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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贺卓文拿着自己帮顾期颐书写的作业本郑重地道了歉。顾期颐接过作业本无所谓的说了句谢谢。
贺卓文当然知道这句不疼不痒的谢谢里是没有半点原谅的成分在里面的,就像陌生人指了个路,哪怕错了,也是要说一句谢谢的。
“你要怎么肯原谅我?”贺卓文不依不挠。
顾期颐冷笑,“等你不再神经兮兮喜欢观察别人,自作聪明地观察比尔取笑别人的时候。”
贺卓文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概是运动会的缘故,今天一天班上同学都躁动非常,连班主任的英语课上都敢起哄。顾期颐对于这种气氛并不喜欢,无意间瞥到班花正在照着小镜子,想到贺卓文说的,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力,同时又深深害怕这种观察力。
最放松的时刻还是在徐知的办公室,因为不用掩饰太多。
今天徐知又不在,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摸鱼了。桌子上反放着看了一半的书,窗帘半开半闭,夕阳的余晖把帘子照着半透明。顾期颐走到桌边霸占的徐知的座位,拿起了书。那是一本《王尔德传》,这是出乎顾期颐的意料的,没想到徐知还是一个蛮文艺的人。
就在这时,书的主人拿着两个热水壶进来了。看见顾期颐鸠占鹊巢也不反对,去后面的沙发茶几那里泡茶。
“我在看王尔德,你知道多少?”徐知一边泡茶一边问。
“还好吧,我不怎么看童话,”顾期颐没有多想,老实回答,“他的生平倒是了解一点,是个才华横溢的男人,就是在狱里吃了不少苦头。”
这倒是出乎徐知意料的,不过正中徐知下怀,于是解释,“他是一个同性恋,那时候英国,同性恋是犯法的,不像现在。”
顾期颐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从徐知的鹊巢出来,坐到那个自己常坐的沙发上。
“你怎么看同性恋?”徐知把茶递给顾期颐,像是没看出顾期颐的尴尬,继续发问。
顾期颐看着杯子里的茶包,闻了闻气味,不是惯常红茶的气味,但是闻起来很舒服,像是熟悉的味道,熟悉到记不得名字。
“我没资格说什么——但是大概、也许是错的吧。”
“错的?为什么这么说?现在理解同性恋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徐知有点困惑,顾期颐的态度不是厌恶或是理解,而是错的。
顾期颐皱了皱眉,像是很不喜欢这个话题,但思及自己对边简的感情,也不想逃避,“有人反对,有人支持,这都无所谓的,但世间的事总有一个答案对错。”
说到最后,顾期颐的声音轻了下去,不像是说给徐知听的,但徐知对顾期颐的态度有些恼怒,并没有深究其中缘由。
徐知反驳:“若要论是非对错——同性之间的爱慕在古希腊时代就是存在的——存在即合理,难道不是么?还是说,你就这么讨厌同性恋?不用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直接点就行。”
“那个我知道,不仅古希腊,中国古代历史上也有很多例子。我对同性恋不是讨厌,”顾期颐停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么,你觉得乱伦对么?”
“什么意思?”徐知不明所以。
“我觉得乱伦也不对,因为乱伦可能会扩大下一代缺陷——生出缺陷儿,这大概是一种惩罚。”
“但是同性恋完全不会有这个问题。”
顾期颐笑笑,笑容里看得见虚弱,没等徐知看清楚就低下头去喝茶,茶不是那么好喝,“你看,连后代都没用,这不是惩罚么?人活于世,尽管成千上万的人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就去生存,就去恋爱,去干各种事,同时哺育后代,这是天性,人类延续的根本。”
“你的理论是同性恋打破了这个根本,所以是错的。”徐知此时只能说是哭笑不得,同时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不告诉自己见了陈原知道的事,“也许是你的眼界太窄了,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对错,我一直觉得,正真重要的是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才是。”
顾期颐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茶,这下子他记起来了,这茶里放的不是什么,是薰衣草——安神用的。
“谢谢,”顾期颐忽然觉得好多了,那种一直觉得无处可逃、自己的一切都是错误的感觉淡了一些,“好像一直在谢谢你。”
徐知嗯了一声。
“我是对事不对人的,”但是顾期颐仍然没有摆脱对边简的那种罪恶感,那种感觉十分磨人。
这两天空闲下来,顾期颐不是没有幻想过,他兴高采烈地告诉边简,他喜欢他,边简不是觉的恶心推开自己而是给予温柔地怀抱。
但是这并没有用,更多的可能性是边简一把推开他,只身去了自己不能到达的国度,这次不再是七年的不见面不联系,而是永生永世的断绝联系。
而自己在边简的回忆里,每一个亲昵的动作都能让边简恶心不已,然后那些自己奉若珍宝的回忆都变成了边简不愿回忆起的东西。因为边简分不清哪一次触碰是表示亲昵,那一次是表示爱欲,于是统统不去回忆。
这样想着,和边简挑明的冲动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自我厌恶。
徐知发现了顾期颐的出神,于是不再问下去,换了个话题,“边简有去你那里么?”
“恩,”顾期颐又喝了口茶,一扫脸上的阴霾,“他还是和以前对我一样,他带我去玩,很爽!我还当了Sophia的模特,Sophia——就是那个我误以为是边简女朋友的外国女人。我还化了妆,化妆真是一个神奇的技能,下次我要照片给你看!”
“一言为定。”徐知难得看见顾期颐这么兴奋,心里有一点复杂,“这么多年不见,边简还是对你和以前一模一样?”
“嗯,这有什么不对么?”
徐知摆了摆手,也端起茶抿了一小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对此的猜测。
“对了,我同桌是个很烦人的家伙——他有次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昨天……”顾期颐就着自己的吐槽把昨天贺卓文的话复述了一遍,即使上课铃在3号楼外面响起,顾期颐和徐知都没有停下交谈的意思。
“现在高中生都是什么怪物啊,”听完,徐知由衷发出了感叹,“我高中的时候……”
“行了,你高中时候就打打电玩上上网吧,反正就是没出息。”顾期颐已经和徐知很熟络了,于是全不在意地打起趣来,“但是想了很久,我还是不明白一点,谁都知道那样说不讨好,为什么还要说?”
徐知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面,“他要不是想要你知道他很聪明,就是想看你对于他说出这些事情的反应。”
“你是说他可能是在试探我?为什么怎么想?”
“他不是无聊么?”徐知打了个马虎眼,其实如果不是自己也在干这档子事,自己也不会想到这一层,所以根本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啊~Jame你弟弟真是一个美丽的男孩子!”从卢克手里接过顾期颐的照片,索菲亚就是一阵尖叫,“他把我的衣服演绎的很棒,就是这种18世纪法国的纤细少年——带点颓废,就像毒品。”
边简也在一边接过一部分,有点后悔那天自己去浙江美术馆看敦煌展错过了顾期颐的拍摄。
“的确,你弟弟在镜头面前很放得开,外形也很不错,可能身高不怎么够不适合当T台模特,但是他才十七岁,还有空间。”卢克在一边解释,“不如你问问他,想不想往这里发展。”
边简想起顾期颐在河边树下的笑语,不由苦笑,“他能知道什么,这个圈子水太深,我不想他进来。”
“你又来了,你到现在还没有跟他说你和我的关系!”卢克承认,顾期颐还是个少年,也有他的可爱之处。但是每一次边简表现出来的过度保护都让卢克感到不安乃至烦躁。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就说,我去了趟英国就成了gay?还是说,没关系,我成了gay,但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关心你?”边简反问,也激动起来。
索菲亚闻见了两人之间弥漫着的硝烟味,识趣地从边简手上抽走了顾期颐的照片,一路小跑回房去,还不忘关个门。
“那你就当着他面和我接吻,或者再干脆点,当着他的面做!”卢克冷笑,上前去抓着边简的下颌,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去看边简漆黑的眼眸,“这样你又嫌突然了?别忘了,你当初为什么离开这里的学校去英国——你还欠他一个解释!”
边简挣扎着推开卢克,手慌乱地划过桌面,设计稿像白蝴蝶一样飞舞了起来,然后散落了一地。
“如果有下次见面,就算是用强的我也要让他知道!”卢克狠狠,“你这样总是隐瞒不说,是对他的不尊重!也是对我的!”
“你敢!”边简也不管一地的设计稿,跨前一步扯着卢克的衣领,只把那片领子抓的变了形。
“你爱信不信!”卢克扯开边简的手摔门而出。
房子里就只剩下边简一个,格外冷清。
边简痛苦地跪下,默默地看着散落了一地的稿子,其中最新的几张设计稿混在旧稿子里面,格外显眼。它们和自己一贯的设计是那么格格不入,愤怒之下把它们狠狠揉成团。
这是候,索菲亚从自己的房间里冒出来,也默默地帮边简收拾稿件。
“你也认为我错了么?”边简说的很小声,“关于小颐的事。”
索菲亚不回答,只是没心没肺地塞了张顾期颐的照片给他,“如果你们分手了,可以用这张照片顶顶。”
边简回味了一下索菲亚的话,顿时拿理到一半的稿子敲了敲索菲亚的脑袋,“禽兽啊,拿自己弟弟的照片干那个!”
“不是没血缘么?”索菲亚瘪瘪嘴,“不要,那你还给我喽!”
边简笑着摇摇头,把照片小心地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