食的原则就是有一方服软,我就算是装也要装的像样子。
父亲一听就恍然明白过来,他立刻吼道:“你们两个都给我进屋来!”
我和沈复在客厅里笔直站着,父亲背对着我们,一言不发。
他故意支开了下人,好让家丑不外扬。
“有些人如狼似虎,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父亲沉声道:“他做到了,阿复,我叮嘱过你多少遍,要你别和黎华容走的太近,他的心思太深沉,你别被他搅进了商局,误了你的仕途。”
沈复平静的回答道:“我和黎华容从来都是朋友,我也知道他不是善类,我只是忌惮他的权势,他总有帮的上我们家的时候,姨娘那次……”
“别再说了,以后我不允许你再和黎华容打交道,你明白吗?还有,我已经和军校那边联络好了,你不久就要去广州任职,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最好是就在那里安家,找个贤惠的女孩。”
沈复立刻跪下来,仰起头看父亲,我在一边不敢开口,这时候我猛然发觉父亲的威严是不允许我们进犯的,他其实心如明镜,把一切看的明白,他只是不愿意管,才任由我们随波逐流。
“父亲,我……其实我……喜欢……”沈复的话到了嘴边还没说出来,父亲一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脸上,我立刻上去扶住沈复,这响亮的耳光瞬间把沈复的脸给扇的通红。
我跪下来揉着沈复的脸,生气的看父亲,“男大当婚,他有心上人又不是杀人犯火,你凭什么这样打他。”
沈复的头低着,我听着他压抑急促的呼吸声,心口莫名的紧张起来,我抬起他的脸,低声骂道:“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沈复只是看着我,此刻我听到噗通一声,父亲砸了桌上的杯子,一地的狼藉,我放开沈复,站起来要去安慰父亲,父亲把我拦住。
“人心也是肉做的,父亲,如果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要眼怔怔看着这一切发生,如果你早就知道,至少你也该明白我此刻的心情!”沈复忽然大声质问,“而你们都隐瞒着我,直到一切不能挽回!黎华容的选择我有权知道!”
沈复问的是不是黎华容当初在家里挑人的事?
他喜欢黎华容,那次黎华容要人时,父亲把他送出去名正言顺,还可以凑合鸳鸯,可为什么父亲母亲协商的结果是把我送出去,硬生生拆散他们这对鸳鸯。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父亲挺起腰板,回答沈复,“这件事你永远也别想,这也是我和你母亲商量的结果,阿复,有些事到此为止,点到为止咋们就不再提了,阿静和黎老板挺好的,你就走吧。”
果然是这样,父亲送我去的理由就是要让沈复和黎华容心死,这一刀是刺的正中心口,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看沈复,沈复看着我,我又看到了他眼中泪光闪烁的样子,我的心口像是被勒紧了一样,沉重的让我喉头一紧,“阿复……我不知道你和黎华容是这种关系……”
在我和黎华容第一次见面前,我的确一无所知,而后我也是这场利益交换里的棋子,假如阿复如此痛苦,那么黎华容呢?
得不到阿复,他大可以拒绝交换我,可是他还是欣然接受一个次品,这个男人的心太难猜了,也太无情了,我不能想象当他厌烦我的那天,我会是什么下场。
沈复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要追出去,父亲却喊住了我,“阿静,你留下来。”
我回头不悦道:“难道你儿子的幸福比不上荣誉,就算将来他做了将军他也会遗憾,你为什么总是自以为是的决定别人的一生!”
“阿静,这是一个儿子该对父亲说的话!”
“不是,我也不想如此,我也讨厌这种大发雷霆的感觉,可是阿复他就喜欢这么一个人,你就成全他和黎华容,父亲。”
我这一刻到底是被什么冲昏了,就因为沈复眼中的泪,就因为他绝望的眼神,所以我觉得我可以退出,我本来就是多余的,是我介入到了他们之间,住进黎家的人该是阿复,我不过是抢走了属于阿复的爱人。
父亲听着我的话目光变的深沉,他走到我面前,伸手的那一刻我闭上眼,我已经准备挨他一巴掌,可是他并没有打我,他是温柔的抚摸我的额头。
“阿静,人一辈子不能只为别人想,要多考虑自己,别人的一辈子是操不来心的。你说你要把黎华容还给阿复,那你呢?你自己怎么办?”
我的眼泪已经到了眼眶,它只是没有滴落。
我不爱他,我不爱黎华容,他凭什么让我爱,我只是把他当我的摇钱树,大财主,我没有付出一点真心,可我为什么这么难过,我想骗我自己,可我就是太过清醒,偏偏心里头清楚一切。
“我自己的儿子,我比谁都清楚。下那么大的雨,你守在他家门口,图的是什么?真图他给你的那半分好处?半夜里不睡觉,偷偷翻门出去见他,你以为我真的都不知道。”父亲叹息道:“黎华容就这么一个,阿静,他待你无论心意如何,现在总归是好的,人的感情是会变的,别等他变了,你再哭也没用。”
我感觉我的心就像是被剥开,里边的一切一览无余,可我还想否认,我不可能爱男人,这太过惊世骇俗,我不断的摇头,拒绝相信父亲的话,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他明知道我和沈复都喜欢黎华容,可他帮我抢了黎华容,还要我珍惜现在的时光,这简直是荒缪!
“我和他永远也不是你说的这种关系,父亲,你也有错的时候。”我说罢就头也不回的跑了,我仓皇的跑回我的房里,这种被洞悉被安排被左右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连我父亲都把一切看在眼里,更何况是黎华容。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异常,不可能!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那晚为什么我要去他家里,我为什么看到他的第一眼要抱上去,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去抱另一个人男人,还吻他?在我绝望和痛苦的时候,我那么强烈的需要他。
需要他……
一个不详的预感从我心口划开……
血淋淋的让我不能面对……
需要他……
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我身边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和他……怎么会呢
有什么不对,这肯定是误会,我对黎华容是依赖,我对沈复是信任,我和沈复是兄弟,理所当然携手并进,他不在我身边我觉得紧张焦虑很正常,这是正常的,我突然觉得我的脑海里打结了,我有些梳理不清这些线索。
我痛苦的打开门准备离开这里,没想到沈复就在我门外,我诧异的看他,沈复道:“母亲已经睡了。你不用带她走。”
我点点头,逃避沈复的目光,我为我刚才联想到我和沈复存在不寻常的感情而感到窘迫,我觉得这肯定是我头脑发热,“我要去店铺。”
沈复拦住我,轻声温柔的说道:“陪我喝一杯吧。”
我木讷的看他,沈复从容的笑着,和之前在客厅里的他截然不同,我喜欢这样的沈复。
“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话让我悲从中来,怎么会呢。
我摇头,诚恳的说道:“我会去广州找你的。”
“你说的话我已经不相信了。”沈复平静的说着,而我的心仿佛是被万箭射穿,他说什么?他……不相信我了……
“你知道标本的最后一个是什么?”沈复终于问了这个我一直期待的问题。
对不起的是标本册子被我弄丢了。
对不起,阿复,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弄丢你的心血。
我猜是,“紫荆花,花语是兄弟和睦,团团圆圆。”
沈复轻笑着摇头,叹息道:“原来你真的没看过。”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阿复牵着我的手走到校园里,我们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买了一点酒偷偷喝,阿复看我读书的教学楼,问道:“你体能课能过关吗,我看你腿短跑不赢别人吧。”
“你才腿短。”我把他的头一推,“没大没小。”
他笑着喝酒,我摇晃着酒瓶子,“要是一辈子不长大该有多好。”
“你是想要我背你一辈子吗?我可不答应。”阿复提前抢话,我又想打他,“喂,我指的不是这事,再说了以前也不是我求着你背我。”
“对对对,不是你求着我背,是你干脆趴在山腰上不走了,迟到了我和你一起背黑锅,要不然你以为我乐意背你,自作多情。”沈复的嘴皮子又开始不饶人了,我气的踹他一脚,他看看被我踹的地方,眼中有些变化,而我也仿佛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我和他一起躺在草地上,沈复说:“人生苦短,良辰美景奈何天,总有不如意的事。”
我看向他,沈复又说道:“要是我死在战场上,你就好好照顾双亲,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握紧他的手,给予他支持,“国泰民安,你会顺顺利利做个大将军。”
沈复笑着握紧我的手,“哥,我要是做了将军,就用十抬大轿来接你。”
我哈哈大笑起来,这话说的和状元衣锦还乡接媳妇似的,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阿复,你要一路顺风,千万要保重自己,我也会等你平安归来。
我和沈复一直喝了很多酒,喝到天色昏暗,我和他冻的直打哆嗦,又追着打,沈复问我今天下午不去店铺没事吧,我算是佩服他,喝到这个时间才想起来问我,不过我都处理好了,下午没事。
“这几天在家里就好好陪母亲。”我在沈复背上懒洋洋说着,沈复点头,我又叮嘱道:“照顾好自己,别报喜不报忧。”
沈复一直点头,我觉得他今晚脾气好的有点可怕,让我颇为不习惯。
沈复一直把我背到了河坊街,我连忙让他把我放下来,沈复扶着我怕我摔到,我朝他挥手,示意他走。
“我没事,你走吧,免得见到黎华容触景伤情。”我苦口婆心的说。
沈复一步一回头,终于在我转身时,沈复突然回来把我一把抱住,我头晕目眩的随他打转,我笑道:“放我下来!”
沈复把我放下来,我和他面对着面,路灯很温暖,沈复帅气的脸上都是笑意,他靠近我,我等着他说话,可他没有说,而是以吻封住了我的嘴唇,我愣了。
沈复抱着我,把吻加深,我完全忘记了反抗,呼吸急促起来,沈复狠狠地吻着我,我的舌头开始发麻,我终于意识到我和沈复在接吻时,我猛的推开了他。
沈复又拉住了我的手,我要推他却被抓住,他喊道:“哥……”
我瞬间软了,他的眼神让我推不开他。
我只觉得手都没了力气。
“其实,最后的标本是玫瑰,红玫瑰的花语……”
他靠近我,轻声温柔的说道:“我爱你。”
我倒吸一口气,沈复抬起我的下巴,再度吻上我的嘴唇,我陷入震惊,阿复……
我闭上眼睛,对不起……
是我弄丢了那么珍贵的东西,对不起……
就在此时,沈复放开了我,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温柔的说道:“哥,但愿我们再也别见。”
他要放手,我却死死的抓着。
“放手吧。”沈复拧开我的手,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去,我站在路灯下渐渐的蹲下身,他还是走了。
阿复,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答案,今天我受着一次次的冲击和折磨,可是那一切都比不上阿复的话让我难过和绝望,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我只能眼睁睁看他走远。
寒风凛冽,我缓缓起身,回首萧瑟落叶处,黎华容长衫而立,已在我身后不远处伫立,他到底站了多久我不得而知,可我知道他的眼神里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