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故事（1 / 1）
男人就像一片树叶，春芽夏盛秋枯冬落，我这片叶子已经发黄，照照镜子早就不复盛年，好在身材没走样，秦惜说我是瘦了一辈子，说的好像我这辈子已经到头了似的，太不中听了。
我这辈子还没到头，我妈却到了，我回家第二天她就走了，我们一起吃的晚饭，她还洗了碗削了水果，她抱着敌敌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敌敌说姥姥睡着了，我去看已经停止了呼吸，她面容和蔼慈祥，嘴角还有微笑，真的就像睡着了，我看见我爸偷偷拭泪，想安慰又找不出适当的语言，他剩下的日子只能自己过了。
忙忙碌碌的举行丧礼，客人来了都带着笑，家乡的风俗是老人去世是寿终正寝，不是悲伤的事，人固有一死，重不过泰山，轻不过鸿毛，我们会怀念逝去的人，但不能让残存在心里的思念主导我们的生活，那是被人耻笑的。
母亲的离开让父亲又老了许多，我一咬牙辞了b市的工作，卖了房子，在老家县城和秦惜经营一家饭店，我爸和秦惜她妈妈都被我们接到了身边，我半生都在b市，刚刚回来人际关系很少，饭店开的很吃力，积蓄所剩无几，客人过门不入，我摆脱了卓苏苏的控制，用自己的双手过活，却活的如此狼狈，没有她我就活不下去了吗，都怪我四十岁还妄想创业，放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让全家人跟着我喝西北风，我一蹶不振，但秦惜浑身上下都是斗志，不被我养着使她充满了自信，下半年她亲自出去发传单，并且引进了多种菜系，终于缓和了倒闭的风险。
我们过年依旧在老房子里过，一天坐在墙根晒太阳不经意抬头，对面山头已是火红一片，我才想起曾经说过要听Carle讲他的小说，一别两年，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我问楚天尧，他告诉我那个外国人几乎不下山，隔三差五有人把吃的用的都送上去，他吃的简单自己一个人过的很自在，村里的小孩子都和他关系匪浅，主要是惦记他的那些吃的，Carle本人也准备着零食糖果等待一批批小拜访者。
次日我买了些水果去道歉，他说有很多大人说过再来，都是一去不复返，倒是孩子约定的时间绝对准时到，他也见怪不怪。
“我这次来是想听听下回分解”
“你来的也是时候，我已经守了两年多，你明年来我就要回国了”
“你的小说写完了吗”
“没有，缺前因所以怎么也弄不清后果”
“给我讲讲吧”
“上次说到我做了Coral孩子的语言家教，我觉得她对自己的孩子是属于放养类型，那孩子很聪明，Coral从来不表扬他，做了错事也不教育他，就供他吃穿”
“可能不是亲生的”
“不，她看孩子是一种望子成龙的感觉，我问过她她说孩子的父亲很优秀，相反她怕教坏了他”
“基因好也需要引导呀”
“可能她自信到自己爱的人只能生出天才，女人嘛，都爱异想天开”
“那她有没有提过孩子的父亲呢”
“她跟我说的是那个男人是最好的，但是不得善终，跟儿子说的他爸爸却是见异思迁的坏蛋，遭了上天的报应不得好死，她不让孩子想爸爸，因为妈妈已经足够好，不用爸爸来分享孩子的爱”
“我要是那个男人肯定恨不得杀了这个自私的女人”
“看来你很疼你的孩子”
“呵呵，不疼自己的疼别人的呀”
“那你应该想象一下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的那种感觉，生不如死痛不欲生都形容不了的绝望，她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要生下他，没有活就不会死”
“那孩子死了，怎么死的”
“小儿流感，听起来是一种小病，Coral从他咳嗽就守在他身边，六天就喝了几杯水，她给他讲故事，因为她没有给他讲过故事，一直都是保姆代劳，讲完一本又一本，直到找不到没讲过的就开始唱民谣，用方言唱，那孩子那里见过这个样子的妈妈，他试探的问妈妈可不可以说说爸爸，Coral告诉他病好了就带他去见爸爸，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他会赚钱，会开大卡车，还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他爸没死呀”
“但是他爸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和他说句话，Coral打电话给他爸，他握住手机的手都颤个不停，响了很久那边是一个脆声脆气的小孩子接的，他说‘我爸爸出去了，你待会再打’”
“他的爸爸也是别人的爸爸，另一个孩子多傲娇，再看看他临死连爸爸的声音都听不到”
“是呀，很可怜，Coral抢过手机拿到外面去说，一会儿进来哄他说爸爸过会就打过来”
“应该不会了吧”
“他能等的一会儿很短很短，他说不出话时，Coral打过去那个男人接的，没等Coral说清楚他已经挂了，想再打孩子已经走了，他那么小，那么可爱，我看见Coral说话的时候他在叫‘爸爸’可惜声音那么点怎么超越得了Coral歇斯底里的哭求，他闭上的眼睛是湿润的，夙愿不得偿，一个孩子为什么要经历这些？怪就怪他没生在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觉得更该怪他没人性的父亲”
“呵呵，你只是不了解情况”
“不负责任就是人渣”
“或许他有什么苦衷，可能是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
“那就更能说明他不是个好东西，自己的女人怀没怀孕都不知道”
“我替Coral谢谢你，今天就到这里了，下次再说”
“还有吗，不是结束了吗，Coral肯定生无可恋郁郁而终，她的妹妹叫你来守墓”
“有些细节需要补充”
“好吧，我现在很忙，可能要等明年了”
“我会通知你的”
“好，我把电话留给你”
听完今天的故事，我觉得Carle在欺骗我，这些可能都是他小说里的情节，哪里有那么戏剧性的现实，并且他那一脸尔等无知鼠辈的表情太出卖他的演技了，我对这个人再也没有了好感，但是一码归一码，抛开Carle的构思，那个故事还真挺耐人回味的，但是故事终究只是故事，读过就会忘的瞬间精神产物。
我的敌敌上了小学完全继承了我学霸的基因，门门一百，次次第一，每次家长会都是我最兴奋的一天，晚禾这时总会嫌弃我没见过世面，因为她学习中等，现在正困在儿女情长和生生母亲之间。
国庆节正是我们忙的不可开交之时，Carle不合时宜的叫我去找他，我怎么可能放着一家人的生计不管，去听一个没有价值的故事，他用要离开打感情牌，我和他又没多深的情谊，没管他他却得寸进尺，下午告诉我敌敌在他那里又让我去，大有我不去敌敌就会不测的威胁口吻，我被气的火冒三丈，这个该死的男人，我把一大堆事情交给秦惜，开车直接到了指定地点。
“爸爸，我在这里，Carle叔叔做了很多好吃的，快来呀”
“敌敌，就你一个人吗，你一个人跑这么远干嘛”
“我们来了很多人，可是Carle叔叔最喜欢我，他只想把好吃的给我”
“他人呢”
“去后面了，他让我在这里等你”
“我们回家，爸爸妈妈今天很忙”
“可Carle叔叔说有惊喜”
“爸爸下次再带你来”
“爸爸，我们现在就去嘛，Carle叔叔要走了，你看他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那好吧，但要快点知道了吗”
“好的，爸爸”那扇门除了Carle没人进去过，在楼上那个方向也没有窗户，我曾经想进去看看，Carle拒绝的相当彻底，我打开门，一条红色的地毯笔直通向高处，两边的树上是密密麻麻的红丝带，放眼望去，红色的路和树，墨绿色的叶，蓝色的天，远处微小的墓碑，多么盛大的死亡呀。
“爸爸，我死了也要埋在这里”
“别瞎说”
“爸爸，你说那里埋的是什么人呀”
“是个有钱人”
“爸爸，我也要当有钱人”
“那你就好好学习，一天别乱跑”越靠近地毯尽头，墓碑上的字越明显，但还是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
“爸爸，那个死人姓‘卓’唉，会不会是小果阿姨她们村的”
“你说什么”我松开敌敌的手，站在原地看着他。
“爸爸，你生气了吗”敌敌害怕的耸起了肩，嘴角下垂，眼睛水汪汪的，这是他受了委屈要哭的表情，每次他这样我都会抱过他轻声安慰。
“你刚刚说什么”
“那个死人好像……”
“别说了，我们回家”
“哇，爸爸”敌敌一把抱住我的腿放声大哭。
“淩或，都来了，不再近一点吗”Carle从坟墓后面绕出来喊我，这五十米的距离对于我比银河还宽，卓苏苏的墓，我怎么就没想到，k县又有谁能这么大手笔，卓苏苏呀卓苏苏，你死都不肯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