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翌日，西汐去把原来的租房退了。刚把钥匙还给房东，就接到银行的电话，离职手续已经全部办完了，通知她去签字。
到了银行，西汐先去人事部签了字，才回到自己原来的办公桌，收拾剩下的一些物事。其实，早就没什么可收拾的。西汐只是想跟朝夕相处的同事们说声再见。毕竟在这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泛泛之交也算是有交情，总有真心帮过她的人。
人们心情各异，总不免唏嘘，却又想，聚散无常，各人自有各人的选择。一时都是告别珍重之声。
等到西汐从办公室出来，门外等着的王子轩，已经又燃尽一根烟。
他笑道：“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
西汐跟着王子轩来到了天台的小花园。平时是员工的休息地，现在上班时间，自然没人。
王子轩拿出烟盒，习惯性地想抽一支，看看西汐，还是放回去。
“抽烟不好，伤身体。”
“知道我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吗？”
“不知道。”
“只是寂寞的时候，拿烟做个伴。”
西汐闻言，忍住了没去看他。
“为什么要走？因为那天晚宴的事？还是因为楚少城？”
“都不是，是因为我自己的事情，与别人无关。”西汐并不想告诉他母亲的事，她怕，过去的人和事，再去搅扰母亲的安宁。
王子轩突然有些控制不住，他用力拽西汐的胳膊，把人拉到近前，眼神锐利地看着她。
“别告诉我，楚少城对你很好。我不信！是不是他让你走的？走去哪里？”
西汐被迫看着他的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楚少城有了误会。
“是我自己要走的。与他无关。你不用误会他。”只能一字一句地解释。
“听说，你妈妈身体不好？”王子轩稳了稳情绪。
“没什么大病，只是心情不好。我想带她出去走走。”想不出他是从哪里听说的，西汐还是决意隐瞒到底。
王子轩凝神看着她，片刻才说：“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个时候？”
“现在想去了。”
王子轩气馁又烦躁。走开两步点了一根烟，闷闷地抽起来。
西汐看着他的身影，恍惚间想起当年那个清秀俊雅的少年。寂静的时光，终是真的远去了，曾经沉迷在旧日记忆里的人，不得不清醒地面对当下的现实。
沉默了许久，王子轩才开口：“是不是楚少城家里不同意，所以他要把你送走？”
楚少城家里不同意？不同意什么？西汐思索了半响，才有些明白，忽然有了凉意。
她跟楚少城之间，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她不过是他的情人，为了钱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他却偏偏对她好，为了另一个“她”。
她却又想起，很久以前，他对自家公司的前台姑娘特意声明，她是他的女朋友。
楚少城，离她这么近，又那样远，就像梦境突围进了现实。
看西汐不语，王子轩当她默认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竟有些沉痛：“你就那么……爱他？”
“什么？”
“难道不是你太爱他，才心甘情愿这样远走他乡？”王子轩看着西汐好像被吓了一跳的表情，心里原来那点被压下去的疑惑重新冒出来。“你告诉我，你和他究竟怎么回事？”
西汐看着王子轩急切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了一股傲气，回了句：“为什么需要跟你交待？”
王子轩愣了，掩饰的笑不免苦涩。那一晚重逢，在花园里的那个她，分明是旧日的模样。回到晚宴上，她却被另一个男人拥在怀里，深情相许。她全然陌生的样子，就如现在。
究竟在时光的迷藏里，他们错过了多少？
那天在天台，他听不清她说的话，却被她的哭声折磨得夜夜难眠。他想问她，想抱抱她，一切的念想却始终妥帖深藏于心底。
他已有了他的妻，无法再爱她，却仍旧想弥补这些年的错失，却已经失去了弥补的资格。
“西汐，我只希望你过得好。”
“我很好。”踌躇了半秒，西汐加了一句：“我和他……都很在意对方。”
在意。不是喜欢，不是爱。
“既然在意，为什么分开？”
“……”
“不是楚少城让你走，那就是他的家人让你走？你为什么同意？为什么这么委屈……”
“王子轩！不要自以为是！”
“那你就告诉我！”
从来没有吼过对方，此刻两人针锋相对，心里都有些莫名的愤怒和悲伤。
当时年少，轻易放弃，便是辜负了。
既不能追复往事，现在又为何这样纠缠羁绊？
拗不过。王子轩放软了口气，慢慢平复情绪，谈话从头开始。“准备去哪里？”
“加拿大。”
“楚少城陪你去？他的生意怎么办？”
“我自己去。”
“为什么分开？”
“我从没说，要和他分开。”西汐咬着唇，明明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却不了解自己的想法。
“他的家人同意你吗？”
“你凭什么认为他家里不同意？你就这样看轻我？”西汐一下子变得尖锐，棱角分明。
王子轩抿着唇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西汐表面强硬，心里却早就败下阵来。如她这样，楚少城那样的家庭当然不会同意。她的家庭，她的过去，甚至是她的将来，都已经注定了以后的事。
几乎同时间，西汐在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里，暗暗地在想，他的家里，会同意另一个“她”吗？
是不是因为家里不同意，他才错过了那个人？
一念及此，西汐对那个人眉间心上的苦楚，感同身受。
“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会在。如果他需要我在……我也是一样。我和他之间，你不会明白。你也不必再为我担心，我想，我们应该是两不相欠的。”
王子轩不知道她心中酸苦，听她平淡地说着这样几句话，轻描淡写，了断最后的牵扯。听完,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再见。”西汐低低说了句，不管王子轩如何答应，径自转身离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春风逐桃花，尽日随流水。
既不为君妇，惜怜眼前人。
那天从墓园回来，楚少城就一刻不停地赶回本部去了。
一连好几天，西汐一个人守着空旷的屋子，无所适从。
每天晚上照旧做好几样家常菜，怕他夜里的飞机，回来太晚，会饿着。
为了打发时间，她细心地把公寓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每一处都擦拭得干净透亮，自己看了都觉得满意。当然，除了书房。那是楚少城明令她禁足的地方。
时间，就像这屋子，空旷得厉害，却也转瞬即逝。很快到了要离开的日子。
明天上午的机票，西汐放到随身带的包里。行李不多，已经收拾进箱子，安静地立在墙角。
西汐站在屋子的中央，环顾周围的一切，只怕有一处模糊的记忆，最后目光定格在书房紧闭的门上。西汐说不清，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情感，是好奇，是探究，还是渴望？如果得不到解脱，好像就会变成绵长的遗憾。
终于，她走到书房前，轻轻拧动门把手。竟是没有落锁，听见“咔嗒”一声，和着心跳的频率，门缓缓敞开了。
直到门开的刹那，西汐才知道自己想看见什么，害怕看见什么。没有挂满墙面的女人照片画像，没有隐藏秘密的情书，没有满室回忆的怀旧。只有两个大书架和中间的书桌。她这才想起，第一次搬进公寓的那天，楚少城和她站在门口，寥寥看过一眼这个地方。
大书桌上立着一个相框，西汐竭力平静地走过去，转过来，慢慢看清相框里的照片。这样真切地在眼前，西汐偏怀疑自己看错了。照片里的人笑容明亮，弯弯的眉眼透着纯净。西汐完全记不得自己何时有过这样一张照片。而又明明白白是她，不是她肖似的另一个人。
难道，他竟连心上人的照片都没有，只能拿她的来代替吗？
西汐就像喝了一杯苦涩的酒，辛辣刺鼻，激得她眼泪要落下来，真正的苦，却深深流淌进心里。
书桌的抽屉露出一角粉白的布料。西汐拉开抽屉仔细看，那是从一个暗红色盒子里漏出来的一方丝绸。绒面盒子里，柔软的丝绸为底，托着一小块玉。像是玉坠，形状小巧，晶莹剔透，许是女孩家的东西。表面光亮，想是时时被人抚摸。
这应该是那个人留下的念想了。可是，既然能留下信物，为什么留不下一张照片？
世间的爱情，大多应了那句老话：情到浓时情转薄。
不愿逗留太久，西汐静静地关上门，退出了书房。
刚走到客厅，这么巧，楚少城拿钥匙开门进来了。
“我去做饭。”丢下这一句，西汐没看他一眼，快步进了厨房。
冰箱里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西汐胡乱拿了几个洋葱出来，站在厨房的台子边上，一层一层地剥起来。
楚少城进来，正好看到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睛。
“怎么不直接切了，仔细辣着眼。”
“不用，这么剥下来的好吃。”
“做个饭，眼泪流成这样。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
楚少城本是一句玩笑，却看西汐不答，只是跟手里的洋葱较劲，眼泪越来越多。
心里一疼。知道她明天要走，紧赶慢赶地回来，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做错了，惹人伤心。
楚少城习惯性皱起好看的眉眼，定了定神。他漫步走过去，从身后环抱住她。
声音温软，醇厚，如醉人的酒香，就贴在她的耳边。
“虽然要离开了，可还有伯母和你在一起，别伤心难过了，好吗？”
“不要害怕。明天我送你们去机场。慕名会送你们过去，他会安排好一切。”
“不管什么事，受了委屈，难过的时候，或者，开心的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以后要是想回来了，我去接你。”
“还有，你爸爸那边，我也会时时去看望。你放心。”
说了这么多，楚少城不敢说出来的是，如果有时间他会过去看她。只怕她心结难解，介意自己靠近。让她开始全新的生活，这是他给予她的承诺，不会反悔。
西汐在他怀里，静静地听着，手中的洋葱一瓣一瓣地落在台上，不知悲喜。
“这几天很忙吗？走了这么长时间？”西汐卸下心防，问得随意。
“家里有些事，脱不开身。”
“噢。”
楚少城听她反应平淡，继续解释说：“我表妹，舅舅家的女儿，明天要办婚礼。我帮着张罗。如果不是为了她，我就送你过去了。”
原来是为了家人。西汐想到王子轩说的那句话。她不否认，还是被那些话伤着了。
怀里的人顿住了手里的动作，却没有言语。楚少城再聪明，也揣测不出西汐此刻的想法，只当她心里还是埋怨。
“其实，我已经开始练习，慢慢地练习，试着去习惯没有你的日子。”楚少城埋头在她肩上，声音沉闷，怅然。
“练习？”
“嗯。我试着避开你，假装这些日子你没在，练习着，重新回到一个人的生活。我怕，日日看着你，就不舍得你走。”
西汐心中感慨莫名。她不知道，这些情愫的倾诉，是对她的，还是对那个人的。
那个人走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练习？西汐差点脱口质问。
洋葱的辣又呛上来。西汐清醒过来，为自己的纠缠难舍感到羞愧。
过了明天，他就不再是她的。应该说，他从来都不属于她。
那么今天，就让她贪恋这片刻的暖意，不去拆穿。
她放下手里的洋葱，转过身，微微推开他，看着。这时才发现，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身上连衣服都是疲惫的。
轻轻地问道：“那你明天……”
“我明天上午的飞机。比你的早一小时。”说完，楚少城又小心地补充，“明天一早去接伯母，送你们到机场以后，我先走一步。”
来去匆匆。是不是，为了见她一面。
西汐心中一软，推他出门：“去洗个澡，解解乏。晚饭好了我叫你。”
楚少城左右看了她的神色，才应了声好，安心出去了。